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问,静静地听着霍闻泽分享他的好心情。
“……虽然暂时用这种手段胁迫解决……但说到底,还是需要我们自己立起来,华国的制造业……绝不能将希望都……”
霍闻泽慢慢地说,凌燃就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薛林远不知前情,听得一头雾水,也没有打断。
青年说,少年听,两个人就还挺温馨的。
薛林远抱紧装了毛巾,水杯,药品等物件的背包,在后排一个人高兴,高兴之余,又开始担忧。
他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是国内得知消息的领导同事们关切的询问,他们都很关心凌燃的心态。
毕竟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第一次站到世青赛的舞台上就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对待,那些裁判们就没有想过,这样有可能毁掉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吗!
薛林远一个个回复,还好,凌燃还好,之类的话。
希望今天一切顺利吧,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到了赛场,照例是六分钟练习。
凌燃无视在他面前得意炫耀的梁侨,专心开始自己的训练。
梁侨这会是真的高兴。
他视凌燃为手下败将,又因为昨天丹尼尔在凌燃的威压下摔出了惨不忍睹的成绩,连自由滑都没有进来,IR连夜与他续了新约。
整整一年的代言,费用是高昂的七位数。
这可真是太美妙了。
梁侨甚至有些陶陶然。
完全忘记了,IR的法务部负责人在看过凌燃的短节目后,一脸精明地加上了补充条款。
只有在梁侨拿到世青赛冠军的情况下,这份代言合约才会生效。
或许他还记得,只是没有放在眼里。
笑话,丹尼尔已经废了,裁判组除了他,还能捧谁?他们背后的资本会答应吗?
梁侨就像是已经预见到自己拿到冠军,将凌燃挤到比他矮了一头的台子边靠边站着。
多风光!
蝉联两届世青赛冠军的青年组选手!
即使他升上成年组,也会被人高看一头吧,梁侨无限欣喜地畅想着,甚至抬起头想看看观众们望向自己时赞赏鼓励的目光。
然后就看见€€€€
大部分观众都越过他,正看着他的身后?
梁侨莫名其妙地一回头,就看见少年一袭华美无比的青绿考斯腾,正半蹲着,用腰身贴紧自己平直向前浮起的腿,又快又稳地做蹲踞旋转。
“凌,加油加油!”
“天啊,太美了太美了!凌,你是最棒的!”
尖叫和喝彩声刺痛梁侨的耳膜。
但一想到那笔七位数的代言费和即将到手的小奖牌,他就释然了,轻飘飘地收回目光。
得到观众的喜爱又怎样,他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梁侨滑下了场,他甚至没有心思再继续练习,需要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心情。
凌燃还留在场上,一直到广播室响起,才滑下了场。
进入自由滑的选手不多,他排在倒数第二位,前面的选手人数不少。
凌燃想了想,找了个位置坐下,他需要保留体力。
薛林远在旁边跟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契地在凌燃需要时,将他想要的东西备好。
他已经习惯了凌燃的自有主见,也习惯了当一名辅助性的技术教练。
跟队员相处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不是谭庆长,天生就是春风化雨的代表。
但只有这样,他和凌燃才会相处得这么舒服。
凌燃不知道自己的教练在一旁感慨万分,他专注地将阿德里安他们的表现与之前大奖赛做对比。
果然,大家都进步了不少。
凌燃在心里点了点头,唯独在看向伊戈尔的时候稍稍皱了下眉,但想到伊戈尔被迫停训那么久,也就释怀了。
运动员想要发挥出自己最完美的状态,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但即便如此,能登上领奖台被世人铭记的,也只是极少的那么几个。
大部分人,可能终其一生,都只是别人的陪衬。
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凭借的就是一腔没有掺半点水的热爱。
也就是因为这份热爱,才显得那些不劳而获的水分者如此的面目可憎。
凌燃静静看着,一直到前面两名选手下了场,也换好另一双鞋,站起了身。
他才在场边把筋骨活动开,广播就已经叫到了他的名字。
“来自华国的选手,凌燃。”
宏亮的广播声响起,少年摘掉透明的冰刀套,站上了冰。
迎面而来的就是掌声和欢呼。
直播间里的弹幕一瞬间就爆了。
无数加油和鼓励的弹幕挨挨挤挤地让人连字形都分辨不出来。
在场不少观众则是一眼就看见他的冰刀。
没办法,实在是太显眼了。
赛场上,一般男单选手会选择黑色的冰刀,而女单选手更偏爱银色的。
凌燃现在穿着的,就是一双银色的冰刀。
为什么穿银色的冰刀,凌是在向女单看齐吗?
当然不是,凌燃只是想在赢得比赛的同时,恰好给自家的FS打个广告而已。
银色冰刀是真的很显眼。
带来的效果也很明显,观众们都在小声嘀咕。
凌燃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
他滑过大半冰场,停在中央,冲场外点了下头。
少年单膝跪地,垂着头,连瘦削的肩膀都如同被重物压塌那样收紧着,细细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他的双手轻轻搭在肩上,中指上的水钻就在明亮大灯里闪着光,像是两颗硕大而晶莹的泪珠。
修长骄傲的脖颈也低垂着,浑身写满着痛苦与不甘。
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他了?
观众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都是那些裁判的错!
不少冰迷义愤填膺起来,狠狠地瞪向裁判席。
女解说员阿黛尔的母性都被激发了起来,“希望今天裁判们会对凌的表现更加认可。”她在隐晦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男解说员艾伦就很直接了,“我希望他们今天都戴上了眼镜,不至于看不清凌那么标准的动作。”
直播间里,也不断刷过类似于€€€€
【呜呜呜,心疼!凌燃加油!】
【狗裁判做个人吧!】
之类的弹幕。
冰面上,少年已经随着音乐的旋律站起了身。
他优雅地打开了自己的手臂,却并没有快乐起来。
那双明亮湛然的眸子都像是沾染了掸都掸不开的沉重尘埃,变得雾蒙蒙的。
音符静静流淌,少年压着迟缓的步法,单足滑行着,在冰上徘徊,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着忧虑。
蝉被困锁在泥土里。
凌燃被困锁在心结中。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成长起来,想要走得更快更高。
为什么会被压分?
为什么会被夺走第一?
还不是因为他不够强!
对自己的质问与不满,演绎成精妙紧凑的定级步法,随着音乐变幻的内外刃,流畅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成功的一次短节目却落得个被压分的下场。
凌燃真的跟他面上表现的一样平静吗?
显然不。
如果他真的冷静,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在夜里被曾经因为压分而痛哭的经历惊醒。
他那么那么的努力,凭什么要被别人轻易地夺走胜利果实。
不甘心,愤怒,绝望,恼怒,种种被压抑到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地翻涌而上。
少年放任自己的心绪蔓延。
用肢体语言,将深重的情绪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位观众。
他的双足稳稳切入冰面,舒展的手臂却呈现摇摇欲坠的落寞。
观众们都屏住呼吸,感觉心头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