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快递。”
“下次你告诉我,我帮你取。”
“你干嘛?”阮€€有点生气了,“你不要跟着我了。”
邵忆青被他呵斥了,站在原地没有动,说:“快递站太远了。你走路不方便。”
真想问一句,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可阮€€觉得这话太狠了,别人又不是欺负他,他说不出这话。
他坦诚道:“我……我不喜欢这么跟你相处,我不舒服。”
“我不当你是女孩儿了,我知道自己想错了。”邵忆青还站那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就是阮€€,我知道,你是阮€€。”
阮€€猜不透邵忆青的想法,只觉得这暧昧使他不自在,他没有答话,默默后退两步。
邵忆青大抵发现了,便也往后退几步,同他说:“你不要跟,就不跟了。路上慢点。”
不练琴的日子里,阮€€就用游戏麻痹自己,得空就耗在里面。
邵忆青发现了,便跟着他的时间上线,陪他一起玩。
他倒没所谓,反正他和邵忆青都不开麦,只当和路人玩就好了。同时邵忆青的游戏打得很好,有这样的队友,他也高兴。
后来,舒晓和宿舍的哥哥们也来陪他玩,人多热闹,他渐渐放松下来。
偶有几次绝佳配合,他也会借邱越鸿的麦对邵忆青的操作夸赞一二。
邵忆青仍旧一声不吭,只是在游戏中的侵略性明显增强。
队伍里的每个人都会发信号,邵忆青只对阮€€的信号回收到。
阮€€以为邵忆青是内疚。
直到有天,他无意提到黑发瞧着干净清爽。转天,在18号楼下,他就看到了将金发染成黑发的邵忆青。
他清楚明白地告诉邵忆青,如他所料,他心中装着的是一位年长者,他不会再来爱他。
邵忆青竟比他还坦荡,他耸耸肩膀,说:“我有爱你的自由,你当然也有不爱我的自由。”
工地上的纠纷了结了,贺品安的忙碌也短暂地结束了。睡了几天硬板床,睡得他浑身骨头都快散架。黄昏时,他开车在城市里游荡。他在这儿生活了太久,熟记道路。他不想回家,只管随性地开着,不知不觉便开到了大学城。
处处是陌生的风景,处处是新鲜的面孔。
他茫然起来,不惑之年的茫然,有如深秋吃到一颗酸果子。
这是始料未及的事。他愈加不知如何收场。
待到天色渐暗,景与人皆隐于虚无中时,他才默默地向家驶去。
许多天没有回来,这趟进门,恍惚有种屋里空了一半的错觉。
假期结束了。
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整齐地摆着各色零食。每样都只吃了一小点。
贺品安拧开罐子,摸出两粒糖豆,他放在嘴里,只觉得€€嗓子,即便含化了也感到难以下咽。阮€€却喜欢,嘴闲的时候,他路过客厅,总要抓一把慢慢吃,一吃就笑。
他是贺品安所见过最易满足的人,一点甜头就能令他欢欣雀跃。现下却把这些全抛下了,想来他应当是吃了太多苦。
他在超市里的局促,他的惧怯。那些朦胧的情绪都有了实体。
贺品安忽然明白了,阮€€在询问他“能不能吃完”时,是怎样的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坐在阮€€习惯坐的位置上,他打开电视,在浏览记录里,发现那部他反复刷了无数次的电影。
不理解他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贺品安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片子,沉默地看下去。窗外的月亮高高挂着,圆润皎洁。他第一次看懂了这电影在讲什么。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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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他在睡醒时,意识到自己梦见了阮€€。
贺品安已经多年不曾做梦。
坐在床沿抽烟,烟灰飘飘扬扬地落到地板上。
这体验真新奇。他于是努力地回忆着梦里的内容。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清。在他身上,只留下梦醒时分的怅然。
阮€€想为自己寻一件事做,好像舒晓定期会去给小朋友们上舞蹈课一样。
他不肯就这么闲着。
首先,他自知天赋有限,选择小提琴,也不过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加上一点兴趣,他知道藏拙,在艺术生里,他的文化课分数是很有优势的,因此才能考到C大来,他以为这些都只是小聪明,只图眼前舒坦,但要他以后做个演奏家,却是万万不能的;其次,他对医药相关的工作没有概念,就连阮恕都没指望过他能子承母业。
他自小不愁吃穿,阮恕在各个方面都给了他最好的条件,他渐渐对未来失去想象。
他遇到困难时,总想着,自己实际上是有退路的。
和贺品安分开后,他才清楚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贺品安口中的未来,是他从不曾构想过的。他原本就是一个被安排好的孩子。
综合楼的楼顶没有旁人,阮€€趴在护栏上看日落,太阳像一颗流心蛋黄。
目之所及的每一栋楼都被刷成了层次不一的暖色。
他在黄昏里咀嚼贺品安的话,看太阳渐沉下去,仿佛转眼就过了很多年。
很多年后,他会在做什么?贺品安呢?
他的思念忽然变得很轻,吹进晚风里,晚风会带它去远方。
关于“找事干”,阮€€和一众哥哥姐姐们商量过,觉得可行性最强的,便是经营好那个他无意走红的社交账号。
他发一些拉小提琴的视频,发多了觉得没意思,便仍旧去小凉亭唱歌,只是如今他不喝冰可乐了,他给自己买两罐啤酒。
他的酒量不好不差,但容易上头,即一看就能使人知道他喝了。
有时喝多了,他就咬字不清地唱一些英文歌,在路灯昏黄的光下,他泛起酡红的脸蛋瞧着很乖,可他眼中却没有多少热情,这缱绻便成为一种疏离的缱绻。
类似的视频只发过两个便火了,上百万的点赞,上千万的浏览。
转天还有人专门跑去小凉亭打卡。到了夜里,阮€€便不敢过去唱歌了。
他又涨了许多粉丝。粉丝们在评论里吆喝他开直播。可他还没满十八岁。
于是借了舒晓的账号来播,阮€€在互联网上实在称得上是一个自来熟,对着镜头,也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在直播里跟大家聊天,吃酸辣粉,辣得他嘴唇红了一圈。阮€€“嘶嘶”地抽气,拧开汽水时,看到弹幕发:我把小软嘴巴亲肿[舔屏][舔屏][舔屏]。
他直接笑出了画面。拿手挡住嘴巴,阮€€继续嗦粉,他说:“不给你们看。”
无聊时,阮€€也会去玩直播PK。有次,他随机到了一个大块头土嗨男主播。连上线后,两人还互相打了招呼。那主播说,小狗软糖,你这名字挺有意思哈。他就附和地笑笑。
一般开始PK后,两边主播都会关闭对方的麦克风,在各自直播间拉票。阮€€没有这个习惯,他连人就是图一乐。有时记得就关,不记得就不关了。
这回他就忘了关。正低头费劲儿地磕板栗呢,忽然听到对面在骂他。
骂他娘们唧唧的,没个男人样子,隐晦地表示他出去是做鸭的命。那主播催促“家人们”上上票,说等会儿打赢了PK,让小狗软糖给大哥们表演狗叫。
弹幕直接炸锅了。
搁以前,阮€€被人这么骂,早开始掉珍珠了。这会儿却只愣了愣,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把剥好的板栗咽下去,挑了挑眉,心想对面这硬汉还是个两面派。
他是有点不痛快,不过这人到底在现实里惹不着他,他也没急赤白脸,只是默默去把人直播间举报了。
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心疼他,不想他真被对面主播这么欺负了,纷纷砸起礼物来。
兴许观众里有人互相传话,对面主播知道阮€€没闭他麦的事儿,一时有些尴尬,却仍旧强撑着拉票,言辞因恼羞成怒而变得更为不堪。
阮€€不说话,只是吃他的板栗,心想今儿看到脏东西,真是晦气。
喜欢阮€€的小姑娘居多,有的年纪尚轻,手上未必有几个钱,有钱也未必是自己挣得,阮€€于是一再地说不必搭理对面。
然而那边直播间却冒出了很多“正义大哥”,热血上头时,那钱好似大风刮来似的往下撇,只为了争口气,享受一把打压人的快意。
纵有不甘,阮€€在直播圈到底是个新人,那边话术技巧颇多,两边的分数差距越来越大,渐渐拉开了将近一百万分。
直播间统共就这么多人,能搭把手的都砸过几轮钱了。
PK结束时间越迫近,大家越感到力不从心。
看着对面得意忘形,油腻谄媚的脸,阮€€也气得够呛。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粉丝,说没事儿,没事儿,不管他们。
对面主播见阮€€这边到底翻不起什么大浪,便开始播放一些激情高亢的BGM,说几句肮脏的,挑衅的话。
“什么是正道?我告诉你,小娘炮,邪不压正。”
阮€€甚至懒得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嘴里抿到了板栗壳渣,他对着镜头,轻蔑地“呸”了出去。
倒计时半分钟。
就在对面敲锣打鼓准备拿下胜利的时候,直播间忽然进入了一个佩戴神秘人套装的用户,一次给阮€€砸了五十万。
礼物特效在屏幕上飘个没停。
吓得阮€€的板栗都掉了。
他对着镜头直摆手:“这、这……不用了不用了,真不用了。”
PK赢了,直播间在排行榜登顶了,阮€€赚了好大的面子。对面主播笑哈哈地跟他解释,说刚才都是为了节目效果。阮€€剜他一眼,说你嫌我不像个男人,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很男人吗?我才不要罚你狗叫,侮辱小狗了!
此后每逢阮€€直播PK,神秘人几乎从不缺席,且只管砸礼物,并不多话,掏完钱就走。
直播间姐妹们对该神秘人用户皆尊称一声“秘姐”。
所谓秘姐出场,绝无败绩。
月上枝头,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章昭端着鱼火锅走出来,用力地咳了两声,见贺品安还坐在椅子上,对着手机一动不动,翻了个白眼。
“你来别人新家做客就这态度呀?”
“你也知道我是来做客的。”
“一来就端个手机,有什么国家大事等着您老人家处理啊?”放下火锅,章昭抻着脖子远远地看一眼,屏幕上分明一个小帅哥。
小帅哥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