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野的同学吓得叫起来。陆临野闻到血腥气,一抬头,视线被触目的暗红吞没。他盯着涌出鼻血的方青宜,定定不再动弹。
方青宜倒在地上,紧捂鼻梁,依然止不住鼻血哗然流出。当着几个高中生的面,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狼狈,便扶住货架,努力想支撑身体站起来。
陆临野脑子嗡地空了。
……方青宜怎么满脸是血?怎么看起来这么难受?是他打的吗?
他怔怔松开黄东阳,探身过去,抓住方青宜胳臂,试图把他遮住面庞的手指掰开,给他检查鼻梁的伤势。这时便利店的门一把推开,冷风灌入,店长和警察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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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出场了。
第24章 22
赶到派出所时,方青宜的鼻血已经止住了。
陆临野那一拳头打得着实发狠,他鼻梁淤青了大片,令他俊美的面庞,平白多出一丝被凌虐的脆弱感。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把情况大致了解一番€€€€陆临野和胖子店员在这家便利店打工,胖子店员指认陆临野盗窃便利店的香烟和现金,塞进他同学刘禾的书包。三个后脚入店的同学与陆临野同校,也声称目睹陆临野的偷窃行为。
陆临野烦躁地盯牢地面。
他不怕被黄东阳搞,但他非常不愿意自己窘迫的状况,被方青宜撞见。
方青宜会怎么看待自己,也把自己看成小偷吗?
“陆临野,”民警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目光从档案资料扫过,顿了顿,“……我需要通知你妈过来。”
“我没偷东西。”
“等你妈来了再说,”民警没理会他的话,确认了一遍手机号,“这个号没错吧!”
“我没偷东西!”陆临野猛地提高音量,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不准给我妈打电话!”
民警被他一吼,提起听筒的手悬在空中。
档案里,陆临野的父亲一栏,显示正在服刑,服刑原因是……故意杀人。
民警脸色微变,正要说话,一本律师执业证轻轻放到桌上。
“我给他负责,不用给他监护人打电话。”
方青宜鼻子还疼着,说话有些含混,拖拽一丝发软的尾音。
民警打开证件,对了一下照片:“律师?”
方青宜点头。
其他几个学生一听他是律师,顿时鸦雀无声。黄东阳下意识与胖子店员交换了眼神。
方青宜看在眼里,走过去问胖子店员:“你确实看到陆临野把烟和现金都塞进他同学的书包了,对吗?”
“……对。”
方青宜又问黄东阳和两个跟班:“你们也确实看到了?”
后头的小混混没吭声,黄东阳梗着脖子说:“老子看得一清二楚!”
方青宜转向刘禾:“你协助陆临野偷东西了?”
刘禾嘴唇苍白,瑟瑟抖着没说话。
他妈妈听到消息,从店里焦急赶来,身上还穿着花店的围裙。见刘禾不答,她小声催促:“禾禾,你别怕,说实话。”
“我、没有,”刘禾又快哭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书包里有那么多钱。”
方青宜沉默几秒,扫了眼钉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陆临野。陆临野头发很乱,制服纽扣被扯松,脸庞、脖子都挂了彩。方青宜再次想到少年时,在学校被针对孤立,却始终桀骜难驯的闻驭。
他收拢心神,与陆临野直直对视。陆临野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方青宜幅度很轻地摇摇头,没等他出声,把脸转向店长:“店长,便利店的监控一直坏的吗?”
“昨天还是好好的呀,”店长不解地说,“不知道怎么今天就坏了,要是有监控头,就能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了。”
方青宜“嗯”了声,重新看向胖子店员:“你是成年人,你知不知道,一个成年人对他人,尤其是对未成年人栽赃,是触犯刑法的?如罪名成立,你会坐牢。”
胖子吓得结巴起来:“我、我没栽赃。”
“你们也是,”方青宜又看向那三个混混,“虽然你们是未成年人,但如果栽赃成立,依然不能免除刑事处罚,”他顿了顿,“你们都满十六岁了吧,超过十六岁,应负完全刑事责任。”
这次,就连黄东阳也没吱声了。
“虽然监控头没拍到,但若是陆临野偷的,钱和烟上,一定会有他的指纹。”方青宜接着说,“警察只要查一查,钱和烟上留有哪些指纹,把上面的指纹与你们逐一比对,事实就会很清楚。”
民警喝了口茶水,顺方青宜的话说:“没错,你们所有人,待会都跟我去录指纹取证。”
胖子店员瞬间崩溃了。
“我错了!陆临野他没偷东西,是那几个学生给我一千块钱,让我指认陆临野偷东西!我错了!我不要钱了!别抓我坐牢!”
胖子店员不打自招,竹筒倒绿豆,一股脑儿交代了全过程。原来刘禾书包里的烟和现金,是黄东阳一伙从便利店提前拿走,趁刘禾放学之前,偷偷塞进他书包的。然后他们尾随其后,等刘禾和陆临野进便利店,便勾结店员,栽赃陆临野偷东西。
除了胖子店员,其他都是未成年人,便利店的资产也没有损失,店长没有过多追究。民警对几人进行了严厉训诫,打发一群小屁孩离开了派出所。
风波结束,夜色已经很深了。
方青宜站在陆临野面前:“走不走?”
陆临野岔开两条长腿,坐在冰凉的长椅上,眼睛垂着,没有动弹。
方青宜语气轻了轻:“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陆临野想冲方青宜说,他才不用方青宜送,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僵硬地起身,随方青宜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一到户外,房子里的暖意消散殆尽,寒风刺骨地迎面刮来。
派出所门口没有停车位,方青宜把车停到了几百米外的一条街道边。寒风凛冽,方青宜冻得打哆嗦,不由加快脚下的步伐。
陆临野默默跟在后头,发现方青宜只穿着一件很薄的高领针织衫。他来得急,连大衣都忘了拿,捂住流血的鼻子,就跟着陆临野进了派出所。
光线微弱的路灯下,方青宜单薄的身形一览无余。修长肩胛骨隔着布料,如同一对蝶翅,在夜色里细细颤动。陆临野眸里的暗光晃了晃,听见自己说:“方青宜,你冷吗?”
方青宜没回头,抱着双臂,脚步很快地往前走:“当然冷,走快点。”
陆临野没再出声,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等两人坐进车里,方青宜启动车,第一件事就是打足暖气。
他手指冻得发僵,过了好阵子才缓和过来。
不知是否因为疼痛,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受伤的淤青格外醒目。
陆临野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注意到车里的一个玩偶摆件。玩偶大概八九厘米高,撅起小嘴,模样滑稽可爱,像小女生喜欢的东西,跟方青宜的气质很不搭界。
他盯住玩偶,突然问:“疼不疼?”
方青宜打方向盘的手一顿,淡淡说:“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陆临野心想。
他有种很不自在、难以形容的难受€€€€他恨透了方青宜,就是方青宜,导致他爸爸走极端,捅死伤害他姐姐的嫌疑人,成为杀人犯。但是,当看到自己失手在那张脸上留下伤痕,他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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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的情节,与事实有出入别较真
第25章 23
“临野,”陆临野陷入沉默时,方青宜说话了。他指尖抚摸方向盘,似在斟酌措辞,“你为什么要到便利店打工?”
陆临野不知他这话何意。
“你才读高二……”方青宜说,“你应该好好读书。考所好大学,比赚这点打工费,对你及你母亲来说,意义重要得多。”
陆临野没吭声。
换作以往,他一定反唇相讥,嘲讽方青宜多管闲事。但今天晚上,被他打伤的方青宜,在派出所维护他的方青宜,都让他没办法再口出恶言。
“不必担心我学业,我成绩很好。”陆临野语气生硬地说。
少年的口吻有种孤峭的自负。方青宜想起那时候,闻驭也一样,即使没怎么花时间学习,成绩就遥遥领先,让人不服气都不行。他不由笑了:“你用功,成绩可以更好。”
这一笑,牵扯到破皮的嘴角,方青宜轻嘶一声,方向盘没打稳,往旁偏了偏。
还好夜色深了,路面没什么车。
陆临野见方青宜脸色发白,刚想说话,肚子叫了起来。
咕噜声在车厢里十分清楚,方青宜一愣,转头问:“你饿了?”
“不饿。”陆临野别过脑袋。
他俩都没吃晚饭,一直在派出所待到深夜,听见陆临野肚子叫,方青宜也顿觉饿起来。
隔着前车玻璃,他瞥见一家还在营业的快餐店,没有征询陆临野意见,把车开去过停到路边,推开车门:“走吧,进去吃点东西。”
夜深人静,快餐店除了他俩和工作人员,冷清清没有其他人。
方青宜买了一个分量很足的套餐。他把大部分食物推到陆临野面前,只留给自己一个汉堡包、一杯牛奶。
牙齿的咀嚼不可避免牵扯伤处,方青宜疼得直呲牙。他比陆临野年长十岁,作为成年人,他不愿显得怕痛,强忍不适,面色绷紧地埋头啃面包。
陆临野正是个头猛窜、体能疯长的年龄,风卷残云,很快把食物解决一空。方青宜见状,吃惊地问:“不够?”
“不,够了。”陆临野说。
方青宜把自己还没喝的牛奶推过去:“这杯我没碰,给你喝吧。”
陆临野看向对面的男人,与男人精致的容貌相反,他唇角沾了一点面包屑。陆临野瞳孔缩了缩,莫名冷下嗓音:“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方青宜一顿:“不用。”
“我不欠你的。”
方青宜想,他给张红霞的钱远远不止这些,陆临野要算,怎么算得过来?不过如果把话说破,以陆临野过剩的自尊心,必定气得龇牙咧嘴。
哪知陆临野自己开口:“还有你给我妈那些钱,等我攒够了,一定会分毫不差还给你。”
“那你更该专心念书,你考进好大学,才可能找到好工作。”
方青宜说着,话锋一转:“今天是正好被我碰到,如果我不在,你定性成盗窃,被记入档案,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
陆临野烦躁的感觉再度涌起。方青宜跟他说话,完全以长辈的姿态,高高在上俯视不成熟的小孩。他刷地站起,想扭头走人,瞥见方青宜鼻梁的淤青,心头那股愠怒又忽然泄了气。
他咬紧牙槽,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冷冷说:“我不需要你帮我。”
“我没有特意帮你,”方青宜说话时,手机屏幕亮了亮,方姗发来信息。方姗在德国,与他有时差,每次联络往往到了深夜。方青宜边回复妹妹信息,边说:“你确实没偷东西,我不可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