它有些年头了,边缘泛着陈旧的痕迹,划痕密布。在左右眼位置,分别有一个“X”和“O”的图案。染料看上去意外的廉价。目光落在那上面时,男人略带讶异地惊叹了一声。
“有意思。”他衔着烟,侧过身来,“你们和这个人交手的时候,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吗?”
雅各布不假思索:“他还没有分化的时候,就强得有些超乎寻常。我不得不采取特殊手段。”
“那是自然。”男人悠闲地把玩起老旧的面具,中指压在食指指甲上,来回擦动。他垂眼扫过被压在盒子底部的一张黑白相片,毫不意外地呼出一个烟圈,“看到照片的背景了吗?那不只是雨林,也是少年兵的选拔场地。”
雅各布的舌头僵了一下:“选拔?”
“€€€€算是美洲当地军火商圈养私兵的一种仪式。这张照片并不是什么合照,而是幸存者的名单。”他说,“把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扔进活见鬼的雨林,让他们自相残杀。一个星期后,活下来的人……”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半秒,弯起关节敲了敲面具表面的划痕,“入选。”
“所以说……”
“能拿到这玩意的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尽管没接受过什么系统性的训练,但他可能十几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屠杀和掠夺。毕竟……能活着走出枪林弹雨的家伙。杀过的人,绝不会比我少。”
雅各布扭头看着游轮的方向,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就这样放任下去吗?或许是个巨大的威胁。”
男人没有理会。他将面具试戴在脸上,调整好松紧,独自享受了片刻才转身,审视着神棍押过来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相关人。他说自己知道面具的所有者是谁。作为代价,他希望得到我们的庇佑。这些东西就是通过他找到的。”
“很好。让他回答我的问题。”男人摘下面具,抬手抚过空空如也的右眼眶,以及伤疤横贯的半边脸。他抑制不住喜悦地蹲下身,嘴唇靠近颤抖的人形,“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
见只逼出了一声啜泣,男人索性歪过脑袋。
“说啊。”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到底是哪儿来的狗崽子,敢动我的Omega。”
麻袋被人一把扯开,露出阴影下一张苍白的亚洲脸孔。
那是越川曾一度以为不知去向的池野。
***
“看看这小子。”
又是大雪。又是呼啸。
又是一张张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的脸。
手持枪械的男人们拖拽着母亲的头发,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将她领到屋子后方。越川听到她呜咽着说“饶了我们”,其他的哭求仿佛湮灭在风雪里,什么都听不见。
一个粗鲁的男人把越川拉到身前,扳正他的脸。
“他看着很不错。你喜欢吗,艾萨克?要不要在开饭前找点乐子?”
“……他?九岁还是十岁了吧。”另一个男人正按着弟弟的头,玩笑似地撞在雪堆里。他大笑起来,“跟我儿子一样大,我对这种小鬼可硬不起来。”
“说的也是。”挑起话题的人在越川脑袋上搡了一把,“但他的眼睛看起来真糟糕,就像个死人。”
那个叫艾萨克的男人提起他弟弟的脖子。男孩凄惨地喊叫起来,声音却像被剪断气管的禽鸟一样,死死卡在了喉咙深处。
艾萨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好了,他们俩看上去还能撑几天。”他朝越川和角落里的姐姐努努下巴,道,“先绑起来吧,我们得先把小鬼和女人解决掉。”
“说得对,我简直要饿坏了。”
€€€€被尼龙绳反绑住双手的时候,越川看见艾萨克从后方一个抱摔扑倒了尖叫不止的弟弟。他故意放开惊恐的孩子,在对方快要逃脱的一刹那扑灭他的希望。
艾萨克显然被猫鼠游戏激起了某种念头。他扯着弟弟的胳膊,一路哼着小曲进了屋子。那是视线的死角,越川怎么挣扎都看不太清。
但紧随其后的,就是磨损严重的金属物划过皮肉的声响。是很模糊的,“扑哧”一声。尾音处传来气管的抽动,还有动脉失血时“咕咕”的喷流声。
他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许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尖叫很快拧成了声声的哽咽。
越川很清楚,那里面掺杂着骨头被劈开,血肉喷溅与涌动时的悲鸣。
之后,就是死一样的寂静。是轻轻的,拖拽或摩擦的悉索。
€€€€那天晚上,姐姐磨断了手腕上的尼龙绳,绝望地抓挠起小腿的伤口。她将脑袋埋在膝盖间,迟迟无法入睡。最终,她当着越川的面咬开手腕,强迫他舔食汩汩流血的伤口。
“阿越。你得有体力撑下去,明白吗?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那是一个几乎没有温度可言的笑容。她脸色苍白地说,“和姐姐最后比一次赛吧。”
“嗯。”
“我会用发卡把绳子磨断。记住,你要头也不回地往森林里跑。”她的手慢慢动作起来,“无论身后有什么样的动静。你有多害怕,都不能回头。”
“……那你呢?”
“我会跟上你的。”
“说谎。”越川垂下眼皮。
“你还真是……从小时候就不容易上当呢。”姐姐冲他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我的腿受伤了,可能跑不了多远。”
“我背你。”
“那样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她叹气道,“过来。”
湿润的手腕贴到了唇边,那一刻,越川机械地重复着某种动作,机械地靠近,甚至机械般地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暖意。
但他抱住的那具躯体,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温度。
他只能吮住破损的皮肉。在轻拍背部的手掌抚摩下,在耳畔呢喃的歌谣中,他抬眼,遥望着漫长无边的黑夜。
“跑。阿越。快跑。”手腕间有什么东西松开了。下一秒,他被人从后推了一把。那声音抽噎着,不舍着,恸哭着,“千万别回头。”
他起身,他狂奔。小腿肌肉猛地绷紧,形成瞬间的爆发力。他跌跌撞撞地越过脚下断裂的纤维,在犬只的吠叫,远处的灯火凝望下,一脚跨向了未知的雪原。
在他下意识回头的瞬间,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说。
“€€€€活下去。”
-
越川是在凌晨时分醒来的。这一觉他睡得很熟,只做了一小会儿的梦。
一睁眼,他就透过舷窗,望见了海面上壮丽的日出。
他被扔在一张有些凌乱的沙发上,腰际搭着一块毛毯。这是哪儿?他撑起胳膊,四下看了看,这并不是自己熟知的环境。
他从没见过像这样昂贵的欧式风格家具。
更重要的是,除了自己以外,这儿在没有别人。
€€€€魏谌,不在这里。
他当场就从沙发上翻身而起,连搭在扶手处的外套也没注意到,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间。门“咣”的一声被他一头撞开,正好碰见卧室中正在更衣的魏谌。
可门吸顶出的动静实在太响了,吓得魏谌手一抖,领带瞬时滑到了地上。
“魏谌。”他疾步上前。
“你不会敲门吗?这么冒冒失失的干什么?”魏谌弯腰捡起领带,看上去对他的闯入颇有微词。
“你没走。”越川三步并两步地朝他扑了过去。男人的手指还套在领结的一个空隙里,一时反应不及,直接被他揽住后腰,抱上了背后的书桌。
越川单手撑在他大腿外侧,一个挺身。另一只手扣住魏谌的肩膀,趁其不备蹭到了他的嘴唇。魏谌瞪了他一眼,西裤因屈膝造成的褶皱微微抬高,露出皮鞋与薄袜间只消一握的脚踝。
他们只亲了一小会儿,魏谌就喘得有些黏糊了。他气急败坏地将Alpha推开。
“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呢?”男人用手背擦擦嘴唇,潦草地打好领带,“离我远点。我还没消气呢。”
“高兴。”
“‘高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你没丢下我。”
“这可说不清楚。因为我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把你扔进海里。”Omega故意无视了他的满腔真诚,抬脚踢了他一下,“€€€€下去跪着。”
越川想也没想便乖乖照做。
他的膝盖并拢跪坐在地,挺直腰背。双手搁在大腿接近膝盖的位置,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魏谌。
“你惹得我很不高兴。”魏谌随手拿起一件西装外套,披在肩上。他抬起一边膝盖,手肘支在腿上,语调懒散,“直到现在,我看到你还是一肚子火。”
“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种话,我可没那么容易讨好。要知道。道歉,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的。”食指勾着第二格抽屉的把手,容他从中挑起一个没见过的东西,扔到越川跟前。男人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越川拿起膝盖前方的不明物体。
那是一个表面覆盖着栅格状金属物的东西,而内部则采用了某种黑色皮革。开口位于在嘴唇前端。两边配有调整松紧的搭扣,后部则是一条黏扣带。
“不知道。”他摇摇头。
“对付不听话的小狗,通常需要的是耐心,还有……正确的工具。”魏谌取出上衣兜里的金属烟盒,划了根火柴点上,甩了两下火苗,“还不戴上?”
“……这是什么?”
一口烟雾回应般地喷在越川脸上,令Alpha不住地咽动起喉咙。男人的嗓音仿佛有着尼古丁熏出的魔力。
他诱惑地半张嘴唇,笑吟吟地呼出又一股白烟,不怀好意道。
“止咬器。”
第45章
这是惩罚吗?
一提到这个词,越川就想起曾经在办公室魏谌坐在他腰上,逼迫他做俯卧撑的情景。那个时候,说不上来的痛苦。
或许是因为没有办法触碰他,没有办法跟他抱在一起。
这一次的惩罚,也会是那样吗?
尽管内心的焦躁难忍,但他还是从未想过要拒绝。
止咬器卡在头部后方,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他嗅了嗅,周围的空气里散发出皮革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金属气息。
嘴唇与舌头受到阻碍的感觉极度陌生,不止锁住了Alpha本能的啃咬与舔舐,还让气味对他的影响增强到了一个新境界。
一个,全然无法抵抗的程度。
男人抬起一条长腿,姿态轻浮地翘到椅背上。
他看着百依百顺的Alpha,咬着唇角,期待又满足地笑了。
越川无所适从地抬头仰视他。他能感觉到魏谌的心情正在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