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两站分站赛都比完了,还都拿了第一,总决赛的门票都已经到手了,这个时候放弃?
这不是开玩笑吗!
凌燃为了大奖赛付出了多少努力,他这个做教练的都是看在眼里的,结果都差临门一脚了,突然得对凌燃说,你身体不好,要不还是放弃这回的比赛?
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尤其是凌燃,薛林远比谁都知道凌燃的好胜心和胜负欲有多强,也比谁都知道凌燃对比赛有多么强的执念。
但一想到宁嘉泽那些郑重其事的话,薛林远就忍不住抹了一把脸。
“宁医生说了,你要是不歇歇,发炎还是其次,白天黑夜的疼肯定是跑不了的。你想想看你在r国的那天晚上多吓人,我半夜起来就看见你小脸卡白卡白的,疼得冷汗直冒。”
薛林远很是后怕,苦口婆心地劝着,“不说这些了,明年就是奥运年,咱们直接奔着奥运去多好,大奖赛以后年年还有,完全没必要跟大奖赛死磕。”
半天没出声的凌燃突然抬起了眼。
薛林远还以为徒弟是被自己说动了,强行扯出了个笑,“你看€€€€”
然后就被凌燃破天荒地打断。
“宁医生的原话应该是最好这个赛季都休息调整吧?”
“啊?”
薛林远一拍大腿,合着自己刚才打电话太大声让凌燃听见了?
他后悔不已,脸上还强自稳着,“没有的事,奥运会在明年呢,离现在还有三四个月,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就缓过来了!”
他绞尽脑汁编着瞎话,但很快还是在凌燃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少年的眼很黑,是那种婴儿般通透澄澈的黑,黑到发青,可以盛得下一切事物的倒影。
也因此,这样的目光特别纯粹也特别有穿透力。
薛林远停住了。
他懊恼道,“你都听见了?”
这就是承认了。
凌燃点点头。
要不然他也不能知道薛教专门把宁医生拉出去说了些什么。
薛林远只好叹了口气,“那你怎么想?”
凌燃都知道了,他也不好再瞒着了,那还不如听听孩子自己是怎么想的。
虽然薛林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很强烈的预感。
但他也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那就是自己绝不会被凌燃说动,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劝自家徒弟休息一阵。
看看孩子都疼成什么样了,再训练怎么可能吃得消。
薛林远绷着脸,看起来就严肃非常。
凌燃却很放松,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他轻轻眨了下眼,“薛教,我明年就十八了。”
薛林远点点头,对,按照华国人的常见算法,过了农历年就是长了一岁。
凌燃有一搭没一搭地握紧水杯,“下一次奥运会,就是四年后,那时候我已经22岁,对于一些花滑运动员来说,这已经是可以退役的年龄。”
这也没说错。
花滑运动员出成绩的年纪段都不很大,男单一般在二十出头,十八.九也有,就是相对少;女单会更早一点,十八.九可能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但光是对男单而言,22岁其实已经算得上是老将,有些出不了成绩的运动员可能早就退役了。
但凌燃怎么可能一样。
薛林远咳了声,“咱们22岁的时候肯定还能滑。”
最起码参加下届奥运会肯定没问题,薛林远也有这个自信,他甚至夸下海口,“咱们好好保护自己,争取滑到二十五六,到时候去参加下下届奥运会都没问题。”
前世的确是滑到25才打算退役的凌燃却笑了笑,“但是薛教,你能百分百打保证吗?”
这一句就把薛林远问住了。
他硬着头皮想说能,可自己都觉得违心。
运动员本来就是高危职业。
因为意外受伤而退役的可能性简直不要太高。
不说别的,凌燃脚踝上的那道伤,当时可把他跟秦安山吓得不轻,生怕凌燃的脚筋什么的一并受了伤,提心吊胆了好半天,得了医生的准话才勉强放心。
而这种意外,对职业运动员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们本来就是一直在挑战人体的极限。
挑战极限的过程中会受伤会流血,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滑膜炎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说别的,秦安山刚刚就在电话里说自己年轻时也得过滑膜炎,陆觉荣虽然没有得过,但他手底下就有一个得过急性滑膜炎的明清元。
薛林远被带着想到这里,突然整个人就一激灵。
好家伙,凌燃是不是故意诱导自己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就搁这等着自己呢?
薛林远露出了牙疼的表情,他简直要为自家徒弟的倔劲愁死了,“你就这么想参加接下来的比赛?”
少年垂下了眼,语气很诚恳,也很认真,甚至还透露出那么几分理所应当。
“奥运会四年一届。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即使一切都很顺利,我也只有两次,亦或者是三次机会。而单赛季大满贯是要拿全本赛季的大奖赛总决赛,奥运会和世锦赛三项冠军。”
“薛教,我不止想拿到奥运冠军,我还想拿到单赛季大满贯。”甚至是双圈大满贯和超级全满贯。
“而我终其一生,可能也只有两次亦或者是三次机会。”
错过这次机会,也许还有可能拿到单赛季满贯或者超级全满贯,但双圈大满贯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如果按照他前世的轨迹,他可能根本滑不到二十六岁。
机会少得吓人。
所以一次都不能少。
一场也少不得。
这也是凌燃在这个赛季这么拼命的原因。
他连发育关都扛住了,一个小小的滑膜炎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现在还只是宁医生的预判,并不一定会发生,只是会疼一点。
凌燃怕疼,却也没那么怕疼。
金牌就是最好的止疼剂。
再说了,难道他休息过这一阵,就不会再得滑膜炎之类的劳损性疾病了吗?
未必吧。
运动员的一生,本就是与伤病为伴。
这一点,在凌燃再次选择返回冰面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觉悟。
美丽的考斯腾下满是遍体鳞伤。
冰上滑行的运动员付出一切,燃烧自己的生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成就自己的梦想吗。
凌燃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为花滑而生的。
他爱花滑,胜过自己的生命。
所以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有多少选择放在他面前,他依然会选择走上相同的道路。
这条布满荆棘与血泪的道路,就是他的初心。
凌燃没有再多说,但眉角眼梢里都是显而易见的坚定神情。
薛林远先是被凌燃充满野心的话震了一下,然后就在凌燃的坚定神色里败下阵来,继而整个人都佝偻了一下。
这些他当然知道。
他比凌燃早生这么多年,本身也是运动员,也曾经在赛场上拼尽全力去争奖牌,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
不过是急昏了头,心疼坏了而已。
如果换做薛林远只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他可能都会毫不犹豫地咬牙忍下来,但如果要吃苦的对象换做是凌燃,他就会退缩和犹豫。
心疼,是真的心疼。
他一路看着凌燃从跟自己差不多高长到比自己高一头,又看着凌燃从青年组走到成年组,从寂寂无名到光芒万丈。
甚至可以夸张地说,凌燃就是他作为教练,第一件也是最满意的一件作品,是他的全部心血所在。
花滑是凌燃的初心,那么凌燃就是薛林远的初心。
平时的相处里,难免就会偏向凌燃一点,掺杂进不少个人的感情。说句夸张话,薛林远早就在心里就把凌燃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要不说慈母多败儿呢……
等等,谁慈母了,薛林远脸色扭曲一下。
但他还是没有轻易松口,“真的决定好了?”
凌燃弯弯眼,理所应当地点了下头。
他是绝对不会退赛的。
奥运会不会退,大奖赛也不会退。
少年理直气壮得很。
薛林远心里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下,他退了一步,但是也提出了新的要求。“那你最近还是不要训练了,先缓一阵子,看看有没有改善。”
薛林远存了点侥幸的心理,万一缓一阵子就好了呢,凌燃可也只在r国站时候疼得那么狠过。
凌燃也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