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向上,往天花板指了指,说,“现在放的就是这首。”
我凝神静听了几秒,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你啊。”陈柏无奈的口气越来越像我们班辅导员了,“真是一点没变。”
“怎么说?”
他诚恳道,“稍微关心一下/身边的事物吧。”
批评完我,又开玩笑地问,“所以,到底是不是唱给严凛的?”
“冤枉啊!”我拼命甩了甩脑袋,“纯粹因为歌词简单才选的。”我在唱这首歌的时候,一心只有学分,还真和严凛没有半毛钱关系。
“别管你为什么,总之当时被你迷倒的人可真是不少,都有女生找我打听你呢。”陈柏记性不错,对于这些前尘往事也能津津乐道。
我没皮没脸地自我调侃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唱得太好了。”
陈柏竟然还真顺着我往下说,“是不错啊,你说你平时学习吊儿郎当的,怎么唱起歌来能这么深情款款。”他开始忘我地回忆过去,“发音也好听,哎,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羡慕你……”
“打住。”我赶紧喊停,阻止他继续自怨自艾,陈柏来自小地方,英文发音是他上学时最大的痛点,这些话我已经听他说了四年。
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而安慰道,“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事,不影响你现在赚大钱。”
陈柏不接我的话茬,碰了下我面前的玻璃杯,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
“怎么会?”我心里一惊,忍不住问了句。
陈柏和他女朋友从高中谈到大学,感情可谓是坚不可摧,我一度以为他们这两年就会结婚,没想到……
怪不得他这几天这么不开心。
陈柏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酒,自嘲地摇了摇头道,“她嫁人了,是你们什海的富二代。”
我气得捶了下桌子,可骂人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自私是人的本性,趋利是人的本能,走捷径更是人人想要又不好明说的选择,爱情很多时候和现实相比,真的不值一提。我们能做到只有在能把握的时间里好好珍惜,有些人真的要走,那说明本身就是留不住的。
“我真不明白。”他自顾自说下去,“本身都说好了今年春节就回老家领证的。”
他说着说着已经带了哭腔,我心里也阵阵难受起来。陈柏性子沉默,不善言辞,平时聊天也是只报喜不报忧的,我不知道在我留学的这段时间里,他都经历了多少挫折和打击。
我不擅长安慰人,但陈柏是我最好的朋友,此时只能搜肠刮肚找些模版式的话,
“我们才二十三,不能这么早就被这些东西拴住。”
“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是她配不上你。”
……
“你不懂。”陈柏眼泪糊了一脸,“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到最后还是不值得她一点信任。”
我重重叹了口气,再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只能陪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希望真的能靠酒精一解千愁。
不知道喝到第几瓶的时候,酒吧里突然开始骚动,我抓了个过路的酒保一问才知道,距离我们几公里的市中心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枪击案,目前死伤数量还在统计中。
我心里没什么太大起伏,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国家已是见怪不怪,但是赶在圣诞节还是有点太丧心病狂了。
突发这样的恐怖事件,酒吧里的人一转眼都跑光了,时间也确实不早了,我明天中午还要赶飞机,拖着已经烂醉如泥的陈柏回了他家。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十点了,看着满屏的电话和消息,我懵了懵,最后才想起来昨晚的枪击案。
我揉揉宿醉后的太阳穴,优先给我妈回了个电话。她倒是没太过紧张,只反复告诉我身在国外要注意安全,少去人群密集的地方。我心里庆幸还好她并不知道我来D.C,否则肯定要再絮叨几个小时。
剩下的电话大多来自张宇扬等人,还有些连备注都没有的陌生电话,我着急收拾行李,也就忘了回过去。
从D.C回波城航程很短,两个多小时后我便到了家,一进门就听张宇扬幽怨地问我,“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啊?知不知道D.C这次死了多少人!”
“sorry啦。”我和他道歉,“一起床就赶飞机来着。”
我实在是很累,飞机上气流一直颠簸,睡也没睡好,进了房间,沾上床就再度倒头昏过去,还没睡够又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张宇扬几乎是在拍我的门板,“夏优,起来没,赶紧出来。”
我裹在被子里,吼道,“你吃泡面是会死吗?”这个时间他能把我叫醒,除了想蹭饭没别的了。
他不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细声细气地说,“你朋友来了。”
“谁?”我俩在这里几乎全是共同好友,我想不出一个能让他这么拘谨的名字。
过了三秒他还不说话,我灵光一现,坐起身有些惊恐地问:“严凛?”
他点了点头,对我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第29章
我隐隐觉得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一颗心吊着,顶着睡到爆炸的鸡窝头走出了卧室门。
沙发上堆了几件我和张宇扬的脏衣服,严凛连坐都没坐,低着头站在客厅里,修长的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皱着眉头回消息。
我看他这么忙,走到他跟前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着问,“不是说30号才回来?”
他没温度地抬头看我一眼,说出的话也带刺儿,“看看你死了没。”
波城今天格外冷,零下近十度,我回来的时候风就大得不得了,可严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难怪如此寒气逼人。
我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说着不着调的冷笑话,“世界末日都过去一礼拜了,你来得太晚了吧。”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想正面回答罢了。枪又不是我开的,搞不懂他为什么风尘仆仆来我家兴师问罪。
严凛脸色不出意外地又难看了几分,“你手机呢?”
“在房间里。”
我走到床头柜拿起来才发现没电到自动关机了,又折返回来给他展示提示电量不足的界面,“没电了。”
他突兀地发出一声戏谑的轻笑,“有电过吗?”
“到家的时候还有的……”
“那早上为什么不回电话?”
我想到那几个被我自动忽略掉的,没备注的号码,气势有些不足,“昨晚的电话是你打的啊?”
他不置可否。
“醒来太忙了,要赶飞机。”我说,又开始推卸责任,“你可以给我发个信息嘛。”
“你手机有回复功能吗?”他继续嘲讽。
我感到进退两难,愈发有种暴风雪欲来的危迫感,这样的僵持让人不适,我调整了一下策略,软声道,“要不要去你家。”
我讨好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既然他提前回来了,那“礼物”也可以提前预支了。
他甩开我的手,不给任何台阶地说,“你也只配想这些龌龊的事情。”
我愣了三秒,起床气蹭地窜上来,忍无可忍也不愿再忍了,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他还说这种侮辱人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攥紧了拳头,开始火力全开,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大晚上跑我家来犯病?我妈都没你这么多废话,枪子儿那么准?怎么就能打我脑袋上?再说,我有和你汇报的义务吗,你有来这儿质问我的权利吗?你去问问张宇扬我是不是也没回他,怎么就你事儿妈一样,这么矫情!”
像机关枪一样骂完,我稍稍解气了些,但我家门也随之狠狠遭殃。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张宇扬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个脑袋,贱兮兮地说,“这门可禁不起你们俩吵几次架啊。”
“是他先莫名其妙。”我无语道。
充上电的手机延迟到现在才开机,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震得我险些没拿住。
信息大多是三四个小时前的,只有寥寥几条,每一条都是简单又迫切的三个字,“回电话”。
列表里有严凛打的几十个电话,一水儿刷过去的红色未接来电着实是触目惊心,中间还夹杂着两通陈柏的。
我揉揉眉心给他回过去,响了半天才有人接,陈柏边打哈欠边埋怨,“我靠,你下午怎么不接电话啊。”
“睡着了,有事儿?”
“呃……严凛跟我找你来着。”陈柏声音带了点担忧,“找到你了吗?”
“嗯。”我从没给过严凛陈柏的联系方式,不过以他的能力,想找个人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那就好。”陈柏在电话里长舒一口气,“他大中午打到我家座机上,没把我吓死。”
“不好意思,是我没听见他的电话。”
“没事儿就行。”陈柏有些欲言又止,“他怎么会找你?”
我还没和陈柏说我和严凛的事儿,也确实无从下口。
“你们在一起了?”看我半天不出声,陈柏问话的语气已几近肯定。
“还没有。”我支吾道。
陈柏和我相熟多年,自然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知道他来D.C了吗?”
我大脑短路了一下,懵懵地问,“什么时候 ?”
“就今天中午。”陈柏平静地复述事实,“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刚落地,还是我告诉他你已经回波城了的。”
我精神越来越恍惚,心里五味杂陈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起来他单薄的衣服和我那些刺人的话。
“夏优,”陈柏挺严肃的叫了我名字,“我不知道你们算什么情况,但我看他是真急了,无论如何,出了这种事情,你该先和人家报个平安。”
“知道了。”我喃喃地回答,心却已经飘远了。
我真没到他会因为这么小的破事儿提前回来,算算时间,他凌晨就得从什海出发,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找到我,可我没给一句好话,还那么胡言乱语了一顿。
但我仍旧生气,他长了嘴不会说吗,为什么总这样让人猜他的心思,猜他生气的原因,猜这猜那,猜东猜西,猜得人筋疲力尽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无效地浪费时间和口舌。
我是不想屈服于这样的坏毛病,更不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如果他能说清楚来龙去脉,我又怎么会恶语相向,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拖拖拉拉到30号,我始终没想好怎么去和他谈和,又被张宇扬拉去电影院看了一遍重映的3D版《2012》。
距离这个不攻自破的荒诞预言已经过去了十天,世界也依然在无比正常地运转,张宇扬却还在信誓旦旦地告诉我真有世界末日这回事。
“真正的末日不会提前给你提示和预兆。”走回家的路上,他坚持着给我洗脑,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两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声音,说,“‘啪’一下,你就没了。”
我从不信这种非唯物主义的言论,但看到严凛站在我家楼下的那一秒时,还是切实体会到了如同末日般的阴森恐怖。
张宇扬一个字没说就抛下我回家了。
波城这两天下了场大雪,地面上都是积雪,我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有点哆嗦。
“玩得开心吗?”严凛破天荒地先开口。
我脸都要被风刮僵了,挤出来一句,“还行。”
别人经历的都是严刑拷打,我经历的是严寒拷打,冻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说,“太冷了,能不能去车上说啊。”
车厢的温暖让我逐渐恢复了语言功能,但还是四肢发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