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他说,“我一直在美国读书、工作,我前夫很不高兴,就为了这件事,我们总是在吵架。”
也有比吵架更严重的。
他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可以讲,可是,在蒋少野的面前,他拿不准这些故事的哪一部分是非说不可,哪一部分又应当省略。
或许蒋少野也不会特别感兴趣吧,他好像是那种很讨厌矫情的直A性格。
蒋少野笑了笑,却说:“你前夫很有本事吗?”
“还行吧。”林改犹豫地回答,“他家里条件挺好的,虽然在美国有事业,但还是想留在北京。”
蒋少野侧过头看他。
因为刚才转桌又猛灌了几杯,头更晕了,在酒吧的灯光和人影之中,在雅间飘荡的帘幕底下,他看着十年未见的老友。
“老友”应该是没有变。虽然他口中讲着一些蒋少野一无所知的事,可那副柔软的、一触即破的表情没有变。蒋少野忽然低下身子去拉林改的手。林改冷不防被他握住,一愣抬头。
蒋少野笑起来。这一回,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去跳舞吗?”蒋少野带着与十八岁无异的笑,邀请他。
*
他们进舞池的时候,酒吧DJ正好换到最后一曲,原本温柔的旋律骤然变成了复古迪斯科,所有人立刻摇头晃脑地蹦了起来,把林改吓了一跳。
他手中还紧紧攥着水杯,蒋少野好笑地帮他拿走,回过头时,蒋少野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长腿踩着节奏迈过来,白衬衫、黑马甲勾出有力的腰身,从那衣领往上,可以看见微微发红的滚动的喉结。
原来蒋少野,他也会醉,他也会热。
林改从没蹦过迪,他看蒋少野跳得好看,自己想学,也原地蹦了两下,像只兔子。蒋少野笑着给他打拍子,他就好像得到了什么鼓励,又用力地原地蹦两下。
“啊呀!”险些撞着别人,又被蒋少野拉回去。
蒋少野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说:“你跟着我。”
“你说什么?!”四周太吵了,林改只能大声追问。
蒋少野对准他的耳朵嘶喊:“你跟着我!”
音乐声越来越高,一浪接着一浪险些要掀翻了屋顶,林改跟着蒋少野的动作亦步亦趋,让摆手就摆手,让跺脚就跺脚,虽然机械了些,但确实没有再撞到人,就像是蒋少野的一个小影子。蒋少野一回头就会看见他紧张的模样,一时心里涌上些难以形容的得意,拽着林改的手忽然往下落,落进了林改的掌心。
林改好像没有察觉。他的手不大,蒋少野将它包住了,汗津津的,在滚烫中又透出奇异的凉。林改下意识一挣,蒋少野的五指就顺势滑进了他的指缝,又举起来,一脸自然地教他手部动作。
林改的眼睫毛颤了一下。
*
在疯狂的肢体舞蹈中,林改满身是汗,不停地喘着气。可是他很开心。
也许是从离婚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开心。
他猜测蒋少野一定也很开心。他能闻见蒋少野身上的竹香味已经快要突破正常的阈值,马甲里的白衬衫几乎被汗水浸透,周围有好几个omega都望了过来。蒋少野抓着他的手却更紧,多少带点粗暴地扣着他五指在舞池里盘旋€€€€或许这就是那几个omega都没有动作的原因。
可是离他最近的林改,不得不承受着alpha信息素的席卷,竹香并不刺鼻,只是过于浓郁了,便使他宛如醉氧一般飘飘然,五脏六腑舒展开,一颗心像被泡在温泉里,蓬勃地跳动。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发情,所以也就不提醒了。
直到音乐停止,客人散去。蒋少野仍旧拉着他,像喝醉了一般跌跌撞撞往舞池外走,又一下子倒进雅间的沙发座。
林改让领班端来冰水,蒋少野乖乖地喝了,喉结滚动,一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住他。
“开心了?”他说。
他好像总是能猜到林改在想什么。
林改无可奈何地笑:“你是想逗我开心?”
蒋少野说:“你去外面问问,十号公路的老板,轻易不给人跳舞。”
那领班突然扑哧笑出一声。蒋少野怒目:“吴嘉嘉!”
领班连忙收走水杯,跑去和其他员工一起做清洁了。
时近1点,酒吧里开始放出舒缓的散场音乐。这一个毫无章法的夜晚到底该结束,林改蓦地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手机,果然他妈妈已经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
他只好打开微信,诚实地告知:“我和同学在外面玩,放心。”
蒋少野一手扯落了领带,凑过来看他打字。沙发太软,alpha的身体憋屈地蜷靠上来,散发出令林改头晕眼花的热气。蒋少野又笑他:“你好乖啊。”
林改说:“我妈知道我今晚跟谁吃饭。要是她来问你€€€€”
蒋少野说:“知道,你没有喝酒,没有蹦迪,没有发情。”
林改一怔,“倒也不需要这么保守,直说就行€€€€而且我本来就没有发情。”
蒋少野却不说话了。
他朝林改身上又凑了凑,把林改挤到了沙发边缘。他好像一定要辨认什么东西,目光落在了林改的后颈。
“做什么?!”林改怕他胡闹,连忙抬手按住自己的抑制贴。
“乖仔。”蒋少野凝望着他的后颈,轻轻地说,“你没有发情,为什么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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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天的第二更!!
第8章 8
“蒋少野。”
林改抓住了他的手臂,迫使他不能再靠近。林改的眼神在动摇之中,仍带上几许警惕,“你……你是不是假性发情了?”
酒吧里的人太多太杂,到处都是散乱游走的omega信息素,加上蒋少野今晚不加节制地喝了太多的酒€€€€假性发情的理由真的很充分了。林改本就是做抑制剂研发的,对这方面更加注意,他钱夹里随时备着短效抑制胶囊。
蒋少野的眸光静了,他慢慢靠了回去,“没有。”他说,“我是开酒吧的,总不能这么容易假性发情。”
林改停下了翻钱夹的手,“啊。”他干涩地说,“没有就好。哈哈。”
雅间并不封闭,但不知为何,空气的流动都好像凝滞下来。蒋少野看他几眼,忽而放下水杯,自己出去和服务员们清点今晚的账目了。
看来蒋少野真的没事。
林改浑身都松散下来,衬衫被汗水黏得难受,alpha的信息素似乎直到此时才开始攻击他残存的腺体,他仿佛被扔进了一座巨大而没有出口的竹林。
半晌,林改积蓄起力气站起身,走出雅间,一手撑在雅间的柱子上,低声地说:“我该回去了。”
说完这句,他才发现酒吧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其他员工大概都已离开,只蒋少野还在归整座位,收拾垃圾。原来一场盛大的舞会散场后,总还是有人要留下。
蒋少野停下脚步看向他。林改的头发都乱掉,被汗水浸湿成一绺绺地贴在前额,脸色微微地红,眼睛里的星星也好像在犯着困,闪得不那么亮了。
蒋少野说:“你稍等等,我换件衣服送你回家。”
又换衣服。林改晕沉沉地想。自己尚且没换呢。可是蒋少野从他眼前走过去,手指正在解开那马甲,却好像是那胸膛将马甲扣崩开的。当蒋少野走入准备间,这酒吧一时就空旷得吓人,令林改也不由得亦步亦趋地跟着蒋少野拐了过去。
准备间非常狭小,墙边放着一排高柜,柜上还有很多衣钩,挂着不少服务员的制服。另一边摆着二手沙发和小茶几,虽然敝旧,但都收拾得非常干净。再往里走似乎还有一扇门。
蒋少野抬手正要撕下自己的抑制贴,一回头,险些和林改撞上。
他吃了一惊,“做什么?”
差点溢出的alpha信息素冲得林改头晕脑胀,然而他哼哼唧唧地,却说:“我想先洗澡。”
蒋少野皱紧眉头,“你说你没发情,那你就是喝多了。”
“发情?”林改答非所问,“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发情了。”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蒋少野锁骨间佩戴的那条红绳。因为衬衫解开了几个扣,那红绳坠落的地方也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蒋少野以前曾经掏出来给林改看过,那是一个小小的金镶玉观音,是他刚出生时,蒋爸爸给他往庙里求来的。
高二那一次打架,蒋少野的红绳曾被人拽断了。林改不知道原委,只是看他把观音坠子收进铅笔盒,自己想了半天,去批发市场买了细细的原绳,让市场的阿姨教他怎么慢慢地捻搓,直到做出一条漂亮的吊坠红绳。但第二天,他就看见蒋少野再次戴上了玉观音,他自己做的红绳也就没能送出去。
他不知为何,有些鼻酸。好像是因为十几年前的蒋少野和如今的蒋少野重合在了一起,可是如今的林改却再也不是十几年前的林改。他迟钝地转身,又说:“我是喝多了。”
蒋少野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拽着他往里走。蒋少野总是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就领着他往未知的地方去。蒋少野推开了里头的小门,原来那是个小小的淋浴间。
“不舒服就先冲一下,冲凉水。”蒋少野说,“你是不是有抑制胶囊?”
“在我钱夹里。”林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
蒋少野又出去了。
林改就呆愣愣地站着。
直到蒋少野都吃完了抑制胶囊,自觉自制力恢复了一些,再回来,才发现林改衣服没脱,门也没关,竟然还在发呆。
蒋少野要给他气笑了:“林改!”
林改却转过身,好像不想理他,一边径自按下了花洒龙头。蒋少野来不及阻止,哗啦啦的冷水就兜头泼了下来,两个穿着衣服的人都被淋个透湿。
蒋少野三两步冲进去想将花洒先关掉,林改背对着他忽然晃了晃头,好像被冷水冲得略微清醒一些,随即,他就开始脱衣服。
地下室的构造使这地方异常憋闷,一旦打开花洒,便连转身都变得困难。蒋少野浑身湿透正是最烦心的时候,手已经放在水龙头上,但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林改迷迷瞪瞪的,好像都不知道他在这里,蒋少野盯着林改那纤白的、似是从来没有吃过任何苦头的手,那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动作着,便一个个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淋浴间里只有一只昏黄的小灯泡,给林改雪白的皮肤添加了一层温柔的滤镜。他的衬衫很修身,被打湿后便贴着伶仃的腰线,蒋少野想,这样的腰,自己一只手就能给他掐断了。
衬衫沾了水,解开扣子后也很难脱下,林改笨拙地转了半个身,蒋少野这才醒悟一般,去帮他拽袖子,“抬手。”他哑声指挥。
林改听话极了,就像刚才跳舞时一样,让他抬手就抬手。
林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蒋少野感到迷茫。他们十年未见了,一见面还是无话不谈的亲密老友,以前曾有过的暧昧、僵持、撕咬都被掩埋掉,此刻看起来,好像只是蒋少野一个人要毛手毛脚。
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将胸膛与林改的后背相贴。
昏黄的灯光经过弥漫的水雾散射,蒋少野看见林改后颈上的抑制贴,已经被水流冲得软塌塌的,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撕掉。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给林改拽下另一边衣袖,把那件已不成样子的衬衫扔到门边的小凳子上。
他没有去看林改赤裸的身体,而只是盯着那抑制贴,低下头,对那地方用力地嗅了嗅。
真的没有。
一丁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
在极近的距离里,他还看见那抑制贴边缘的皮肤上,有深深浅浅的缝合后的伤疤。
他的眼里突然就冒出了凶光,后槽牙狠狠地磨了一下。狭窄的空间里,alpha信息素的浓度急速攀升,可是却找不到对手,像无能狂怒的困兽。林改被这凶狠的信息素刺激得全身一颤,蓦然似醒过来一般想往前躲,蒋少野却扣住了他的肩膀。
手底的肩膀好瘦,他几乎能摸见林改战战兢兢的骨头。可是触感却滑腻,像有牛奶流过,他的手掌不由得紧了紧,向下滑,像乘着那记忆里的牛奶的味道滑下那柔软的手臂。
“蒋少野!”林改被他摸得几乎腿软,他虽然不会发情,可是信息素的逼迫仍使他如窒息一般痛苦,“蒋少野,你不要……你不是吃了胶囊了吗?”
蒋少野却冷酷地问:“林改,你为什么离婚?”
哗啦啦,水影弥漫,湿漉漉的汪洋大海,仿佛要将林改淹没。
林改的眼睫上不断有水珠滚落,他的背脊微微弓起,像在竭力抵御,但蒋少野偏偏是吃软不吃硬的,他靠近那结痂的后颈,侧头轻轻舔了一下,呼吸几乎侵入林改的耳朵。
林改迷茫地、缓慢地眨了下眼。没有人愿意给他渡一口活命的空气,就连蒋少野也离他好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