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一意孤行的莽夫。
适当的休息,也是可以允许的。
人到底不是机器,还是要讲究可持续发展。
暂时达成了一致,少年眼里含着笑望向自家教练。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打过来,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泛起一圈金色的微光,像是蕴了两弯小月牙,少年弯起的眉眼也像月牙。
看得薛林远心都快化了。
嘴上却犟,说着装模作样的气话,“别跟我撒娇!我得跟你秦教学学,要不然成天被你带的团团转,这么大的事,居然也都顺了你的意。”
凌燃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秦教在的话,也一定会同意的。”
薛林远头疼一瞬,想到刚刚秦安山在电话里堪称无情的话,就是头一疼。
“得得得,你们才是亲师徒,我就是个后师父,行了吧?”
他起身往厨房走,“营养师说做好的饭放冰箱里了,我给你热热。”
凌燃目送着薛林远走进厨房,无声地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薛教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从一开始,凌燃就没有为这事发愁过。
他比较担心的是,最近都不能陆地训练或者上冰了,自己的训练进度什么的会不会被耽搁?
少年收起了笑,慢慢叹了口气。
不过好在他选的分站是本赛季前两站,距离十二月底的总决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时间还算充足。
凌燃有点愁,但也没那么愁。
但愁是没有用的。
少年把带来的作业资料拿出来,继续今天的功课学习。
明年有的不止是奥运会,还有高考,他的压力是真的很大,所以一切空闲的时间都要见缝插针地学习。
或许趁着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自己可以把数学最后两道大题类型给琢磨透彻?
少年苦中作乐地想。
薛林远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凌燃埋头题海的专注身影。
多好的孩子啊。
可这一路怎么就走得这么苦呢,薛林远老眼一酸。
外人看凌燃,那都是千顺万顺,一路走来,从青年组到成年组,一路都是冠军。
可薛林远从不这么想。
带伤上场,裁判不公,发育难关,凌燃哪一个都没少遇见。
他能熬过来,能拿到冠军,是因为付出了比其他运动员更多倍的努力。
要不怎么年纪轻轻的,滑膜炎都要出来了。
薛林远吸了吸鼻子,把温好的饭菜端了过去。
不管怎么样,先让孩子吃饱。
薛教脸色都柔和了几分。
凌燃正在答一张语文卷,听到碗筷摆放的声音,才起身去洗手准备吃饭。
透明树脂的水笔被他随手搁在了卷子上,笔下压住的是作文的方格。
从写完的篇幅来看,这篇议论文显然已经到了引经据典,详述论点的部分。
方格里的字迹清俊挺拔,字如其人,仔细一看,赫然便是每一个接受过高考毒打的高中生都背过的诗词,只写了半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
凌燃吃完了饭,洗过手,才握起笔填完了后半句:百二秦关终属楚。
这是一篇有关坚持与勇气的作文。
凌燃的作文不是强项,但这种很贴合心境的作文,写起来还算是顺手。
只除了作文题给出的材料让他看得头皮有点发麻。
这是他所在的学校自己出的月考卷。
大概是因为他在学校就读的缘故,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师灵机一动,把他在f国站带伤上场的事给放到了作文提示材料里。
自己写自己的材料作文,不得不说,还在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凌燃把作文写完,很快又取出了数学和理综卷,然后用了好几个小时答完,打分和复盘错题。
等到好不容易完成这一次的月考课目,天色已经很晚了。
闻泽哥还没有回来?
这个念头在心里划过一瞬,但想到霍闻泽本来就是有事才跟他们一道来b市,凌燃也就没多想。
他在阳台上找了个厚绒毯,铺到了自己面前,膝盖一弯跪坐到了地上,然后俯下身,将手肘用力压在绒毯上,来来回回地移动上半身,用力拉伸。
膝盖是要休养,手臂可未必。
他还需要做日常的拉伸训练来维持身体的柔韧性和柔软度。
凌燃一下下地俯身,间或将手臂前伸,用力抻拉。
咳,怎么说呢,这个姿势真的很像过年时讨要压岁钱的。
薛林远出来喝口水的功夫,就乐了下,也没阻止。
凌燃还在继续练,专心致志,完全没听见门锁轻微的电子提升音。
于是,霍闻泽一回到家,看见的就是少年跪坐在地上,整个人俯下身差点要趴俯到地板上,还在一下下用力往下压。
青年怔了下,才换鞋往客厅走。
凌燃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就看见一双灰蓝的家居拖鞋停在自己前面,再顺着裁剪得当的西装裤往上看,就看见了一张神色复杂的脸庞。
自己这个姿势好像是有点古怪。
凌燃坐起身,双腿还是跪坐的姿势。
好像更古怪了。
凌燃索性站起来。
可他抻拉时间有点长,腿都发麻了,又起来的有点急,起身瞬间就歪了下。
然后就被人稳稳扶住。
握住臂弯的手很有力也很温热。
凌燃缓了下,才拖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吧台移了过去,把倒好的水递给了霍闻泽。
“闻泽哥,喝水。”
霍闻泽在外面谈判到这个点才回来,早就口干舌燥,这杯水简直来得不能再及时。
他接过水润了润嗓子,才看向凌燃的膝盖,“还要去比赛?”
很明显,他已经知道了今天的诊断结果。
凌燃轻轻点了下头,“嗯。”
霍闻泽也没流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甚至点头赞同了下,深深地望着少年,“的确是你会做的决定。”
这句话充满着认同的意味,而被认同也的确是件很开心的事。
凌燃眼里一亮,扬了扬唇角,再看看时间,把绒毯收好,就回房间洗漱。
“晚安,闻泽哥。”他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轻快。
霍闻泽含笑目送那道纤细单薄的身影走远,才揉了揉额心。
他其实没那么赞成凌燃继续比赛。
但凌燃决定好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干涉,只是会很担心罢了。
他顿了顿,往自己的房间走,刚一关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久违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
“霍哥,凌燃还要继续比赛吗?”是宁嘉泽打来的电话。
霍闻泽应了声。
对方默了默,才笑了下,“我没看错,凌燃的性子果然跟你一模一样。”
霍闻泽顿了顿,没说话,他知道宁嘉泽打电话不止是为了这个。
果然,对方在说明凌燃的情况之后,话音一转,“霍哥今年还去看他们吗?”
霍闻泽拒绝得很果断,“我很忙。”
宁嘉泽沉默了会,“好。”他其实也不想去看。
那些痛苦的伤痕根本就是他们这些幸存者无法触碰的逆鳞。
宁嘉泽笑了笑,未免尴尬,再度转移话题,“我突然有点想去看看凌燃的比赛了,他很拼命,也很热爱他的项目,就是不知道这个赛季这么艰难的话,他还能不能继续拿到冠军。”
霍闻泽站到窗前,从这个视角可以看到凌燃的房间还亮着灯。
对方大概还在学习。
学习专业两手抓,凌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没有清闲过。
“会的。”
“什么?”
“他会继续拿到冠军。”
“你就这么肯定?”
霍闻泽笑了笑,“你觉得呢?”
短短的一句话,宁嘉泽不知怎的,居然听出了一丝骄傲的意味。
霍哥就这么认可和喜欢凌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