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控 第20章

第三天,廖今雪没有来上学。

许戚的日记本回来了,事情过去一周以后,消失的日记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在桌洞里,除了几张被撕去的照片,日记本和丢失前一样完好无损。

可是许戚的世界已经不再完好如初,破损的黑洞渐渐扩散到边界,庞然到于事无补,一切都都来不及了。

周六晚上,许戚骑上自行车朝廖今雪工作的酒吧飞驰而去,空气里满是徐徐缭绕的雾气,许戚始终没有找到廖今雪的身影。他在狂欢的人群里焦躁地穿梭,毫无头绪地乱窜,脑中只有唯一一个目的:找到廖今雪。

杜澜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出来,拦下无头苍蝇般的许戚,“小廖不在这里,他已经辞职了。”

许戚问:“是不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杜澜没有回答,许戚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个答案,他抓住杜澜的手臂,死死抿着毫无血色的唇,“你帮我转告他,我想要和他说一句话,一句话就够了。”

“你...”

“求求你了,杜哥。”

许戚有一种最可怕的预感,如果失去这个机会,这辈子他可能都无法再见到廖今雪。

杜澜复杂地注视许戚,拿下他的手,“我找机会尽量告诉他,你早点回去,别在这里呆着了。”

酒吧外的街道寒风刺骨,许戚裹紧外套,抱着膝盖坐在自行车旁的台阶,他想要告诉廖今雪,那些照片不是他放出去的,他愿意道歉,向廖今雪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情,他还......

轮胎擦过地面的动静勾住了心神,许戚猛地起身,身后的路灯下,廖今雪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从暗巷出现。

许戚耳根嗡嗡的震,两条腿用尽全力奔跑,脚底摩擦得生疼,呼啸的风声灌进衣领,他感觉不到疼和冷,疯了一样拽住自行车龙头,身体挡在车前。

“廖,廖今雪...”

许戚喘不过气,除了名字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廖今雪目视前方,冷声道:“放手。”

许戚完全忽略廖今雪的话,颠三倒四地说:“那些照片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

“放手。”

廖今雪又重复了一遍。

许戚失神地望着廖今雪的侧脸,还和偷拍的照片一样冷厉俊美,可他的眼里没有他。

从始至终,廖今雪都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山,当雪融成水,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气味。

极端的恨和在意混淆成一样的东西,他一遍又一遍试图攀登,试图把上面的廖今雪拽下来。

“不要。”许戚苍白地喃喃。

廖今雪把许戚抓着自行车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他的掌心很暖,动作没有丝毫怜惜。许戚身上像被寒风撕开一道口子,听见廖今雪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用跟从前一模一样的宣判,甚至不愿意想一个新的理由敷衍许戚。比上一次更加决绝,残酷地斩断连接在他们身上唯一一根线。

许戚垂下手,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廖今雪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这场由他一个人饰演的独角戏,是时候该结束了。

风刮过冰凉的脸颊,许戚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来,擦去以后,越掉越凶。

他没能留住廖今雪,也没能把他拽进自己的世界。在抓住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动机前,这场根本没有开始的关系,以廖今雪冷漠的‘放手’为结尾,终于是无疾而终。

廖今雪骑在自行车上的背影,后来成为许戚高中最后一段有关他的记忆。

此去一别,承载十年光阴。

第22章 不为人知的关系

醒来以后,昏沉的房间已经没有廖今雪的身影。许戚支起不再沉重的身体,探了一下额头,烧退了。

门外一阵钥匙晃动,趿着拖鞋的脚步时轻时重,应该是梁悦刚刚下班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许戚此刻不想面对她。

从廖今雪再一次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那刻起,横竖在他们之间的薄冰从内打碎,融化以后,浮现出真相本来的面目。

许戚以为他已经把这些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中间相隔的不是十天,十个月,而是春去秋来的整整十年。

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廖今雪依然守着很多秘密,说话做事透着熟悉的若即若离。高三那年,他们的关系似乎隐约触碰到同学以上的边界,至少他是这么想,可是日记本事件发生后,他被廖今雪毫不留情地推开,重新跌回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许戚一直等待向廖今雪解释的机会,等到冬天过去,夏天来袭,高考结束之后,廖今雪都没有回学校一次。

老师简单地解释过,因为身体原因,廖今雪选择休学在家准备高考。

下边的同学窃窃私语,有鄙夷廖今雪是个懦夫,逃避了一次又要逃避第二次;也有相信老师给出的理由,同情廖今雪的私事被蒋明当众披露,换谁自尊心都会受到挫败。

高三最后半年学习任务繁重,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考试,新的八卦。渐渐的,廖今雪这个名字淡出每个人的生活,作为始作俑者的蒋明还在好端端地做他的校霸。

听说后来高考他连本科线都没有碰到,被父母送出国,花钱上了一所小有名气的大学。

而关于廖今雪,他像是彻底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考得怎么样,考去了哪里,也没人关心这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只有许戚还在等。

廖今雪消失的很长一段时间,许戚重新恨上了他。这种恨意是不纯粹的,像掺了杂质的灰。他恨廖今雪一声不吭地消失,恨廖今雪为什么不听他解释,恨廖今雪明明讨厌他,却还要做那些引人误会的事情。

除了恨,许戚找不到第二个理由解释他为什么还对廖今雪念念不忘。

再次相遇,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扭曲情感又一次破土而出,只是这回他们都不再是高中时的小孩,不管内心作何想法,表面都戴上了成年人虚伪的客气。

而有些东西始终没有随着时间改变。

浑身湿透时披上来的毯子,见他害怕而伸出的手,还有发烧后特意送过来的药...廖今雪总会在他跌落谷底的时候拉他一把,和十年前一样,做出那些引人遐想的事情,概不负责他会怎么想。

廖今雪的确可恶,许戚一边在心底抹黑他的形象,一边倍感荒凉地深知,他们这段关系归根结底连普通同学都算不上。

‘有点印象’,是廖今雪对这段跨越十年的过往最决绝的总结。

梁悦睨了眼从房间出来的许戚,很快收回,桌上笔记本电脑透出的淡光将她的脸庞映照得朦胧,细眉沉压着双眼,右手边的玻璃杯里倒了半杯琥珀色的酒。

气氛格外低压。

他们之间的冷战还没有结束。许戚抿了下唇,绕过梁悦去厨房里寻找晚饭的食材,打开冰箱前,梁悦叫住了他:“我妈又住院了。”

许戚停在厨房门口,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场对峙终于是他赢了。可是许戚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出什么事情了?”

“高血压,老毛病了,她下午拖地的时候突然晕倒,要不是我爸在家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梁悦皱眉饮了口酒,叙述的语调和玻璃杯壁一样的冷,很难听出她对目前躺在监护室里的母亲有任何担忧,硬要说的话,无奈和烦躁占据更多的分量。

许戚转过身,“要我去照顾妈吗?这几天我没有事情。”

梁悦说:“算了,我已经请了三天假去医院陪护,我妈要是看见你,闹得不可开交就更麻烦。”

许戚周围都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他却觉得能供容身的只有这处逼仄的角落。梁悦毫不留情地将事实说出来,全然不顾他听到后会怎么想。

梁悦的母亲不喜欢他,说是讨厌也不为过。

父母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存在。在梁悦小的时候,他们将她看管得很牢,一开始就奔着‘出息’两个字费劲资源培养她。他们是幸运的,梁悦的确长成了期盼中优秀独立的模样,可是在父母眼里,女儿达成了这个目标,下一阶段必须紧随其后,那就是找一个优秀的男人结婚。

梁悦再怎么不情愿,那终究是她的妈妈,和许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曾短暂地分开过。梁悦在她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压迫下相亲了无数个对象,毫不意外都吹了。

这些人里,要不是男方自己普通但心高气盛,硬要梁悦结婚后全职在家带小孩。就是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但和梁悦一样犟脾气,遇到一点矛盾都希望对方服从自己,而不是妥协。

看来看去,似乎还是许戚最适合,他喜欢她,但不像普通男人那样心比天高,无论发生什么矛盾,还都愿意第一个低头道歉。

梁悦和大部分女人一样,最终没有逃过‘对我好’的魔咒。

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气父母的心思存在,既然他们一定要她结婚,那她就结,但是结婚对象是谁,要她自己说了算。

许戚犹记得结婚那天,陈芳全程给不苟言笑的梁悦父母陪笑脸,任谁看来都是他们家高攀了梁悦。梁悦母亲在女儿单身时恨不得搬出十八般演技逼她就范,真到结婚的时候,又开始对许戚这个女婿怎么都看不上眼。

父母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存在。

梁悦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即便他们结婚五年,她妈妈依然对许戚有着无法磨灭的介怀。许戚盯着厨房地面的瓷砖,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影子,“我知道了,如果医院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给我打电话。”

“嗯。”梁悦浏览着医院页面,心不在焉地应道。

许戚做了两道家常菜,顺便把昨天晚上没有吃完的米饭就着鸡蛋炒了一碗蛋炒饭。把菜端出来的时候,梁悦正好合上笔记本电脑,她把桌面收拾了一下,腾出吃饭的空间,随手打开旁边的塑料袋,“你买这么多药干什么?”

“什么药?”

许戚刚说完,廖今雪留下的那张纸条在脑海一闪而过。他把菜仓促地放下,一把夺过梁悦手里装着退烧药的塑料袋,“我早上有点发烧,出门买了药。”

略微强烈的反应让梁悦挑了下眉,视线移向袋外印着的药房地址。这方面,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格外敏锐,“你怎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买药?”

许戚捏着塑料袋的手指有些僵,胡乱扯出一个笑容,说:“那边附近有家超市,我顺路去买了点菜。”

且不说发烧还要出门买菜的逻辑连不上,许戚的反应更叫梁悦狐疑,但是很快许戚就岔开话题:“先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我等会还得检查邮箱,有些公司已经给我回复了。”

不知道是真的被分散心思,还是单纯不想就上个话题聊下去,梁悦坐了下来,“筛选的时候看仔细点,这次找到工作后你要和同事好好相处,别再像上次那样。”

她没说是哪样,但许戚听出她的潜台词。他埋头把筷子摆好,坐在对面低声应了句‘知道’。

从看见药到现在,梁悦一句也没有问他是怎么发的烧,现在还难不难受。那句‘买这么多药干什么’,不知道能不能算作一句另类的关心。

提起筷子,许戚不可遏制地瞥向皱巴巴的塑料袋,这个场面分外诡异,知道实情的人一定会忍不住讥诮。

作为丈夫,他明知梁悦和廖今雪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还能假装不知情,让廖今雪这个第三者堂而皇之地来到家里,甚至照顾病中的他。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放任之下又一错再错,现在想要扭转,已经太晚了一点。许戚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将这个秘密保守到现在。

可能因为,他和廖今雪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

失业的几周里,许戚重新找回毕业后等待面试的忐忑感。他打印了一份新的简历,投去各个公司,不管是好是差,机会总能被套中几个。

意料之中,大部分公司都将他拒之门外,剩下小部分邀请他去面试的公司不是薪资低,就是公司规模小。其中一个甚至只有五个员工在上班,办公地点是一层租下的简易平房。

许戚面对极力挽留、不停规划公司未来的老板,回去后还是发邮件婉拒了这份工作。

他平时花钱的地方很少,几年工作下来积攒了一笔不多不少的存款,够他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生活两年。面对人生中第四份工作,许戚不想再像前面三次那样随便。

那几拳不仅打伤了吴栋,也把他自己给打醒。随便的下场,就是遇见第二个吴栋和王主管。

梁悦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陪护病中的母亲,情况似乎比之前几次都要严峻。两天前,她和许戚说了要暂时回家住的事情,许戚帮不上任何忙,只说让她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打电话。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句话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们各自的家庭没有随着一本结婚证变成一个大家庭。梁悦很少谈起自己父母,除了发生住院这样的大事。而陈芳那里,他们仅仅维持几星期一次的吃饭频率,除此之外,没有再多的特别之处。

许戚以前很少回想这段婚姻里的问题,生活如果处处都要较真,会活得很累。可是最近,他好像总能看见这层纸糊的房子上面越来越多扩散开的洞,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从今天应聘的第三家公司走出来,许戚摸出静音的手机,显示晚上七点。刚才那家公司依旧灯火通明,从面试官到员工,没有一个人有下班的迹象。

面试时,许戚问了有关工作时间的问题,面试官只是很含糊地说‘灵活调整’,大概也是暗示他做好加班的准备。

这家公司是许戚这段时间寻找下来薪资待遇最不错的一个,工作内容和距离都在舒适的范围内。他有些犹豫,面试官似乎认定他会接受,已经把合同拿出来让他看。

许戚接过合同,迟迟没有翻开第一页,最后抱歉地推回去,“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面试官表示理解,离开前和他互加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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