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啊?
想断了他的念想,那干嘛又要分享岑肆的进度?
他不懂他哥的脑残想法,岑扬的邮件自那次发过后就再也没动静。
直到一个月前,他才再次收到一条。
€€€€今天四仔又要做手术,小野,情况有好转,你别担心。
他还非常“贴心”地拍了一张病房外的风景照,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乐观心情。江识野又骂又谢地,把那张图存下。
此时此刻,江识野又翻开这个图。在Others众人都在商讨北欧旅行目的地时,他盯着图里那座很独特的教堂建筑,眼睛眨了眨。
发挥些名侦探柯南的技能,按图索骥。
感谢互联网,他很快就搜到了这教堂就近的vip医疗机构。
江识野默念着那个医疗机构的名字,默念到熟记。
总算知道岑肆在哪儿治病了。
最开始到维也纳时,江识野就恨不得马上就去瑞典找岑肆。
但他头一次出远门,孤身一人,很多事都很笨拙。知道欧洲治安不太好,没想到还是没防患住,钱包连着护照被偷了次。
就是这么一偷,江识野想到易敏。
然后幡然醒悟,他不能和易敏一样。
岑肆要是醒着,知道自己放弃国内事业来找他,怕是真的会被气死过去。
他得证明,自己来欧洲不是为了他€€€€不全是€€€€主要是为了自己。
所以他暂时遏制想念,很快地办理入学,成为一个地道的维也纳音乐留学生。
在外学习还是挺有好处的,忙碌就散心。只是晚上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哭,不争气。
他想自己两年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只是和当初什么痕迹都没有不同,如今他有养生综艺的48cut,有他们走过的红毯和晚宴,有他们的杂志封面……
但也是如此,想念更加具体。带着点生老病死的恐慌,日日夜夜,让他想发疯的坚强。
现在十二月都要过去,确实是时候去找他了。江视野跟着Others一起坐上去斯德哥尔摩的飞机时,还算着日子,今天是12月23号€€€€
距离上次见到四仔,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距离9月30日最后听见他说话,已经过去了84天。
他心想,无论这人睡着还是醒着,垂危还是康复,无论医院拦不拦,岑扬联不联系得上,他都必须见到他。
无论如何。
他打算12月24日平安夜去找岑肆。
然而真正见到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12月23号晚,Others要去表演。
斯德哥尔摩的圣诞集市,人来人往。
街道上挂着彩灯,飘荡着独特的姜饼和熏肉的味道。在各种出售圣诞糖果和瑞典传统工艺制品的小摊位间,会提供空地给一些合唱团和行为艺术家,走一段路都是一段不同风格的音乐,很热闹。
江识野一行五人来得晚,大多数空地都被占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儿靠着喷泉雕塑的鹅卵石空地。
“咱就在这吧。”Huber说着就开始搬乐器搞设备,又抬头望望天,吸了吸鼻子:“好冷,感觉今晚要下雪。”
“Jiang你不冷吗?”
江识野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袄,没有高领毛衣没有围巾,脖子敞着,下身则一条灰色修身绒裤加黑色运动短靴,背着吉他包,显得腿很长身姿格外挺拔,但在北欧的12月里,又非常单薄。
“不冷。”江识野说,把吉他拿出来。
“瑞典是你男朋友留学的地方,那算是你的主场,要不今天你来定歌?”横山说。
江识野没拒绝,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那我们今天就唱CETA的歌好吗。”
“好啊。”
CETA,亚洲乐队,梦泡风格的代表乐队。
圣诞集市游人如织,喷泉旁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看着这群年轻人组织的小乐队捣鼓着,听着他们的演奏。
很快人群就围了上来。
说实话,Dream Pop风格和圣诞节的喜庆氛围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它自带种孤独寂寥的微醺感,再加上那个亚洲人主唱,声音又尤其空灵冷冽。
但CETA的音乐又很不同,很炽热很开阔,显得主唱的声音,也不仅仅像是冰,反而像冰在燃烧。
天空开始飘小雪,喷泉水流伴着蒸腾的白烟,感觉很快就会变成冰柱。后面是圣诞节的红绿色调,显出一种独特割裂的氛围。
€€€€属于北欧的冷感,圣诞节的欢快,歌曲里炽烈的火燃,碰撞着,融合着,宛如喝了杯灼喉的伏特加。
所以哪怕主唱唱的是首中文歌,大家还是都围了上来,沉醉于音乐原始的魅力。
江识野选择唱《1783》,算是习惯使然。
从Swirl到阶步,他的第一首歌,总是这个。
他没想太多,只是唱着。脖颈的线条在发力高音时攀援上去。
雪花渐渐染上他的睫毛,有些遮挡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盯在不远处一棵亮闪闪的显眼圣诞树。
然后他就看到树旁一个本打算走的男人因为这首歌转过头来,有些愣住,他瞬间也愣住。
血液凝固。
他唱着歌,都怀疑是高音吼到缺氧眼花,用力眨了眨眼,继续盯着圣诞树旁那个男人€€€€
他很高,因为是亚洲面孔,但在北欧也有那么高,所以格外显眼。
接近一米九,像个运动员的身材。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带着个黑色针织帽,遮住额头,裹着厚厚的围巾,挡住下巴。
所以脸好像露得不多。
就是因为露得不多,所以无论是眼睛、鼻梁还是嘴巴,都是那么扎眼而熟悉,扎眼到江视野声音都开始颤抖。
雪下得有些大,混着彩灯,于是视野在那一瞬间都呈现模糊化,白的花的,圆圆的光团。包括听歌的人群,隐成黑暗。
只有那个穿着长款羽绒服的男人,他的视线是非常清晰的,目光直直地穿过风雪,射到江识野脸上。
江识野唱不下去了,脸发热。
他上次唱《1783》,外面在下雨,面€€的也是这样的目光。
此刻雪落在身上,他接到的还是同样的目光。
除了岑肆,谁还会有这样的目光。
这首歌结束,江识野就€€队员说自己有急事,都来不及和他们多说两句话,放下吉他就跑。
岑肆依然站在圣诞树边。
似乎一直在等他。
但下巴埋在围巾里,显得唇线冷淡。
江识野喘着粗气站到他面前,一股气儿堵在嗓子眼。
心脏要跳出来了。
他没看错。
真的是他的四仔。
没在医院,没躺着,就现在,在斯德哥尔摩的圣诞集市上,就这么突然、冷不丁地、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天空飘着雪,瑞典终于有了北欧冷淡的样子。岑肆笔挺地站着,肩膀宽阔眼睛明亮,终于有了江识野朝朝暮暮思念的样子;江识野深呼吸两口气,圣诞树的彩灯把他脸映照得斑斓,眸光潋滟得快溢出水来,鼻头耳朵眼睛都是红的。
他笑了,也终于有了江识野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这么久没见,重逢应该是怎样的?
扑到怀里的拥抱还是泪流满面的诉说?
他不知道,一般岑肆都能掌握节奏,
但为何岑肆还把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都没笑一下?
那自己主动出击吧……江识野哑着嗓子激动地开口:“四……”
“你是华人?”岑肆打断,突然这么问他。
江识野嘴唇半张。
被这话堵得愣住。
他想念了84天的熟悉声音,万万没想到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么一个问题。
岑肆端详着他,露出和善却陌生的笑容:“这是CETA的歌,你也是华人吗。”
雪花落在江识野肩头。
他笑容僵住,视线一片模糊,呆滞地,差点儿没站稳。
刚刚还悬着的心瞬间沉到深渊。
他想到岑扬说他动手术可能的后遗症,脊骨一阵发凉。
别吧……
岑肆……
把他忘了?
“你叫什么?”岑肆依然生疏礼貌地问着,目光淡淡,的确一点儿都不像在看爱人。
江识野用力咬住嘴唇。
盛着雪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在旁边圣诞彩灯的照耀下像抖落彩虹的光。他话都说不出来,眼前一片黑,撑了那么久的坚强在这一刻瓦解得一干二净。
然而岑肆不明白,甚至往前走了一步,依然毫无旧情|色彩地友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识野往后退。
岑肆还伸出手来,喋喋不休地逼问着:“我叫岑肆,你叫什么名字,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岑肆带着手套,但江识野像嫌弃他手冷,根本不敢握,手指都在颤抖。
他低下头,没后退了,和岑肆面€€面站着,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白气怎么落到鼻尖。他失望又崩溃,吸了吸鼻子又抬头,可在那样陌生的目光里又移开。
他有点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