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放出豪言壮语的不只是岑肆,体育总局、媒体社会也在渲染他要夺冠的氛围。去欧洲集训前的例行体检里,难道没人意识到岑肆的报告有些异常吗。但压力和期待已经到这了,体检报告小小的数值异常都被上级侥幸地选择省略。
那时谁会想到他身体素质那么好的人会得这么重的病,他无法参加巴黎奥运会,于体育总局和击剑队也是一次打脸爽约。
是他们把岑肆带到欧洲,是他们天天在对媒体放着“积极备战”“对冠军势在必得”的良好讯息。他们要承担的责任,其实比只顾着训练的岑肆要大很多。真要爆出来,影响太大了。
“于是退队后干脆就让岑肆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反正他死要面子。”江识野说。
邹孟原叹了口气:
“是。培养一个体育明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事儿,这里面的利益纠葛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总之……都有错,我们都很难过。”
江识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拧得难受。最后深呼吸了口气,又问:“那您怎么知道我和他在谈恋爱的呢?”
邹孟原笑了:“我和阿肆是室友,他每晚都发消息,很难不被发现,看我嘴巴紧就给我说了,得瑟着呢。”
他顿了顿,又说,“他发病那天也是,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他撑了多久了,脸色越来越差。我让他睡会,他还让我给你发条消息。”
江识野微眨了眨眼:“发了什么。”
“你们用的阅后即焚,我也不知道之前聊的内容,我当时就点开给你发了条休息会。你说你签证下来了,一周后就会过来。我没回,打算等他醒后自己来回吧,也是没想到……唉。”
没想到岑肆躺在垫子上一睡不醒了,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他训练的疯狂,也没人叫他,到中午看他还一动不动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身体早就被逼到极限了,必须要夺冠的压力延长了他的忍耐,最后,在撑不下去时,自然也加速了他的病情,情况危急到一到医院直接走心肺复苏这套流程,在ICU躺了一个月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这是江识野错过的时间,他垂下眼眸不愿再听,只是想到自己也是他压力的重要一部分,他就心酸又心悸。他低低地嘀咕:“所以那时……我应该是说一周后要到巴黎了么。”
“不一定。”邹孟原说,“之前有一天,阿肆发完消息后在床上傻笑,我问他笑啥。”
“他就只问我,奥地利离巴黎远不远。”
江识野猛然睁大眼。
就是这晚的半夜凌晨两点,岑肆心脏骤停,被抢救回来后岑家人当机立断。
€€€€次日上午就带岑肆乘医疗专机飞往瑞典,刻不容缓。
也就一个后半夜的时间,他们便匆匆把一切安排妥当,流着泪忙里忙外,最后才对坐在走廊外的江识野说:“小野,你去告个别吧。”
去告个别,可能就是真的别,也有可能不是。他们安慰他:“没事的啊,如果他熬过去,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和吕欧说的一样的话。
但江识野不信。
不是不信岑肆对他的爱,只是不信病和不信命。当年岑肆亲口说他会回来找自己,然而他们隔了那么久才在阴差阳错和鸡同鸭讲里意外重逢。
更何况现在。
岑肆还让他别等,那么爱中二发言的人,说的只是“试试看”。
江识野信他,但不信试试,也不信等待。
此刻在所有人都眼眶通红的时候,他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凌晨是他抓着岑肆的手,发现他的心电图趋于直线然后按了铃,当时除了脸色惨白他就比所有人都淡定。
他们看着他,不久在家宅的保龄球馆前,他们也打量着他,目光却再也不一样了。江识野站起身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医院的白炽灯下纯亮无波。他很像易斌,深情执着,但也和易斌不同,他比他舅舅要冷硬强硬许多,有一张带着伤疤所以更坚韧的脸。
“好,那我去病房看看他。”江识野说。平静地迈进病房,再次听见心电监护仪嘀嗒嘀嗒的声音。
岑肆毫无生气地躺着,那时江视野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他的四仔已经像一具尸体了。
他又迅速摇头把这该死的念头甩出去,目光慢慢从岑肆挺拔的眉骨滑到鼻梁,再往下。
他好想亲一下他苍白干枯的嘴唇,可他戴着氧气面罩,他根本碰不到。
江识野抬起手来。
食指轻轻抚摸着岑肆紧阖的眼皮,停在那颗小小的痣上,他轻轻擦了擦,像要把他的痣他的生命拽到自己手中。
江识野俯身用嘴唇轻轻贴过,再慢慢移到耳朵。
他只对岑肆说了一句话。
“四仔。”
“奥地利离瑞典远不远。”
-
十月中旬的某一天,陈征把一纸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和解约合同怒摔到桌子上。
“你他妈疯了吗江识野,谁让你申请去维也纳的?谁让你去进修流行音乐的?你他妈现在需要进修什么?”
“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江识野平静地说,“征哥,网上那些言论你也看到了,我确实缺乏专业性,想去好好学一下。”
“网上那些话你还真当真啊?网上说你丑你会真信自己丑吗,你自己没有逼数吗?”陈征气疯了,揉着鼻梁说,“小野,我知道岑肆病了你很难熬,这个时候你更要好好支棱起来啊,你的热度刚起来,现在正是飞升的时候……”
“征哥,我留学签证和机票都已经买了,维也纳那边也租了房。”
陈征一愣。
“你真的……”
江识野只是高中毕业,学历一直是他的一个嘲点,他也自知自己缺乏专业技巧,总想找个时间去专门学习。
就是这个时间了。
“但你这是要去学两年是吗。江识野我警告你,一个明星火不火,不是看他有多专业读了什么大学,是看他有没有把握机遇。你现在出国,两年后娱乐圈更新换代,早就把你忘求了!四哥肯定不会再回来了,那个时候他是圈外人都没办法帮你铺路了,你现在积累的人气,你和他好不容易博取的热度关注,都没了!你相当于重头混起,还没有cp粉……”
“没关系的征哥。”江识野淡淡地说,“之前本来就是他在帮我,我有些人气也不是因为我的歌,但我进娱乐圈,也不是只想成为他的男朋友,主要还是想当个歌手。”
陈征一愣。
“我不在意重头再来,但我也不会重头再来了。他现在已经为我铺好了路,我知道我以后该怎么走。”
他语气斩钉截铁,无法辩驳。陈征双唇颤抖:“小野……”
“谢谢你征哥,VEC的毁约金我已经交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还找你当我经纪人。”江识野站起来,“主要是我才21岁,还那么年轻,想多学习一下,多经历一些。我还没出过国呢。”
他笑笑:“而且我想去看极光。”
等江视野走后,陈征还懵在他这段话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年轻人想闯荡重新洗牌可以理解……
但是维也纳有极光吗???
那儿不是北欧啊!
第87章 Ending.圣诞集市
今年布雷纳音乐学院的圣诞假期从12月17日开始, 一直放到1月3日。
横山问others的众人有什么打算。
Others是学院里几个学生组成的乐队。
音乐学院嘛,基本上每个学生都有参加音乐组织,比起管弦啦交响啦这种声势浩大的乐团, Others作为一个五人制的独立摇滚乐队,没什么特别的。唯一值得说道的点,是他们的主唱之一,亚洲人江识野,€€€€听说之前好像是个明星。
国内非常有人气的唱作人。
不过在学校里看不出来他是明星, 江识野挺低调, 虽然他有绝€€音感,但人又冷又闷, 甚至有些忧郁。
只有就近接触才能发现他其实不难相处。
横山是日意混血, 江识野在维也纳交的第一个朋友。最开始正是他邀请江识野加入Others的。
这是个梦泡风格乐队, 除却江识野和横山, 还有德国人Leon、奥地利人Huber, 和来自马来西亚的女鼓手Lee,都是很有才华也很有趣的年轻人。
“去圣诞集市开巡演?”Huber提议。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用英语交流。
江识野最开始来这时, 遇到了很多难题。他第一次出国, 还是长住, 排除各种不习惯, 语言便是第一大关。
连蒙带猜加翻译器, 现在才逐渐交流无碍。
幸好高中有好好学英语。
他想起当时英语老师每天都布置了个小小的课后作业, 要求所有人念课文录音发到班群里。
江识野总会在录音前先听一遍岑肆的。别误会, 是英语老师这么建议的€€€€岑肆口语很好, 发音纯正,哪怕很明显能听出来他录得很敷衍, 但散散漫漫的,倒很适合模仿。
江识野只是听老师的话,
才默默地听着岑肆的声音。
听一句后按下暂停,再跟读一句。在他那个永远不会有€€话的沉默家里,他十分享受这个时刻,像是在和人隔空交流,哪怕那个人他当时很讨厌。
€€€€总之,他英语口语还行。
不像Huber,德语腔很重:“你们想去哪儿?”
“我们要不去北欧?”Lee提议,“北欧四国,我还没去过,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看着横山。
Lee和横山在暧昧,Huber和Leon也在双向暗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假期是情感突飞猛进的好时机,乐队活动是最顺理成章的纽带。
也就江识野是那个硕大的冤种电灯泡。
不过大家都知道江识野有个男朋友。他自己说的异地€€€€
“这样Jiang也终于可以去瑞典找男朋友了!”
“Good Idea!那我们就去北欧!”
他们商量得很快,江识野低头,情不自禁把吉他拨片都捏紧了下。
掏出手机。
点开邮箱。
七十多天前,岑肆被家人带去瑞典。江识野再一次失去他的联系方式,每天傻傻地给4发微信,也知道他没办法回。
直到他刚来欧洲第三天,工作邮箱突然收到一封邮件。
€€€€今天四仔动手术。
是岑扬。
江识野兴奋得连忙编辑了很多问题、关照的话语发过去。
不想发送失败。
他过了好几天才意识到,岑扬这个该死的,专门设置了邮箱,只给他发送邮件,但不会接收他发回的邮件。
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