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单军最大,周海锋妥协了。在他面前,单军耍横耍赖什么都能耍,单军就知道周海锋不会拒绝他。
周海锋真的瓦起一勺饭,喂进单军的嘴里。
单军嚼着那口蛋炒饭,记忆中一样熟悉的味道,久远得似乎要遗忘,却从来没忘过。
周海锋静静喂了几口,单军也静静吃着。
台灯的灯光静谧地笼罩着两个军人,一时谁也没说话,外面风雪啸天,屋内却是一片安静。
“是那一口吗。”
周海锋问单军。
他很久没做了,以前在单军家的时候,单军爱吃,周海锋经常给他做。后来离开,周海锋再也没有做过蛋炒饭。
单军点点头,又略皱起眉。
“差了点料。”
“什么料?”
“你吃一口,吃一口我告诉你。”
周海锋疑惑地尝了一口,单军抓住他的手,端起他吃过一口的勺子递进自己的嘴里舔了一口,煞有介事地:
“这下料全了,味儿对了。”
单军边叼着那勺子,边看着周海锋,周海锋和他的目光相交,终于移开了视线。
“剩下的自己吃。”
周海锋匆匆把碗递进单军手里,站了起来。
“我去打瓶热水。”
可周海锋还没出门,单军就唉哟了一声。
“怎么了?”
周海锋回头。
“疼。”
单军龇牙咧嘴。
“哪儿疼?”
“全身疼,躺一天了,哪儿哪儿都疼,你给我按按。”
单军掀开被子,翻过身去,周海锋走过去要给他盖上。
“折腾什么?再折腾又起烧了。”
“没事儿,刚发过汗,散散热。”
单军指指背后。
“帮我按按,疼得厉害。”
发烧是会让全身肌肉酸疼,周海锋用部队体能放松的方式,为单军做着肌肉放松。
“是这儿疼吗?”
“往下,再往下点儿。”
周海锋的手按摩着单军的后腰,给他放松着肌肉,他的手一点点按着单军紧实有力的后腰,动作专业却带着一丝迟缓。他的手慢慢沿着单军的肌肉,按摩片刻后就松开了手。
单军翻过身来,屋里暖气足,他下身就穿着件制式的裤衩,单军将长腿一伸,指着大腿靠根那儿:
“你给按按这儿,酸得很。”
周海锋在单军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用力合上了单军的被子。
“自己按。”
周海锋转过了身,拎起暖水瓶打开门就向屋外走。
“你跑什么啊?我这还疼着呢,副连长!”
单军这声副连长拖足了腔调。
“忍着!!”
周海锋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单军扯起嘴角笑了,笑得邪恶十足,又坏又得瑟……
第20章
到了夜里,单军的热度又上来了。
虽然他身体底子好,可架不住折腾。暴风雪起,单军有连长的职责,带着烧冒雪把连队各处和外面的明哨暗哨都检查了一遍,晚上这烧又起来了。
热度上来了人也昏沉了,单军迷糊着,只觉着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被子都抵御不了。
药物作用让他意识沉重,隐约中感觉到一股热量来到床上,轻轻把他抱进了怀里。
本能让单军立刻寻求那股人体的温暖,反手抱了上去,隔着一层制式T恤传来让人安心的温暖体温,单军靠上一个坚实火热的胸膛,他被紧紧抱着贴紧在胸膛前,身上的寒冷都被驱逐般散去,紧贴的胸前传来强有力的心跳,那心跳的节奏在朦胧中送入单军的耳鼓,如同安抚的力量,让单军身心都卸下重量,进入了安稳的沉睡……
单军这一觉睡得太沉,醒来是突然一睁眼醒的,单军一骨碌坐了起来。
他在他自己房间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昨晚上半梦半醒的记忆流回脑海里,却断断续续,像断了片儿。
昨晚上单军意识是模糊了,可错不了,那不是他烧糊涂了做梦,他知道他被抱着睡了一晚上,也知道抱着他的是谁。
那熟悉的身体的热量还残留在他的皮肤上,就像烧灼着他的皮肤。
可他居然就这么睡沉了!
“操……!”
单军懊恼地捶了下床……
万里无云,一片晴空。
晴朗天气里的索兰山,山头连绵壮阔,绵延百里,一片壮美之色。
训练场上传来呼喝之声,边防六连在训练中,一片杀气腾腾,充满肃杀之气。
场中间正在格斗,一个勇猛的战士冲上前就是一个冲拳,被扼住手腕反拧一推推了个趔趄,又一名战士出腿扫向对方的下盘攻击,却像踢到了铁板龇牙咧嘴,还没来及变换招数就被抓住了小腿朝后掀翻,跌跌冲冲地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一个高大的军人站在场中间,阳光撒满了他的全身。
他腰身挺拔,脊椎似乎是钢铁所铸,像一把锋利的刀,刀头淬着寒光,那种让人胆寒的气息只有在格斗场上才会从刀鞘中释放,让靠近他的人感到一种压迫感,压迫着产生无形的恐惧。
“上!”
周海锋冲几个包围着他踟蹰不前的战士勾了勾手掌。
战士们鼓起勇气暴喝一声冲了上去,拳飞腿影,目不暇接。
不远处,单军双手抱臂靠在柱子上,远远观望。
他的嘴角带出一抹笑,眼前这一幕,让他看得享受。
起落攻防之间,围观的战士们已经无暇喝彩,两眼紧盯周海锋的动作,有的已经忍不住自己摸索着学起了动作。当几个战士很快被撂倒在地,雷鸣般的叫好声爆发,被簇拥着的周海锋示范讲解动作要领,一个旋身踢腿,如带破空之声,那从静至动瞬间的爆发力,带着力量与速度的美感,让旁观的人不由自主想到一个词:暴力美学。
“上一次看到副连出手,还是在军区比武里,”索朗站在单军旁边,眼中带着钦佩之色。“战神就是战神,即使在天上待了两年,我们还是打不过他。我们团,也一样没人打得过他。”
索朗想起那一次军区比武,那次比武,六连只有他和周海锋两个人参加。
那是一次让他终生难忘的比武,因为那次比武,“边防六连”这个名头,从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的连队,突然成了不知道从哪个地界里冒出来的旋风,刮遍了比武场,就因为它连着一个名字:周海锋。
“单连,那场比武你是没看着,你要是看着了,你就会跟我一样想不通。我们草原有句话,是雄鹰就应该在天空,是骏马就应该跑山头!把雄鹰摁在地上不让它飞,把骏马套上驴的索头去拉磨,这是它们该干的吗?我不服,可我不服也没有用!”
索朗是个直肠子,又天生有股正义感,心里藏不住话。他和周海锋一起参加比武,亲眼目睹周海锋的军事技能,他最有发言权,可他想不通,这样一个军事尖子,让他去天边哨,去那个是个人都待不了的一个人的哨所,那就是杀鸡用牛刀,虽说革命军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是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可是一个军人的黄金年龄就这么几年,战神也有年纪大的时候,也有身体毁的时候,如果把这样一个人毁了,荒废了,这不是他们六连的损失,这是部队的损失!
索朗心里始终憋着股不平,别的比武尖子能被各个王牌部队争抢,他们六连出来的王牌怎么就不行?他想不明白,可他不过是个排长,最基层最底层的军官,想不明白又能怎么样?
好在看了这场格斗训练,索朗放下了心。
真正的雄鹰不会被环境所困,就算被捆过翅膀,鹰就是鹰,仍然搏击长空。
单军看了索朗一眼,微微陷入沉思。
索朗的疑惑也是他的疑惑。当年周海锋比武成绩那么突出,按理说,不应该还继续默默无闻地待在六连,每年的精兵比武就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选拔,会受到各个尖刀部队的关注,不断地拥有王牌就是王牌部队超越常规部队的法宝,比武冠军都是被“掐尖”的对象,抢都来不及,为什么会对周海锋视而不见?
想起老连长说过的周海锋被压滞的提干问题,单军眉头锁了起来……
“索朗,问你个事儿。”
“是,连长,你问。”
“周海锋来六连以后,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索朗一愣。
“没有。连里来探亲的人也不少,但是没有来找他的。周副连就连过年都没离开过连队。”
从来没有亲属来看过周海锋,周海锋自己也从来不提。这关乎隐私,他自己不说,索朗他们也不能多问,但是大家大概也都有数,身在这苍莽荒凉的国境线上,亲人、朋友对这里的每个人意味着什么,是不在边防的人无法体会的。每一次有人来探亲,连里每个人就像是自己的亲人来了一样,激动得跟过节一般,但凡有亲人、朋友,谁不盼着他们能来?看
着别人的亲人一个个地来,又是什么心情?
索朗没继续说下去。他感觉到身旁突然沉下来的沉默,看了单军一眼。
单军脸上的表情,索朗也说不出来,可是他看了那一眼,就转过了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别难受,连长。”
索朗挺直了腰杆,语气中带着草原人的豪情,还有一种悲壮。
“我们草原上有句老话,英雄是孤独的,可英雄不需要怜悯!好汉顶天立地,受过再多的苦也不展示他的苦难,更不需要苦难来证明他的强大,因为他就是强者!”
这个蒙古汉子的性格中带着他们的民族浪漫主义的色彩,这是个只服强者的民族,而在他的心里,真正的男人再多的伤痛也深埋在心,苦难不是他们博得外界同情甚至崇拜的展示品,而是内心的勋章,战斗的疤痕,战胜自己的人,才磨砺出真正的无畏。守得住内心,才是能让他佩服的强者!
“说得好。”
单军的眼中一深,锐意激荡。
“放心,不用多久,会有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索朗一愣。
“……连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别瞎打听。”
单军懒洋洋地说,索朗却在他貌似慵懒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