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宋野城满口答应,“我看诺诺相当有潜力啊,干脆等毕业直接给您打工得了,白捡个剪辑大触。”
“那敢情好了,但谁知道她乐不乐意呢?这丫头主意正得很,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古云嘴上虽像是抱怨,但面上明显还是自豪居多,一边笑着一边跟宋野城唠叨起了女儿的趣事。
宋野城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应和两句,听着听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人€€€€
觥筹交错的人群另一端、宴会厅角落通往后厨的通道口,贺景升正在那里跟一个侍应生模样的人低声交待着什么,那人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还一边往手里的记事板上刷刷写字。
片刻后,贺景升交待完毕,抬手往那人肩后拍了拍,那人随即点头进了通道,往后厨的方向跑去。
目送着贺景升回到自己那桌,宋野城收回视线,忽地想起先前开机仪式看见的那一幕,转头朝古云问道:“对了古导,您跟贺景升很熟吗?”
“贺景升?”古云没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转到了这儿,稍微愣了一下,“哦,倒也不是很熟,不过之前拍《天将雪》的时候他帮了点忙,算是打过交道。怎么了?”
宋野城有些意外:“他帮过忙?”
这不能怪他对贺景升有什么偏见,实在是贺景升在首都二代圈子里的名声一直十分离奇€€€€你要说他哪哪都不行吧,人家正经是国内顶级名校毕业的,但你要说他优秀吧,他行事却又极其不着调,今天要当赛车手,明天要写歌出专辑,听说还曾劝他爹放弃娱乐公司去养猪,差点把他爹气个半死。
总而言之,以他过往的种种丰功伟绩,宋野城实在没法想象他能帮上什么正经忙。
古云讪讪笑道:“€€,你也知道我以前都是拍都市片比较多嘛,古装、动作这边的资源有限,当时比较熟的武指都在其他组忙着,我这边又等着开拍,所以小贺就给牵线了他认识的武术团队,算是帮我解了燃眉之急。”
宋野城无声地“哦€€€€”着点了点头,然后忽然狡黠笑道:“所以您那会儿才总给唐瑶开小灶?”
拍摄《天将雪》期间,古云只要没什么事就会经常给唐瑶讲讲戏,当时宋野城还以为纯是因为唐瑶演技不错被看好,现在看来似乎还有点礼尚往来的意思。
“嘿?你这小子,”古云嗔笑瞪他一眼,复又正色道,“那倒也不全是!主要唐瑶那丫头也确实有潜力,这要换了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就算他们老板帮了我天大的忙,我也不能给好脸啊?”
宋野城深以为然地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也没再多问,转而边吃边喝地跟古云闲聊起了别的话题。
因为第二天就要开始正式拍摄,开机宴并没有进行到太晚,散场时也才刚过九点。
虽然宋野城全程都只象征性地抿了几口香槟,但一回到住处,豆子还是尽职尽责地冲了杯蜂蜜水放在了茶几上,而他自己则因为下午挤在记者堆里忙前忙后热出了一身汗,刚放下杯子就急不可耐地直奔向了二楼。
€€€€“城哥!记得把蜂蜜水喝了啊!我先洗个澡!”豆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宋野城闲闲坐上沙发,端起蜂蜜水喝了一口,不料刚吞一半就差点被那浓度€€得原地飞升,好险没一口全喷出来。
强忍着咽下去后,他端着杯子起身,准备去厨房的直饮机加点水稀释,路过冰箱时偶然瞥见箱门没关严,估计是豆子刚才着急忙慌把蜂蜜放回去时没注意。
他的脚步转了个弯,打算顺手去把它关上,结果就在他堪堪碰到门时,忽然注意到了冰箱内的情景,手上动作不由一顿,不关反开地将箱门拉大了些。
冷藏室中摆放着不少矿泉水、茶饮料、各类冲调产品和新鲜的水果,这些原本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这些东西和他昨晚在江阙那边冰箱里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那边冰箱里除了饮料和水果之外,还有许多速食产品、零食和保鲜盒包装的洗净切好的蔬菜,冰箱门上甚至还有鸡蛋、面包和果酱,看上去就和寻常居家的冰箱别无二致。
宋野城不禁有些纳闷儿,怎么剧务给每个别墅准备的东西还不一样?难不成是因为江阙不是演员,不用进行身材管理,所以特意给他多准备了做宵夜用的食材?
剧组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宋野城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却也只得百思不得其解地关上了冰箱。
去直饮机给杯子加好水后,他也没再绕回沙发,就那么顺势坐在了岛台边的高脚椅上,摸出手机划亮了屏幕。
微博几小时前的热搜推送整齐地排列在锁屏界面上,清一色的白夜聆。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从庄宴当众喊出那声“白老师”、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江阙身上那刻开始,宋野城就知道这热搜八成是没跑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上榜词条居然还不止一个。
宋野城饶有兴趣地戳进热搜榜,正准备从各个角度欣赏一下他白老师的“盛世美颜”,忽然,“叮咚”一声门铃响起,引得他不由抬头看向了屋门。
谁这么会挑时间?
我这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找来了?
门外的人似乎并不着急,门铃只响了一声便已经停下,宋野城放下杯子从椅子上起身,握着手机过去拉开了门。
“嗨,宋老师。”
门外的许意裹着一件浅色羊绒大衣,蓬松柔软的栗色卷发披在肩头,笑盈盈地招呼道:“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怎么了?”宋野城扶着门框道。
许意将肩头长发撩去身后,晃了晃手里的剧本:“咱们明天不是有对手戏么,我有点紧张,想提前跟你对对台词,你有时间吗?”
明天的戏其实很简单,在宋野城看来并没有什么紧张的必要,但许意作为新人,有这请求也不算过分,无非只是占用点时间而已。
宋野城点点头,刚准备让她进门,忽然,脑中电光石火间闪过了昨晚江阙的暗示,于是到了嘴边的一句“进来吧”硬生生卡住、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下一秒,他用审视的目光将许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探头往她身后不远处的各处路面、转角、树丛扫了一圈,然后才在许意纳闷的目光中收回了视线,警惕地问道:“童茜呢?”
“啊?”许意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下午就走了啊。”
“那你助理呢?”宋野城又问。
许意莫名其妙,抬手指着28号的方向:“她、在屋里,你找她有事?”
宋野城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掂量什么,半晌后忽然灵光闪现般一点头:“行,你稍等。”
紧接着,屋门“啪嗒”一声在眼前合上,许意满脸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什么鬼?
两分钟后。
屋门刷拉一下被再次拉开,只见宋野城已经穿上外套换好了鞋,拿着剧本出来反手把门带上,朝旁一甩头:“走吧。”
许意:???
第19章 访客
隔壁别墅。
电磁炉上咕噜噜煮着一锅开水,江阙站在冰箱前,从打开的冷藏室里拿出了一袋挂面,收回手时目光扫过箱门上的鸡蛋,却像是毫无兴趣般直接关上了门。
下午合影结束后他便直接回到了别墅,给自己正在写的新书码了个章节,直到刚刚才写完修完,晚饭压根就没吃。
其实如果不是饥饿导致的低血糖会令人产生虚弱感甚至焦躁的负面情绪,他根本都懒得补上这一顿,所以虽然冰箱里被放了不少食材,他也只准备囫囵下一锅面填饱肚子。
江阙转身走回灶台边,揭开被热气顶得当啷响的锅盖,刚要拆开面条,就听“叮咚!”一声,门铃响了起来。
台面上倒扣的锅盖不安分地转了转,江阙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它跳崖自尽的趋势,疑惑地放下了手里的挂面,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去。
白毛蹲在门边的猫爬架上,见他走来抬头“喵”了一声,江阙顺手在它头上摸了一把,径直走过去拉开了门€€€€
“晚上好啊白老师?”
门外的宋野城笑得一脸天然无害,单手插着裤兜,另一手拿着剧本,仿佛一位年轻英俊的辅导员。而他身边的许意则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赶鸭子上架的学生,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嘴角上扬得无比勉强。
江阙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茫然:“有事?”
“有€€€€当然有。”
宋野城潇洒地把剧本顶在指尖转了一圈,直接复制了许意的说辞:“我们这不是明天就要开拍了嘛,有点紧张,想提前对对台词。”
紧张。
这俩字要是换了别人来说可能还有几分可信度,但从宋野城嘴里出来就仿佛一个打渔几十年的渔民说“明天要坐船了我好紧张哦”一样扯淡。
但江阙却并没有就此发表异议,他更疑惑的是,就算这俩因为紧张要对台词,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哦,我们主要是觉得两个人对没什么氛围,想请白老师当个观众。”宋野城准确地get了他的疑惑,不等他问就已经开口解答,笑容依旧无懈可击,“怎么样,白老师不介意我们借个客厅用用吧?”
“……”
从江阙的表情来看,他可能活生生吞下了“你俩怕不是有什么大病”的吐槽,定定盯了两人好半晌,才终于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你们随意。”
宋野城从善如流地进了门,随手掏了两下旁边猫爬架上白毛的下巴,转头看见电磁炉上的锅和旁边的面条,道:“你还没吃呢?要不我让豆子€€€€”
“不用,”江阙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果断打断了他,“我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忙。”
跟着进屋的许意至今也没明白宋野城这是什么骚操作,不情不愿地环顾了周围一圈,就见宋野城怡然自得地往沙发上一坐,跟屋主似的朝她招呼道:“随便坐?”
回到电磁炉前的江阙把面拆开,捏了一小把下进锅里,一边用筷子随意搅动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听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听着他们翻开了剧本,听着他们就在电磁炉轻微的嗡鸣和开水咕噜声中对起了台词。
这剧本是他亲手写的,每一场戏乃至每一句台词他都烂熟于心€€€€明天要拍的是方至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后的几场家庭戏,算是故事主线前的铺垫,除了最后一场稍微有点言语上的冲突外,其他几场都没什么难度。
换言之,在他看来这种戏根本没有提前对台词的必要,尤其是对庄宴挑出的这批专业水准极高的演员来说,更是入门级别,他也不懂这俩人大晚上玩儿的是哪一出。
锅里的水再次沸腾了起来,江阙随手接了碗凉水加进去,又等了几分钟后,他直接关了电源,从消毒柜里拿出碗来把面盛出了锅。
就这短短十多分钟,身后两人的台词已经对完了两轮,他刚想着是不是还会有第三轮,就听许意略显浮夸地“哎呀”了一声:“宋老师,我头好像有点晕。”
宋野城好似完全没听出来她的刻意:“哟,那赶紧回去早点休息,可别耽误了明天拍摄。”
许意“嗯嗯嗯”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边连连致歉一边忙不迭地告辞离去。
江阙莫名其妙地目送她出了门,转头就见宋野城扔开剧本,靠在沙发上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江阙把碗端上岛台,顺势在台边坐下,本没想多说,但余光却瞥见宋野城一直盯着他,说不得也只能转头看了过去:“……你不走?”
宋野城眯眼一笑,紧接着就在他的注视中掏出手机,按着语音开口道:“豆子,等会儿把我东西送29号来,我不回去了。”
江阙:“?”
宋野城放下手机,满脸无辜地一摊手:“别这么看着我嘛白老师,我这还不是因为害怕?”
江阙只觉匪夷所思:“……怕什么?”
宋野城诚恳又不失做作地冲他抛了个媚眼:“你说你都暗示我有人要搞事了,我还能坐以待毙吗?住这边就比较有安全感了,万一再有谁大晚上找我干点啥,有白老师在场也好帮我证明清白是不是?”
听到这话,江阙总算是明白了今晚这一出到底是从何而来,顿时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个了坑的感觉。
“怎么样白老师?不如你就可怜可怜我,分我个客卧呗?”
宋野城明明都已经跟豆子传达了指令,却还在假模假样地征求同意,听得江阙简直倍感荒谬,无言以对地盯了他好半天。
然而最终,他却也只是无奈一哂,用筷子拌了拌碗里的底料:“你高兴就好。”
宋野城满意起身,信步走到岛台边坐在了他对面,看见他碗里的寡淡面条时不由一愣:“怎么吃这么素?我昨天看你冰箱里不是有肉菜鸡蛋吗?”
€€€€因为我吃饭只是为了活着。
江阙在心里默默接道,但嘴上却说:“太晚吃东西不好消化,随便垫垫就行。”
宋野城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又问:“那怎么现在才吃?晚饭干什么去了?”
“在写东西。”江阙道。
宋野城敏锐地发觉他说的是“写东西”而不是“写剧本”,猜测道:“新书?”
江阙点了点头,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进了嘴里。
宋野城其实挺好奇新书的内容,但又出于一种读者不想被剧透的心理没有追问,转而忽地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了,说起来你开始写书的时候才十六岁,那应该也才中学吧?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这话宋野城其实挺早就想问了,虽然如今他和江阙还是不算太熟,但毕竟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陌生感,所以此时问来倒也不显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