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边的屏幕上正放着凌燃的比赛视频,见来登记的是华国运动员,就热情地用流利的通用语跟带队的教练夸赞。
“这个小选手的节目很棒……你们跟他很熟吗?哦,他要是来了就好了,我真的很想要一张他的签名合照!”
花滑的队员们就忍不住笑。
陆觉荣指着正抖落身上雪粒的凌燃,“或许他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凌燃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遇上个酒店的前台大叔就是自己的粉丝。
他跟那个格外热情的大胡子大叔合了张照,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方还硬塞给了他一个手工的绿柿子钥匙串,再回头一看,明清元就在揶揄地笑,其他队员也在笑。
“走走走,各自回房间放行李休息,半个小时后楼下集合吃饭去!”
陆觉荣大手一挥。
凌燃跟明清元一起排到了一楼的房间,隔壁就是行动同样不便的冷余。
临进屋前,三人目光交换,相□□点头,就各自推开门进去。
明清元早就累得够呛,连外套都没脱,就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凌燃把两个行李箱靠墙一摆,脱掉外套挂在门口挂钩上。
屋内暖气很充足,他四下检查一遍,发现卫生条件也不错,就稍稍松了口气。
干净就好,他的要求不多。
少年换好拖鞋,把行李箱打开,摸出自己带来的课本和平板。
时间还早,他摸出平板,对着床头柜的提示牌,连上WiFi,就见缝插针地点开了某站的高中物理教学视频,带着耳机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推推睡着的明清元,对方却是揉了揉眼,一骨碌钻被窝里,“太困了,我不吃了。”
他吃的药里有让人瞌睡的成分,早就熬不住了。
凌燃想了想,自己先去,回头带点饭回来也不是不行。
他换鞋出门,没想到刚刚好就遇上冷余出来。
冷余腰里鼓鼓囊囊的,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但整个人精气神还好,见到凌燃还打了个招呼。
凌燃也客气点了下头,“冷哥。”
冷余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喊一声冷哥很合适。
对方也没说什么,两个话都不多的年轻人一起走在略显昏暗的走廊上,脚步声一前一后。
他们来的是早的。
一路飞机颠簸,还有人晕机,其他人几乎都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带队的陆觉荣和邬浩早有预料,正招呼酒店的服务员打包盒饭,打算一户一户敲门送去。见他们俩来了,还有点意外,就指着窗边一桌子丰盛饭菜,叫他们先去吃,不用等自己,小心饭凉了。
凌燃只得跟冷余一起坐到桌边。
饭菜很丰盛,环境也还好。
凌燃四下看了眼,在心里点了点头,很安静,也很舒适。
这间酒店其实不大,还有点陈旧,厚重的木质装潢,精细繁复的华丽挂毯,处处透着岁月沉淀的感觉。壁炉里还生了火,橘红的火焰暖洋洋的,映得人脸色发红。
落地窗外头就是连绵的雪山。
听说冬季滑雪项目也时常在这里举办,不过这会儿天色昏暗,外面也没什么人,静得只能听见炉火的噼啪声。
凌燃安静地吃饭,心里想着刚才的那道压轴题,就听见对面人轻轻嘶了一声。
他抬起头,就见冷余已经恢复脸色,见他望过来,还敷衍笑笑,“不小心扯了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凌燃都看见他额角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了。
应该很疼吧。
可还是坚持要不远万里地来参加比赛。
其实速滑队的人才不少,冷余真的要退,也有人能勉强顶上,只不过可能在成绩上比冷余差了一大截子。
冷余继承了冷锋寒的天赋,耐力足,爆发力也够,一直被人称为1500赛道上的王者,队里替补的队员还真不一定赶得上他。
什么安慰的话其实都没用,凌燃心里很清楚,他笑了笑,认真地看着冷余,“冷哥,我觉得你一定会赢了那个h国人。”
不是客气话,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奇妙预感。
冷余愣了愣,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好。”
他本身是那种剑眉星目,偏硬朗的长相,这会一笑,就有点棱角软化的感觉。
他顿了顿,“欢迎你来看我的比赛。”
凌燃心里算了算时间,发现还真不冲突,就点了下头。
毕竟华国人有句老话,来都来了。
冷余脸上的笑意更盛,又很快收了起来,他埋头大口扒了两碗饭,才打招呼要走。
桌上有肉菜,但冷余一筷子都没有碰。
速滑比花滑还要消耗体力,冷余又是力量型选手,参加的是1500米那种高消耗类型的比赛,其实很需要补充能量。
凌燃估算了一下时间,愕然发现,原来冷余比赛那天,也就是明天,是冷锋寒的三七。
这是华国有点古老的丧葬习俗。
习俗认为人一共有三魂七魄,每一年离去一魂,每七天散去一魄。简而言之,三年魂尽,七满魄尽,所以才需要过七个七天以及三周年。
人去世后,逢七就是个大日子。头七是死者魂灵返家之时,三七则是子孙悼念先人,烧纸祭奠的时候。
速滑比赛的安排里,第一天就是500米和1500米,而那一天就是冷余父亲的三七。
不用想,冷余一定会上,而且一定会全力以赴。
凌燃心里沉甸甸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说刚才他答应冷余,还只是出于客套和同为同胞和运动员的友好,现在的他却真想去看看了。
少年暗下决心,提着饭菜回到房间的时候就发现明清元还睡着。
凌燃过去推了推,想叫对方起来吃饭,可明清元好像晕晕乎乎的,怎么都叫不醒。
他把灯打开,就发现卷在被子里那张俊脸潮红潮红的,手一碰,热度烫得吓人。
不好,明哥发烧了。
在这当口发烧,绝不是小事。
凌燃立即就通知了陆觉荣。
不到两分钟,陆觉荣就带着队医过来了,一来就满脸严肃,“先做咽拭子取样。”
才一出国就发烧,虽然知道某种可能性不大,但还是需要警惕起来。
陆觉荣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勒令其他运动员都不许出屋。
队医取样后,谨慎地开了中成的退烧药,以免影响赛前后随时突击的药检。
加急的检测也需要三个小时,凌燃就眼睁睁看着陆觉荣在屋里转了三个小时,他感觉自己的眼都快被转花了,索性坐到明清元床边,时不时替他测测体温。
好在明清元到底是运动员,平时运动量也大,身强体健的,半个小时就退了热,还爬起来吃了两大碗饭,胃口好得吓人。
他看着陆觉荣打转,就哑着嗓子,“陆教,我又不是没打疫苗,你慌什么!”
陆觉荣懒得理他,即使打心眼里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怎么可能不慌!
这批运动员都是速滑和花滑的精英,一旦出一丁点问题,他以后还能睡得着觉吗!
好在结果很快出来,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普通的着凉,大概是下飞机时,冷热交替,本来明清元就有点晕机,状态不好才会中了招。热度一退,基本上整个人就活蹦乱跳了。
“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地待酒店里休养,哪也不许去!”陆觉荣也顾不得想什么名额不名额了,最起码人先得保住,才能再说别的!
明清元往抱枕里一躺,咸鱼瘫倒,“没事没事,还有凌燃陪我,一点都不慌。”
凌燃摇摇头,“我明天要去看冷哥的比赛。”跟冷余都说好了的。
明清元就急吼吼的,“我也想去!”
陆觉荣一巴掌呼他腿上,愁白的头发丝一颤一颤的,“去哪去?小祖宗,你还想去哪?就你这样你还想去哪?”
明清元就乐,“要不,凌燃,你带上移动电源,明个儿给我现场直播呗。”
这也行?
凌燃有点茫然地被塞了个沉甸甸的金属块状物。
他很少玩手机,电量从来都够用,还是头一回用上移动电源。
明清元可是网瘾青年,这样的移动电源,他足足带了三个!
一点都不藏私地把最大容量的那个递了过去,然后就狐疑地看了看凌燃的手机摄像头,“不是某果吧?”某果在东北零下的天气,容易冻得充不进去电。
凌燃摇摇头,他用的是霍闻泽送的手机,据说是他投资的某个新兴品牌,质感什么的还挺不错,就是稍稍有点卡顿。
好像是芯片优化还没有到位的缘故。
不过对凌燃这种轻度用户来说还是够用的,毕竟芯片,系统的优化,也是需要客户反馈,他也愿意当这个试用者。
明清元达成目的,就开始期待明天的比赛,一张嘴叭叭叭的,就没有停过。如果让他的粉丝说,那就是好好一个明神,偏偏长了张嘴。
凌燃忍无可忍,带上了降噪的耳机。
终于,世界都清净了。
少年一开始还有点心虚,可明清元实在是太能说了,他也就理直气壮起来。
屋里,青年滔滔不绝地说,少年戴着耳机,却频频点头,一看就是掌握了敷衍子大法。
陆觉荣忍着笑退出去,压抑一路的心绪也稍微放松一点。
真希望这群孩子们都能没病没灾,一路顺畅地奔赴在自己的梦想大道上。
可哪是那么容易的呢?
陆觉荣叹了口气,才一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缓缓驶过来一辆轮椅。
“你也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
冷锋寒的三七,又赶上冷余第一次对上黄相旭的得意弟子,秦安山要是不来,才不正常。
秦安山点点头,“凌燃住哪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