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乐声越来越快。
绷紧的琴弦终于发出“铮”的哀鸣。
再度跃起的身影在空中收起极细的轴心。
搭肩的双手也摆成了拘束无比的形状。
却在落冰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自然舒展,暴露出自己最原始真实的意愿。
张开的双臂乘着风。
冰刀交击的声音清脆得像是酒杯碎裂的声响。
只一声,就惊醒在马上踌躇的身影。
他抬起头,望见的是长安最后的冷白月色。
唰唰的破冰声夹杂着尖锐的颗粒。
乐声也变得越来越坚定和激昂。
决心在这一瞬被下定。
整装待发的少年按住腰间的长剑,最后回望一眼曾经以为会就此终老的故乡,只一眼,最后一眼,就毫不留情地抽回了目光。
扬起的长鞭是告别的弧度。
紧接着的跃起则是用决绝的身影斩断最后一丝牵挂。
一去不回的身影在冰上快得像离弦的箭,又似流星般飒沓无比。
是逃离,也是解脱。
是释放,更是畅然。
抛弃一切,奋不顾身奔往未知一切的身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着意气风发的畅快和恣意。
急促的乐声快慢交错,一下下地敲击着鼓膜。
少年也在这乐声里用奔跑的running姿态点冰进入到第一组旋转里。
侧身回旋的燕式姿态里,他伸直了手臂,就像是在拥抱已知峥嵘险阻的前路。
拉起的身躯圆如满月。
他松开冰刀,再度立起时,神色都变得庄重和肃杀。
紧张危险的气氛骤然浮现。
跳动的琴弦惊颤不已。
就像是预告着危险的来临。
是雪满难行的太行山道,也是冰封千里的黄河大川,是地图上不曾标注的歧路,是鸟儿都不敢轻易飞过,从来都不通人烟的山峦。
没有人走过的路。
谁也不知最终会通往何方。
少年在冰上捻转,弯折的膝盖因为疲累而不自然地僵硬绷紧。
考斯腾上的点点碎光流转倾泻,就像是淋湿的雨珠和露水。
下摆的流水纹也在一刻不停的捻转步里酝酿出层层拍岸的飞湍瀑流。
少年陷入泥泞。
唯独肩上的飞鸟与沉鱼安放如故,随着风轻轻颤动。
拉近的摄像头捕捉到精致无比的绣纹和亮片薄纱。
一针一线缝制绣出图案的乔恩先生顿时露出惊喜的笑脸。
就连沉浸在紧张气氛的观众们也不受控制地分了下神。
“为什么要在肩膀上绣飞鸟和鱼?还刚刚好是左右对称的立体图案?这是什么特殊的华国文化吗?”
“鸟在展翅,鱼又格外的庞大,我只想到了一篇课文……”
“我只想到了一锅炖不下……”
“噗嗤,神特么一锅炖不下,难道不应该是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吗?”
华国的网友们都被逗乐了。
其他国家的冰迷则是一头雾水。果然是特殊的华国文化,一会节目过后又要痛苦地查阅资料了吗?上次短节目他们可是查了好久,直到班锐出了完整版的视频解析,才总算弄明白大概是什么意思。
算了算了,还是等班老师的视频吧。
很多冰迷其实并不能立即理解节目的具体含义,但并不妨碍他们继续欣赏节目。
欣赏和理解本就是两回事。
真正打动人心的节目也不需要在完全理解之后才能与之共情。
谁规定听音乐之前必须完全理解歌词和背景才能被音乐打动;谁规定看节目之前必须完全了解表演者的文化背景才会被节目吸引。
真正的感动和美从来都是最客观和直观的存在。
不需要任何附加的解释。
解释只会让观众们的爱意更加深厚,而不能让他们在第一眼就从心底里生发出生理性的愉悦和感动。
这是凌燃在选择华国风节目之初就考虑过的问题。
他也没有试图让所有人都能完全理解自己的节目。
自由滑不到五分钟,短节目不到三分钟,就算是选择通俗易懂的e国风和m国风的节目,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场品味出节目的所有含义。
只需要能被打动一点点就好。
只需要随着节目节奏心神澎湃就好。
节目内容分也有详细的评分细则,裁判们用所谓的主观审美来判定低分,完全就是糊弄观众的说辞。
是为了打压他的不逊。
也是想碾碎他的自信与骄傲。
更是为了向所有人展示不服从他们的下场。
在滑联官员傲慢轻蔑的眼里,看到的从来不是技术与艺术,而是国籍和资本,是银.行.卡里的数字,是豪车与名表,是可以为他们牟取利益声名的全部。
体育变成了生意。
他们还想用规则困住所有的选手。
用高超的话术手段打压不符合他们心意的运动员,给出不符合实际的低分,还要装模作样地遗憾摇头,解释说都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
除非低头屈服,还要献上尊严和金钱,否则很难得到他们的青睐和捧场。
抵抗就会换来报复。
隐忍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欺软怕硬就是滑联的底色。
撒谎,欺骗和盗窃更是他们的手段和本能。
少年在冰上滑行。
他仰望那轮万古不变的圆月,早已认清了表面繁华之下的腐朽与不堪。
这是他逃离所谓安乐乡的原因。
也是他放弃已经获得的荣光与地位的原始初心。
再度起跳落下的身影越发挺拔和傲然。
他决心要打破绝境。
他已经从习惯的舒适区里逃离。
铿锵金戈声的加入让曲子进入到最高潮紧张的阶段。
强烈的情绪旋律里,少年毅然决然地向前滑去,充满力量与美感的编排步法在他刃下变换流淌。
每一步都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每一步都踏着沉重的信念感。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哪怕是去天不盈尺的连绵山峰,枯松倒悬的料峭绝壁,哪怕身下就是飞湍瀑流,哪怕一步不慎就会跌落进转石深壑。
又有什么可怕的。
一心想要站上巅峰的人,怎么会畏惧身后的万丈深渊。
少年张开双臂,压着左前外刃的膝盖发力跳起。
他没有收紧轴心,甚至都没有在半空中绷直身体,反而是将整个人都彻底舒展后仰,如花盛放。
张开的双臂就像是在拥抱亘古不变的月亮,又像是用生命与热爱托举起梦中所有的理想。
身体弯成蓄力的弓。
眼里盛满璀璨的星。
从未见过的跳跃姿势。
在空中只停滞一瞬,水钻的流光只来得及闪烁一秒。
不知名的清冷芬芳随即充溢全场。
不少人当时就被惊艳得呼吸一窒。
“这是阿克塞尔的跳法吗?这这这,还能这样跳?”
“为什么有一种下腰鲍步的感觉。”
“天呐,我完全不敢想象燃神是怎么稳住重心,还能稳稳落冰滑出的。虽然只是一个延迟滞空的1a,但这样的空中姿态真的绝了,基本上完全放弃轴心和重心了好不好。”
“但是真的好美啊!一直都有人说跳跃的姿势很像花在盛放,但我看完燃神这个跳跃之后,才知道什么叫花在盛放。
打开放下的手臂和后仰的腰线真的是张力十足,坚韧又柔美,就像是生长在悬崖边的花,孤注一掷到了极点。”
“等等,这算不算燃神首创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