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 第78章

  他只要沈璁对自己有心就够了,并没有想过要求个名分,或是一场怎么样的婚礼。

  “你……还有你爹……”他语无伦次道:“我是说沈克山……他、他不会……”

  “管他的呢!”

  沈璁轻松道,说着重新躺回身后的破凉席上,伸手一捞,带着裴筱倒进自己怀里。

  跳下飞机前,他是亲眼看着沈克山的飞机驶入起飞跑道的,算算时间,现在老头应该已经到了香港,能拖住半条命就够烧炷高香的了,不可能还有精力再回来找他麻烦。

  就算真有,他也无所谓。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沈克山要怎么处置沈家还留在上海的产业他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对方会怎么看待自己。

  反正他现在得躲着洋人,才能离开上海;当初沈克山找不到沈€€,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找到他。

  他就是要“娶”裴筱,谁也拦不住。

  “那……”裴筱担心道:“喜伯还在飞机上?他……”

  “放心。”沈璁拍了拍裴筱的后背安慰道:“我都安排好了。”

  等飞机落地香港,大概沈克山还来不及听人汇报完自己的“幺儿”是怎么跳下飞机的,喜伯换乘的,飞往新加坡的飞机就已经起飞了。

  就算听完,沈克山不一口气背过去就算不错。

  “我在国外那些年,也是攒下了些家底的,走前全都卖掉,投往了新加坡,这些年也都关注着。”沈璁骄傲地挑了挑眉毛,“虽然不及沈家在上海滩显赫,但普通人打断腿吃几辈子也够了。”

  “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

  “还能饿着你不成?”他单手枕在脑后,说着另一只手挑起裴筱的下巴,调笑道:“找这么多借口,是不是不想‘嫁’啊?”

  “嫁!”裴筱激动得脱口而出道,好像深怕沈璁会反悔似的。

  他一把抱住沈璁,发现对方收紧着腰腹,好像是在憋笑,这才反应过来,沈璁又再逗他。

  “七爷!”他娇嗔着拍了沈璁两巴掌,没好气地小声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讨厌!”

  挨了“巴掌”的沈璁又咳了几声,抬手将人抱得更紧了。

  起先,以为沈璁在跟自己“装可怜”,不一定在前面埋了什么坑,等着戏弄自己,裴筱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但想想沈璁今天一整晚都总是咳嗽,他很快又担心了起来。

  “七爷,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以前在家里,裴筱也经常像现在这样,睡在自己的胸口上,因为身形偏瘦,沈璁从来不会觉得重,相反有熟悉又刚刚好的重量压在身上,会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心安。

  现在裴筱还是靠在他身上,但他却隐隐有点上不来气的感觉,再联想到下午呕出来的那口血,和一晚上都止不住的咳嗽,他隐约能感觉到,身体可能是出了点问题。

  不过中医也常有类似“急火攻心”的说法,这一天他东奔西跑,提心吊胆,情绪几度大起大落,就算有点影响,也是正常的,应该不碍事。

  一来,他不想让裴筱担心,再说,就算有点上不来气,但是抱着裴筱,那张心安的感觉还是没有变€€€€

  他可舍不得松手。

  “没事儿。”他小声安慰道:“就是累了,休息一晚就好。”

  就在此时,旁边不远处,一道逃难躲进防空洞的人翻了个身。

  毕竟不是在马斯南路二十七号了,不是自己家,裴筱担心自己说话的声音会影响到旁人的休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乖乖地伏在沈璁的身上,体贴地拍着对方的胸口,想帮忙顺气。

  沈璁也不算撒谎,他是真的累了一天了,在裴筱柔缓的轻拍中,疲惫感一股脑袭来,他之前那些诸如认床,洁癖之类矫情的“少爷病”一瞬间就好了大半,躺在这脏兮兮的防空洞里,很快便意识模糊,睡了过去。

  *

  当意识再被唤醒时,喉咙传来一阵干燥的刺痛,像是吞进了一把正在燃烧的沙子。

  沈璁习惯性地伸手往床头柜的方向摸,那里,裴筱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准备一杯适温的白开水,装在保温杯里,就怕他熬夜时烟抽得太多,喉咙不舒服,醒来会口渴。

  但很显然,他不可能摸到水杯,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这样的情况下,他原以为自己不会睡得太死;但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裴筱并不在自己身边。

  他一个翻身准备坐起来,眼前却突然一黑,浑身酸痛,无论如何也使不出一点劲来。

  舔了舔干燥皲裂的嘴唇,他冷静片刻,适应着身体的变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发烧。

  好消息是,意识清醒后,他很快听见了裴筱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但还有一个坏消息,嘈杂的噪音里,他听到裴筱的声音,似乎带着焦急的哭腔。

第76章 天花乱

  “他人都还没有醒啊……又还在发烧……”

  就在他们昨晚休息的那个角落的不远处, 裴筱双手合十,拦着面前的众人,一遍遍地鞠躬,恳求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

  “外面随时都可能再有空袭, 求求你们, 不要赶我们出去……”

  见裴筱急得就快哭出来了, 大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纷纷左顾右盼, 希望有人可以在这时候替自己出个头。

  很快,就有人跨出了人群。

  “裴老板, 谁都有亲眷爱人, 你的心情, 我是可以理解的。”

  说话的老者约莫五十出头,看着像是防空洞里临时带头的,他一开口, 所有人便噤了声。

  他能叫出裴筱的姓氏, 裴筱看他也眼熟,大概是之前巷子里的街坊。

  见对方一脸为难的样子替自己说话,裴筱也略略松了口气, 连连鞠躬致谢。

  但就在下一秒, 老者却话锋一转, 语气也突然强硬了起来。

  “但你也该体谅体谅我们。”

  “他病得这么重,还不知道会不会传染€€€€”他说着转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群, “不是我想为难你, 可你看看, 这洞里有老人,有孩子……”

  “能躲到这里来的,谁都不容易。”

  “这洞里不通风不透气,真要是害了什么疫病,可怎么得了?”

  老人说罢叹了口气,身后的人忙附和道:“是啊,是啊……”

  “听说了吗?郊外就是一场空袭后,尸体没人处理,便生了疫病……”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道:“炸弹都没炸死的人啊,一场瘟疫过去,几个村都死绝了……”

  “太惨了……”

  “就是,就是……”

  “那至少、至少等他醒来……”见众人再次上前,裴筱紧张地张开双臂,把尚在昏迷中的沈璁护在身后,“只要他一醒,我就出去请大夫。”

  “也许……也许只是寻常的风寒呢?”

  “谁家风寒能病得这么重啊?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都不省人事了,肯定是不得了的大病!”

  生死大事面前,所有人都变得异常警惕,他们吵嚷着,叫嚣着往前冲,不是对裴筱有什么意见,而是要把沈璁赶出去。

  裴筱疲于应付面前的汹汹民意,不可能面面俱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小个子的年轻男人悄悄越过他,溜到了沈璁身边。

  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恐惧的惊呼€€€€

  “天、天、天……天花!是天花!!!”

  小个子吓得跌倒在地,脚后跟拼命踢蹬着往后退,场面瞬间失控。

  “怎、怎么可能……”

  裴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沈璁……

  不是着凉了而已吗?

  好好的,怎么可能害上这样的病?

  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但只要是要吃过十几年闲饭的人,谁不知道€€€€

  天花不止传染,还要命。

  裴筱知道,防空洞里人自然也明白。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众人先是惊恐地后退,但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躲在这里的,大多都有妻儿亲眷,不可能因为害怕,就把一个染了天花的人留下。

  很快有男人上前,豁出去了也要把这可怕的瘟疫扔出去,就算搭上自己,也好过全家陪葬。

  裴筱瘦弱的身板怎么可能抗住这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尽管他拼命想拦着,但很快还是有人越过了他。

  “真的……真的是天花!”

  已经有人看到了沈璁卷起的袖口边,露出了胳膊上上疹疱。

  裴筱也看到了。

  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他膝盖一软,脚下便是一个趔趄。

  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不管是什么,他只想沈璁能活着。

  “求求你们……不要……求……”

  他无助地哭求道,死命拽着面前的人,就在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膝盖一弯,快要给众人跪下时,一双大手,架住了他的腋下。

  沈璁只是轻轻扶了扶裴筱,便很快推开两步,拔出了腰后别着的□□。

  “我看……”

  “谁敢动他……”

  尽管气息微弱,尽管满面疲惫,尽管下颚的胡青和眼下的黑影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病态,但毕竟是曾经上海滩让人闻之色变的“活阎王”,沈璁一开口,就瞬间镇住了濒临崩溃的场面。

  枪是昨天跳下飞机时,保镖隔空丢给他的,为了呵退身后追赶的人,他对空开了几枪,其实早就打空了弹夹,但就只是吓唬吓唬防空洞里的普通人,倒也够用了。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着最原始的恐惧,节节后退时,他抓准机会小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

  “找到马克西姆神父……再……回来接你……”

  说着他扒下了手腕上一直带着的腕表。

  他身上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只有这块表是当初在法国留学时买的,百达翡丽,正经的贵价货,在国内花钱也未必能买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将脱下来的手表递给裴筱,“你找机会,拿出去换点钱,他们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见裴筱也不肯收,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他连忙把表塞进对方手里,然后迅速收回了手,捂住口鼻安慰道:“放心,马克西姆神父是大夫,教堂里还屯着不少我之前送去的药,肯定能治好的。”

  说罢,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扶着墙根,转身走出了防空洞。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