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还好,自己前世就做过不少次类似的检查,不过是用穿刺针抽取液体做化验而已。
也不知道这些检查报告上都是什么样的结果,少年忍不住看了一眼打印机。
他这个心思,如果让旁边坐着的薛林远知道了,简直都要惊得蹦起来。
什么叫还好。
陪同全程的薛林远简直是回想一次就要头皮发麻一次。
那么老长一根针,银光闪闪的,再顺着膝盖用力扎进去,直接扎到关节腔里面去抽出液体……
看着就很吓人好不好!
好在薛林远不知道,所以他还能紧张兮兮地只盯住宁嘉泽一个。
打印机终于停下来。
宁嘉泽把一沓打印纸理了理,一张一张摆到了宽大桌面上。
薛林远就蓦得起身站到桌边。
凌燃的视线也落到了一张张纸页上。
第一张,“这是x射线的结果,没有骨折和肿瘤。”
第二张,“ct结果,骨质没有被破坏。”
第三张,“MRI结果,韧带有轻微损伤,关节软骨和半月板外观暂时还算正常,关节内有轻微积液,外软组织倒是没有什么炎症。”
薛林远忍不住问,“医生,这些应该都没事吧?”
宁嘉泽微微笑,“对长年累月体力训练的运动员来说,凌燃的结果算是很不错,平时也应该很会保养,目前暂时没有上关节镜再观察的必要。”
薛林远勉强松一口气,心里不由得有点庆幸。
亏得自家徒弟的跳跃姿势非常标准,完全是顺着人体组织结构来,才能养护得这么到位。
他拍拍凌燃的肩,满是鼓励。
凌燃却没有放松下来,他看向宁嘉泽,“那是血常规或者关节穿刺出了问题吗?”
宁嘉泽讶异地看了凌燃一眼。
一听就是个懂行的。
凌燃也懂这些?
凌燃迎上打量的目光,心里一片平静。
他会知道这些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有一句老话叫久病成医。
凌燃前世的伤病多了去了,所以他对宁嘉泽所说的这些,多多少少还真了解个七七八八,也差不多都能听懂。
如果几项影像学检查完全都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宁医生为什么还建议自己退赛,难道因为是白细胞计数升高,亦或者是检测到什么感染,他的关节里有什么炎症?
不应该啊。
凌燃前世不是没有过发炎的时候。
发炎的关节会肿胀到不能行,活动都会受限制,浑身也在发热,症状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那是打了封闭吃了止痛药都压不住的疼,根本就不是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样子。
少年眼里的疑惑多到几乎要漫出来。
宁嘉泽将剩余的检查结果都摆到桌面上,仔细一一说明后总结道,“目前大体上其实没什么问题,检查出来的问题基本上也都是运动员的通病。”
这话说的薛林远也疑惑了。
“那宁医生,您为什么还劝凌燃退赛呢?”这不是没什么问题吗?
宁嘉泽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示意凌燃坐到一旁铺好一次性床单的诊断床上。
“先把裤子卷起来。”
少年听话照做。
也幸好凌燃在业余时间习惯穿运动服,裤子都是阔腿的那种,所以一拉就卷到了膝盖以上,露出两截很白皙匀长,也足够伤痕累累的小腿。
露出来的小腿上,擦伤,淤青,紫色的淤血块儿,几乎就没少过。
在靠近脚踝的位置,甚至有一道很深的疤痕,还有缝合过的痕迹。
“这是?”
宁嘉泽好奇地用戴着手套的指腹碰了碰那道疤,硬硬的,应该伤得很深,甚至跟他自己手背上的那道都不相上下。
凌燃嗓音很淡,“冰刀划的。”
薛林远拧着眉,在旁边絮絮叨叨,“宁医生您是不知道,我们花滑上用的冰刀其实很钝,一般情况下都割不破手。可训练这种事,根本就说不准,凌燃那回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崴了下,左脚拌右脚,一下把自己给划了,当时就淌了好大一滩血,要不是有队医在……我跟老秦当时就吓了一大跳……”
已经过去很久的事,薛林远还叨叨叨说个不停,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薛教现在是真的很紧张。
其实凌燃也多多少少有点紧张。
主要是宁医生说话慢吞吞的,一直没吐口说为什么建议自己退赛,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
凌燃心弦微绷,任由宁嘉泽轻压挪动他的两条腿,不停询问他的感受,然后一一作答。
“不疼。”
“可以到弯折到这个角度,但是训练时间久了之后,下蹲的时候会有点难受。”
宁嘉泽仔细检查一番之后,把手套一摘,示意两人坐回桌边。
薛林远紧张到极致,简直都要对这个干什么都慢吞吞,说话不清不楚的医生绝望了。
但好在宁嘉泽终于没有再卖关子,把他建议凌燃退赛的原因娓娓道来。
“凌燃今年一直在长高,还出现了因为日常训练导致的膝盖关节负担过重,生长痛的症状。这其实不算什么,只要减少训练量,热敷上药都能缓解。”
“但根据你们所说的,凌燃在r国站的短节目之后出现了夜里爆发性的疼痛,第二天自由滑跳跃落冰时,疼痛仍然很剧烈。再结合凌燃刚刚自述的,训练久后有时会出现下蹲受限,而这些报告也显示滑膜囊壁有轻微增厚的情况。我初步判断,凌燃可能有了滑膜炎的前兆。”
宁嘉泽抬手示意迫不及待就要开口询问的薛林远先停下听自己说。
“目前的确是没有很明显的症状。如果是慢性滑膜炎的话,现在也确实不会有很大的影响。但凌燃现在才十七岁,他的关节还不稳固,又刚刚结束一轮快速的生长发育。如果真的发展成慢性的滑膜炎,随着病程的发展,他的关节功能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我的建议是,这个赛季直接退赛,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彻底缓一缓。目前已经出现了前兆,如果再继续比赛的话,加重的负担甚至可能会直接引起急性的滑膜炎。”
宁嘉泽慢慢地说。
“最重要的是,他如果坚持训练,就算是运气好,急性慢性的滑膜炎都没有被诱发,短时间内,之前的疼痛也会成为训练结束后的常态。这不是正常人能吃得了的苦,我也不建议凌燃刻意去讨这个苦吃……”
宁嘉泽是真心实意地替少年着想。
但凌燃的思绪已经跑了。
滑膜炎?
居然是滑膜炎?
凌燃有一种意料之外,又好像的确如此的感觉。
滑膜炎这个病,他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他的老朋友。
上辈子他唯一一次赛季满勤结束,还没有高兴几天,很快就因为急性滑膜炎被送进了医院调养。
但自己这个赛季才完成两场分站赛,就有滑膜炎了?
不不不,从宁医生的话来看,自己现在还不算是已经得了滑膜炎,准确来说是有了滑膜炎的前兆。
但凌燃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自己现在这么脆皮的吗?
少年有点懵。
他下意识碰了碰裤管里的膝盖,微微蹙起了眉,根本就没注意薛林远把宁嘉泽请出去,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
一直到回到落脚的别墅,还有点缓不过来劲。
薛林远在阳台上跟秦安山和陆觉荣打电话,时不时就有断断续续的话音传入少年的耳中。
“是……医生说的……凌燃负担太重……不休息的话会一直疼,还会有滑膜炎……”
“我也不知道休息多久……医生直接就建议把这个赛季都放鸽子……但……奥运会……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凌燃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薛林远倒了杯,就坐在吧台边慢慢地小口喝水。
他刚穿书来的时候,其实很喜欢大口大口喝水。
这也是上辈子留下来的老习惯了。
尤其是刚刚比赛完的时候,即使知道大口喝水会刺激得喉咙口火烧火燎地疼,也还是忍不住。
一个是习惯的影响;一个是因为觉得好不容易比赛完,大汗淋漓的时候,也只有仰起头,大口大口喝水才会觉得畅快。
可这个老习惯什么时候改掉了呢?
好像是苏队医跟他谈过一次,跟他说明了这个习惯对身体并不是很友好。
运动后出汗多,身体内的盐分缺失,大口喝水可能会导致细胞渗透压降低,从而发生肌肉抽筋的现象。
凌燃很珍惜自己现在的身体,即使觉得很别扭很不舒服,也还是强行改掉了赛后大口喝水的习惯。
纠正习惯的过程很痛苦。
有一个科学理论说一个人需要21天才能养成新的习惯,但比赛却并不是连贯和常有的。
为此,他干脆从日常生活习惯做起,平时正常喝水都改成小口小口地喝,一开始还惹得明哥一脸震惊地问他怎么转了性。
每一个小细节都不能放过。
这就是凌燃为了花滑做出的全部努力。
他在平时的训练里也会刻意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可谁能想到,居然还是逃不过滑膜炎的下场。
凌燃又喝了口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林远打完电话从阳台走了回来,气呼呼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才现出满脸的疲惫。
他犹豫了一会,“我刚刚跟队里打过电话了,陆教说要是真的不行,这一次大奖赛总决赛放弃也没什么,反正两站分站赛的冠军都拿了。咱们可以回去好好修养一下,直接备战奥运。”
他说的很慢,也很犹豫。
主要是薛林远自己也觉得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