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能出错。
薛林远这才抽出几分心神看向身边人,越看心里越感慨。
毫无疑问,用霍老爷子那一代的老话来说,霍闻泽其实是个顶漂亮的青年。
身量高大,眉眼锋锐,鼻梁又高又挺,看上去英俊又内敛。
还很年轻,今年也才二十六,搁普通家庭里,说不定研究生才毕业一年,要是继续读博的话可能还没有毕业。
但这气场怎么就那么慑人呢。
薛林远第无数次感慨,但他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团队里的人早就有了共识:霍闻泽这人,太冷,也就跟凌燃说话的时候才能软和点,有点人气,偶尔还会露出几个罕见的笑。
等凌燃自己去问好了。
薛林远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等记者会一结束,就围了上去。
凌燃正在跟阿洛伊斯告别。
“谢谢你,阿洛伊斯。”
凌燃后半程一直在回答记者的问题,却也一直分出心神在想阿洛伊斯的话,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回报这份沉甸甸的友谊。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为阿洛伊斯做过什么事,这样的爱护和支持,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简单地道了谢,然后将这份情谊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阿洛伊斯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不由失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凌燃不解地抬起了眼。
阿洛伊斯也没多解释,反而拍了拍他的肩,“等回了国,我会正式宣布退役,以后见面的时机就少了。凌,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联系。”
凌燃点了下头,笃定道,“会的。”
他的朋友不多,但认定了的,就会一直是朋友。
阿洛伊斯却略显伤感地叹了口气,显然并不是很有信心。
凌燃顿了顿,主动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这话可惊到了阿洛伊斯了。
素来都是他给凌燃打电话,居然也有凌燃说要给他打电话的一天?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阿洛伊斯的眉梢连着跳了好几下,就挑成了愉悦的弧度,“那我可就等着你的电话了。”
他这样话说到一半,乍一听甚至让人有所遐想。
凌燃当然不会多想。
朋友间打打电话很正常,他也不是用善意的谎言安慰对方。
而是认真地觉得,阿洛伊斯一看就是心情很不好,如果自己有时间的话,打几通电话能让他心情好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尤其是对比阿洛伊斯刚刚维护自己的那些话。
但这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就不是那回事了。
霍闻泽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袖扣,淡淡一笑,“中午了,我做东,请大家吃饭怎么样?”
阿洛伊斯对这位冷肃英俊的青年也有印象,知道他是凌燃的某位亲人,闻言就摆摆手,“我定了下午的机票,马上就要回去收拾东西。”
“这么快吗?”凌燃讶异道。
阿洛伊斯笑着摇头,“告别总是伤感的,我不喜欢告别,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入职滑联那边也有程序要跑,冰协那边的运动员身份也要注销,很多事情要做,我希望自己还能赶上拟定下个赛季规则的新草案会议。”
说到新规则,阿洛伊斯的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凌燃也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就没有再留人。
他想了想,郑重道,“一路顺风。”
滑联的腐朽是沉疴,改变滑联的路并没有那么好走,阿洛伊斯这一去,前路晦暗不明,只怕并不比在竞技场上轻松多少。
但这份勇气,凌燃还是很佩服的。
也是真心希望阿洛伊斯真的能成功。
阿洛伊斯笑着点头,“谢谢你的祝福。”
他再度叹了口气。
然后这位素来温和绅士的青年就动作轻柔地拥抱了少年一下,眼神坚定,“凌,我一定会成功的。”
这是他下半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
是他唯一能为拯救一直深爱着的花滑所能做出的全部努力。
他一定会成功。
他也必须成功。
阿洛伊斯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凌燃静默了下,也回抱了对方,“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阿洛伊斯笑逐颜开。
他松开了手,绅士优雅地行了一个古老贵族的西方告别礼,“那就请你等待着我的好消息吧。”
青年顿了顿,想到刚才记者会上话,笑了笑又道,“你也会有新的对手,远不止是冰面上的,凌,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成功战胜他们。”
阿洛伊斯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影坚定又寂寥。
凌燃看了一会儿,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很难过吗?”
略低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凌燃回过头,就发现霍闻泽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离自己很近的位置,眼尾低敛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少年摇摇头,“也还好。”
阿洛伊斯是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去了,走的时候也是信心满满,没什么可难过的。
他四下找其他人,“闻泽哥,薛教他们呢?”
霍闻泽站着不动,望着少年,“我让他们先离开了。”
凌燃轻轻眨了下眼,像是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闻泽看着少年略显茫然的神情,在心里叹了口气,“先去吃饭。”
凌燃点了点头,“好。”
少年在除比赛和学业之外的其他事上都很好说话。
霍闻泽开了车来,就停在地下停车场。
加上同阿洛伊斯的告别,他们是等了好一会儿才走的,这会儿记者都已经散去,工作人员则还在忙着记者会的收尾工作,一路上都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
只有他们俩的影子一前一后叠合在一起。
一路上,凌燃甚至能抽出心神分辨出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他的,还有霍闻泽的。
凌燃自己经历过严苛的体态矫正,习惯了偏轻盈的收束姿态,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是偏轻的。
但霍闻泽显然更习惯大步流星式的走法,脚步声落拓沉稳,很有节奏地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里。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对比很强烈,但刚刚好应和上的节奏声听起来却很协调和悦耳。
凌燃恍惚一下,突然就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跟霍闻泽亲近起来的。
明明自己刚刚穿书过来,在霍家祖宅的那场寿宴上,还能明显感觉到,霍闻泽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
而且原身的记忆里对这个所谓的大哥也没什么印象。
只能说世事真的很难捉摸。
凌燃从前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现在会交上那么多朋友。
毕竟自己的性子无聊又沉闷,除了训练就是学习,不会说俏皮的漂亮话,也不会主动跟朋友们聊天打电话维系感情。
能收获这么多真心朋友,真的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前世的自己压根就没交上过什么朋友。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前世的自己一头扎在训练里,对外界和他人完全不闻不问的缘故。
少年已经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就被高大的阴影压了过来,“在想什么?”
凌燃浑身一僵,然后就听见安全带被抽出咻得一声和卡扣咔哒锁紧的声音。
他摸摸已经扣好的安全带,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好久没坐副驾驶了,居然都会忘记扣安全带这种必要手续。
心里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少年随口道,“在想阿洛伊斯他们。”
在凌燃看不见的阴影里,青年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一跳,却只是神色如常地应了声,然后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这辆车速度好快。”
凌燃被惯性撞得在椅背上后仰一下,眼睫都跟着颤了下。
霍闻泽深深吸气呼吸,才放慢了速度。
“一会到房间之后,我们谈谈。”
宁嘉泽说过的那些话在青年脑海中浮浮沉沉,再考虑到凌燃的年纪和心性€€€€
霍闻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开诚布公地跟凌燃好好谈一次。
凌燃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对上的几次冷脸,也点了点头。
有些事,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他虽然知道霍闻泽是真心实意地待自己好,却也不想总是一头雾水地猜测对方的想法。那样太累,也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都要坦诚些才好。
黑色的迈巴赫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在马路上。
没多大会儿,就到了霍闻泽定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