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戚已经感受不到这些,翻遍垃圾寻找梁悦所扔掉的那些照片,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恶心的、湿漉漉的垃圾袋,什么都没有。
“喂!那边的,你干什么呢?”
身披雨衣的保安厉声喊道,把翻找垃圾桶的许戚当成了什么奇怪的人。许戚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低声乞求道:“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不小心丢进了垃圾桶,可以帮忙把垃圾翻出来看看吗?”
保安问:“什么时候丢的?垃圾车下午来过一趟,可能早就把东西带走了,你要是落在了垃圾袋里,这样根本找不到。”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保安看着狼狈不堪,什么都答不上来的许戚,不清楚他到底是精神失常,还是说的实话,只能丢下句‘快点回楼里避雨’,不再多管闲事。
许戚依旧站在雨里,摇晃的伞起不到任何作用,湿润的雨爬满了他的脸,顺着苍白的唇,下巴,滑落进衣襟。
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多的水把许戚淹没,夺取他的呼吸。是密密麻麻的雨,还有如决了堤的洪水掉落的眼泪。
他再也找不回来廖今雪曾经的照片了。
第34章 去见他
这场大雨带给了许戚向梁悦摊牌的机会,也包括一场不在意料的重感冒。
生病的三天里,许戚借宿在了照相馆。雨势汹汹的那天晚上,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地出现在照相馆门口,良叔当时以为他差点要不行了,这是病好后良叔亲口告诉他的。
照相馆楼上就是一层低矮的房间,许戚在沙发上打睡铺,捱过了仿佛转瞬之间的三天。
回到和梁悦曾经的家之前,许戚打印了一份律师先前发来的离婚协议。衣服上的水渍早就干了,特地清洗过一遍,眼镜也没有损坏,好端端地架在鼻梁。他带着离婚协议,以还算体面的模样敲开了自己家的门,梁悦出现在门后,面容平静,没有一句寒暄的话,但不再有那天的鱼死网破。
这一回,他们终于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论一桩生意般聊起了离婚后财产的分配。
“房子留给你,当初还贷的时候你出钱更多,离你工作单位也近一点。”许戚说。
梁悦抱着胳膊,坐在对面讥诮地笑了一下,“用不着你这个时候好心,该怎么分怎么分,我不会多拿你一分钱。房子归我,但你还的那份我会折现还给你。”
“我现在有工作,加上存款够用了,这些钱你自己留着。”
许戚听到‘还给你’这三个字,没来由地一阵怅然。
尽管和梁悦已经彻底撕破脸,他始终觉得自己应该尽到最后的责任。在这个社会上,离了婚的女人总是比离婚的男人更难生活,不管是看在这点,还是曾经的情分,许戚都不想在分别的时候为难梁悦。
这场婚姻里,他们都是过错方,所以谁也没有补偿谁的必要。为难对方,只是变相地给自己添堵。
“你到底想不想离婚?”梁悦说,“想离婚,就按照我说的写,我不想欠你,你也不用摆出这副全都为了我的样子,早不装深情,现在装又有什么用?”
许戚抿了下唇,不再发表自己的意见,按照梁悦的意思拟好了离婚协议书。
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里梁悦的工资占了更大一部分,但他们没有按照常见的五五分,只拿走各自的那一份。就像是梁悦说的,谁也不多拿谁一分钱。
她在这种事情上的原则性比对待感情强太多。许戚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为什么梁悦能在事业上混得风生水起,她适合做朋友,共事的伙伴,上司或下属,唯一不适合做一个妻子。
隔日,他们到民政局里签了字,等冷静期过去,他和梁悦就不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排队的时候,许戚看见有离婚的夫妻办完手续后在民政局门口哭,也有的到签字时还在吵架,信息量太大,周围人频频投去注视。
相较之下,他和梁悦平静得仿佛异类,从始至终都没有交谈。
和平不代表友好,也不代表他们可以做回朋友。所有狼狈所有争执已经在那天雨夜发泄干净,回到外人面前,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保留一份体面。
“妈叫我们过几天去家里吃饭,你要来吗?”走出民政局,许戚问道。
梁悦别过脸,嗤笑:“都离婚了,再去演戏有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怕我把你那些事情抖出来,我就去。”
许戚知道她依然是恨他的,也有不甘。沉默了会,说道:“我会把离婚的事情告诉妈,她问起来,我就说是我们互相觉得不合适,和平分开了。”
“想要提前把口供串好吗?”梁悦冷冷地说,“我会实话实话,告诉她你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还骗了我五年。”
“梁悦。”
“我现在连生气的权力也没有吗?”
面对梁悦的嘲讽,许戚没有像上次那样冲动地撕破脸皮,他嘴角两边的肌肉颤了颤,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梁悦很少有被感情完全牵着鼻子走的时候。
当初结婚,她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许戚。现在来到离婚的关头,她也没有让愤怒和不甘完全占据理智,依然在权衡后,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她有工作,有朋友,有家人,婚姻只是她生活里最不起眼的一环,她完全不想把离婚搞得一团糟,成为别人的笑柄。
哪怕有不甘心,怨恨,甚至有过一瞬间报复许戚的念头,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放手,放过她自己。
本来也没有那么爱,最后为了这点事情弄得谁也下不来台,生活还搅得一团糟。不值得。
许戚不知道梁悦具体的想法,但结婚这么多年,他算得上是除了梁悦父母以外最了解她的人。她能够心平气和地和他分开,只有一个原因,这是梁悦权衡过后最好的结果。
如果真的狠起心来,他们都有让对方不好过的把柄。许戚不那么做,是愧疚和情分;梁悦不那么做,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去做。
说到底,结婚是因为不怎么爱,离婚也是因为不怎么爱。
呛过许戚,发泄了心头的不愉快,梁悦终于收敛了一两分,“你房子找好了吗?”
许戚依然借住在照相馆,感冒的三天里没有时间关心房子的事,但他撒了个小谎:“已经看好了,过两天就能搬进去。”
“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把行李带走,我不会帮你整理,”梁悦也不管许戚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低头看了眼时间,“没事的话我要走了,我只请了半天假。”
说起来也好笑,梁悦离婚都是从工作时间里抽半天请假,离完了还要回去继续工作。
许戚摇头,“没事了,你回去吧。”
“嗯。”
梁悦应完,但还是没有动身,他们静站在民政局的门口,没有哭也没有争吵。
“我不会说对不起,因为你也对不起了我,”梁悦看着前方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这件事你做的真让我恶心,但你也说对了一句,我们都做错了事。我不把你做的这些抖出去,不是因为我心善,要是你的名声臭了,我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别人当作受害者一样可怜,暗地里不知道要怎么被嘲笑,还不如死了算了。”
许戚心口抽疼了一下,“我知道。”
“所以你也别想我能祝福你,”梁悦瞥了他一眼,“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当没你这个人了,不管你和别的男人女人什么关系,没有事情,别再来联系我。”
“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戚走下了台阶,放慢步伐,“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对你说。”
“什么?”
“以后别再随便结婚了,至少,要先弄清楚是不是相爱。”
梁悦咬了下抹着口红的唇,走下台阶按响车钥匙,“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去找和你相爱的人,别来管我。”
这句讥讽的话,比起之前的恶言恶语已经温柔了太多。
许戚目送梁悦的车离开,回到自己车里,扶上方向盘时脑中一闪而过那句‘相爱的人’。
爱字太沉重,放在哪里都有点让他无所适从,可当这个字碰撞上某个特定的人,心里有一处,戛然软了下来。
“来,干一个。”
良叔举起啤酒,和许戚碰了下杯。
照相馆已经拉上卷帘门,今天歇业的时间比平常早。许戚和良叔坐在折叠桌两头,支着木板凳,面前摆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四道菜,荤的素的都有,香味勾来了小土,摇着尾巴不停绕着桌腿转。
良叔赶了两脚,“去,我不是给你乘了饭吗?走远点。”
小土嗷呜了好几声,还是不肯走。良叔一边骂骂咧咧,扯下块鹅肉丢远了,小土两三下奔过去,埋头啃起肉。
良叔摇摇头,指着小土对许戚说:“这狗心眼多着,就等我被闹烦了,拿肉消灾。”
许戚笑了一下,“菜做得太香,他闻到味道肯定忍不住过来。”
“这话是拐弯抹角地夸我了。”良叔咧咧地笑出声,过了会低下去,给许戚夹了快鹅肉放进碗里,“你和梁悦的事情都办好了?”
筷子顿了一下,乍听见这个名字,许戚的心情比起从前已经很平静,“办好了,证要等一个月后才能拿到。”
“办好了就行。”
良叔一连重复了两遍,除此之外,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天晚上许戚顶着两道巴掌印出现在照相馆门前,良叔就知道出了事,还是不小的事。等到许戚的感冒好一点,心情也恢复平静,良叔才问了他发生什么。
省去廖今雪的部分,也没有提梁悦出轨的事,许戚只说他和梁悦之间的矛盾日复一日地增长,直到关口点,彻底爆发了。
良叔听完,没有像许戚想象的那样劝他回去和梁悦好好解释,也没有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只是问了许戚一遍真的想好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良叔一句劝诫都没有。
“你是成年人,也老大不小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没有权指手画脚。”
良叔刮了口饭,继续说:“反正你们俩能和平解决这件事就够了,你和梁悦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各自好好过,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揪着不放。”
许戚低低‘嗯’了一声,鼻子有点酸酸的,咬了一口鹅肉,把酸涩咽了下去。
良叔给许戚倒了一点烧鹅剩下的啤酒,许戚不爱喝酒,但在离婚这个算作重要的日子里,他也小酌了一点,起身收拾桌子时,脑袋已经有些发沉。
天色暗下来,许戚站在照相馆外面吹风,小土睡得早,趴在自己的饭碗旁边打呼噜。也可能是有些醉了,许戚心窝像藏了一簇火,烧得暖烘烘。
他抬头望向月亮,半遮半掩地藏在阴云背后,浅浅的斜下小缕小缕月光,悬在寂静的夜空,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许戚突然很想知道廖今雪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和他现在这样,想起过他。他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廖今雪,再亲口告诉他,他和梁悦离婚了。
想见廖今雪的念头一出来,彻底压不住。
许戚打了一辆车,按着记忆里廖今雪曾带他去过一次的路线指挥司机,运气很好,他第一次就找对了。
因为不是小区的业主,保安把他拦了下来,许戚走到外面,打通了廖今雪的电话,两声免提后,传来无数次萦绕在他梦里的声音。
“喂?”
“你在家吗?”
廖今雪顿了一会,“在家。”
“那你能出来接我一下吗?”许戚捂着电话,声音被酒醺得有些哑,“我在你家门口。”
第35章 想要更进一步吗?
再次看见廖今雪,许戚不自禁地恍惚了一瞬,凝在这张比月色更薄凉的脸,周围一切都失去颜色。
等重新回神,他已经跟在廖今雪身后,走进他的家。
廖今雪关上门,屈身取出一次性拖鞋,“你先到沙发坐一会,我去倒杯水。”
转身时,动作受到了阻力,廖今雪低头看了一眼,衣服的一角被许戚攥在手心。
漾白的指关节因为紧张发抖,许戚说话吐出的雾气随着语气碎成一截一截,与廖今雪挨得很近,“我离婚了。”
空气撕开一道沉默的口子,廖今雪的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他握住许戚那只手,拂了下去,“你喝酒了,先坐下来再说其他事情。”
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两口啤酒不足以让许戚醉,但廖今雪可以。他不自觉地跟上廖今雪的步伐,走进厨房,“早上我在民政局签了字,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