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殊抓着门板的手指节发白,是他让沈杳接电话,于是沈杳很顺从地接了电话,他却反倒被他这泰然自若的样子激怒。
他死盯着沈杳脖子上的掐痕,手指扣紧门板里,被他压出几个浅浅的凹槽。
关殊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句话:“沈杳,你故意的!”
“不是你让我接的吗,现在怎么又那么生气?”沈杳把自己置于一个完全无辜的位置,他又碰了碰自己脖子上的掐痕,意有所指地轻声道:“我都没跟你生气呢?”
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当着关殊的面接通电话,假意做出对晏知行爱恋极致的样子。
关殊在军区长大,他再怎么叛逆,还是有刻在根骨里的正直道德观存在。他不会轻而易举地插足别人的感情,也不可能跟晏知行说那些贬低沈杳的话。
他在暴怒与冷静中徘徊,关殊深呼吸着一口,他明明已经准备好和沈杳不再有纠葛,他过来只是看看沈杳死没死,毕竟要是沈杳真有什么事,他还得负责任。
关殊松开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可他的脚步刚往后退了步,又停了下来。他问道:“沈杳,我终生标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爽吗?”
沈杳安静地低了下头,像是在考虑,然后抬起脸笑了下道:“早就忘了,你不会还记得吧?”他体贴地道:“洗标记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也不用觉得内疚。”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翻涌,关殊捏紧拳头,他又无厘头地道:“晏知行还没终生标记过你吧?”
“是没有。”沈杳趁机把门关上,声音从最后一丝门缝里露出来,“但将来会。”
关殊冷着脸在门口站了会,然后猛地扭头往楼下走去。他下楼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越野车,还有满脸焦急的王副官。
一看就是路庭鑫告的密。关殊回头,望向夜色下的公寓。
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
军区大院戒备森严,夜晚站岗的哨兵眼神也像鹰一样锐利。红车牌的越野车车灯明亮,平稳地开了过来,车牌显眼。
驻扎的哨兵依旧拦下车,确认了一眼之后才冲驾驶座上的王副官敬了个礼。
关殊坐在副驾驶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看着越野车距离前方的指挥楼越来越近。
车子在楼下停了下来,关殊自行下了车,看到依旧跟在他身后的副官,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地道:“王叔,不用跟着我,我自己会上去。”
“那你自己上去。”王副官停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和你爸好好说,别又吵起来。”
关殊“嗯”了声,却一看就是没听进去的样子。他走进电梯内,伸手按了下临近顶楼的楼层。
电梯门在王副官的眼底一点点合上,高大的Alpha背靠着墙,侧脸被明明灭灭的光线照出极深的阴影,眉眼沉静。
王副官看着关殊长大,从他被送去军校到现在也是时隔四年未见。见到关殊的第一眼,他觉得他是长大了,但现在仔细看着,他又觉得关殊还是没有变,他还是偏执执拗。
关殊过个形式地敲了下门,里面的声音还没传出来,他就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门。
关岩的办公室非常朴实,里面的东西都已经用了很久。关殊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迎面砸过来的笔筒。
他有足够闪躲的时间与反应,但关殊却没有移一下脚步,连闭眼都没有。
笔筒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肯定不是塑料,硬生生地砸在关殊的额上,发出道沉闷的声响,然后掉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额头上破开的伤口不小。关殊感觉到了从额前像是溪流一样的液体,也闻到了浓重血腥味。
他抬手挡住伤口,站得依旧笔直,微微抬起眼来看向关岩。
关岩站在桌后,面色不改地看着他。他年过五十,但眼神一点也不浑浊,反而充满着精气神。
刚才下手那么狠地砸了关殊一下,关岩的气一点也未消,他骂道:“混账东西!你又去找沈杳了是吗?”
“我没找他。”关殊摁住伤口低下头,语气不冷不淡地道,“只是碰巧在宴会里碰到了。”
“碰巧到你找到别人家里去?”关岩扯了下嘴角,发起火来,“你喜欢沈杳,但沈杳不喜欢你,你就别再继续纠缠他!”
关殊皱起眉,纠正道:“我也不喜欢沈杳了。”
关岩久居高位,他的情绪已经很少有起伏那么厉害的时候,这次他直接指着关殊的鼻子骂道:“你当年做过什么你都忘记了吗?你做的其他行为我先不和你提?但你终生标记沈杳,是他自愿的吗?他自己乐意吗?!还害得人家做了手术,你以为这个手术omega乐意做吗?要不是他不想和你计较,你就算是我儿子,我也要把你送进牢里坐一坐!”
“我同意你回来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你说你不会再去纠缠人家!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他说着说着,抓起身侧的玻璃烟灰缸,抄起来又想要砸过去。
“关岩!”
打扮精致大方的梁郁芬匆匆赶过来,她看到这一幕,直接护在了关殊身前,嗓音尖利:“你是想砸死我儿子不成?!”
关岩拿着烟灰缸在半空,最后还是放了下,他把桌面上的沓纸拿起来,丢到关殊脚边:“你自己选,要去哪里,别留在京城。”
关殊垂眸,最上面的那张就是流鹰的调职表,没捡。
梁郁芬也看见了,她看着关岩道:“流鹰那边死亡率那么高,你真要小殊去?”
“还有其他很多其他去处。”关岩揉着眉,除了四年前那次,其他时候他打关殊的时候梁郁芬都喜欢拦着,“都让他自己选,去流鹰那边锻炼锻炼也好。”
“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好不容易打消去流鹰的念头,你又要让他去?”梁郁芬紧张地拉着关殊的手臂,“检察官不好吗?”
关岩盯着关殊,言简意赅地道:“你问问他回来安分了两个月,今天又去做了什么。”
梁郁芬心头一紧,瞬间猜到了关殊干了什么,她也不再继续护着关殊,面色大变地看着他:“你又去找那个omega了?”
她甚至抬手想要给关殊来一巴掌。
关殊偏过脸,捡起地板上的表格。他的表情从进门到现在还没变过,然后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去。
“站住!”关岩又呵住他。
关殊停住,语气冷静地道:“今天只是意外,我不会再去找他了,调职表我回去也会看。”
他没回家,待在了大院里的单人宿舍里。宿舍不大不小,是集体分配的,关殊还是第一次来住。
宿舍里一点烟火味也没有,冷冷清清。关殊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想从口袋里摸烟和打火机,却因为出来得太急没戴上。
这里的环境太陌生,关殊开着窗吹夜风,却只觉得越来越烦躁。
关殊冷着脸,最后还是站起身连夜回了家。他现在住的公寓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也是他当年经常偷偷带沈杳过来的那一间,里面的装潢关殊懒得换,没有变过。
他再次在沙发上坐下,翻看着手里的调职表,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需要他签个名就能结束。
关殊盯紧着“流鹰”二字,思绪有些飘远。
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目标,却在高中的时候发生了转变,因为沈杳。
他去了边线一年就不能回来几次,那沈杳怎么办。他的omega那么乖、那么黏人和娇气,要是他在边线出了什么意外,沈杳肯定会哭到晕过去,他要是变成了小寡夫又怎么办?
觊觎他的人那么多,他会不会保护好自己。关殊做了很多顾虑,但他却发现他的顾虑根本没有意义。
关殊沉默地坐着,他从抽屉里翻出来了一个陈旧的手机,但却保存得很好。
他打开手机,相册里有一堆视频,都是当年装在墙壁上的监控拍下来的,关殊点开一段。
有些狭窄的沙发上,omega被身前的alpha架起一条腿在肩上,alpha宽肩窄腰,小麦色皮肤的背上全是抓痕。
沈杳脸上戴着眼罩,和白皙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流露出莫名的情 色感。不知道他哭了多久,眼罩中心处已经微微湿润,嘴唇也无意识地张合着。
监控没有声音,但能从alpha的动作能看出来有多重。
他们身形的差距太大,也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太久,omega根本没办法反抗,另一条腿无力地垂在了沙发边上。
小腿细瘦纤长,又被双宽大的手掌抓着脚拖起,沈杳整个人都颤抖了下。
沈杳的下巴被关殊托起,他的嘴唇颤了颤,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眼罩终于被人掀开,乍见光明让沈杳无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眼睫一片湿润,失神地抱住了面前的关殊。
可能是因为这个无意识讨好的动作,alpha的动作终于温柔了些,他低下头吻了沈杳的唇。
关殊在房间里的呼吸渐重,他摸了烟和打火机,咬在唇间点燃。
抽烟是他后来才学会的,他猛吸一口才吐出。
因为关殊从未提过,所以关岩只知道他不顾沈杳的意愿,强行终生标记了他,却不知道他们在过去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的眼里,全都是他对不起沈杳,沈杳是完全无辜的可怜omega。
沈杳说他忘记被终生标记是什么感觉,关殊却记得,记得很真。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的感觉,是完全的标记与占有。
一个alpha能终生标记无数个omega,一个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终生标记,被标记之后的omega还会对alpha产生强烈的依赖。
明明是他终生标记了沈杳,但被终生标记的仿佛却是他,他才受到了标记的影响。
关殊的视线下移,停在了桌面上的调职表上。
第22章 “别告诉我你是在吃醋”
关殊走后没多久,晏知行找来的医生就过来了。他给沈杳简单检查了下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给他留了药,又叮嘱了几句。
沈杳关上门,继续躺回床上睡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身侧的手机还亮着。
徐意白走的时候,沈杳答应的是每天都会和他打电话和视频,他没有完全遵守诺言,时而接,时而不接。
每次不接的时候,沈杳都隔一两个小时才出现,很诚恳地说“对不起,哥哥我忘了。”
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错,可往往下次又不在,忘了一次又一次,然后又在某一次,突然地接起视频,对着电话那头的徐意白笑颜如画。
沈杳没忘记这件事情,他这次消突然失的时间有些久,所以拿起手机给徐意白打了个视频过去。
电话接得很快,沈杳没开灯,所以他的镜头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个模糊影子。
徐意白那边却还是傍晚,他那张清俊的脸很快出现在镜头里,背景是一轮夕阳和晃动的人群。
他戴着蓝牙,不像是在琴房,更像是在外面。
徐意白视线下移,在那稍显嘈杂的人声中,他没质问沈杳为什么消失了一晚上,只是低声喊道:“杳杳……怎么这个点打电话过来?”
沈杳把手机放在床上,直起身打开昏暗的床头灯。他把被子往上拉,遮掩住了脖子,只露出张漂亮的脸。
他的眼尾还红着,一看精神就不怎么好,鼻音也很重:“哥哥,我感冒了……昨天晚上直接睡着了,所以没接到电话。”
“有没有发烧?”徐意白立刻关心起他,他紧抿着唇问道,“有没有吃药?”
“没发烧。”沈杳睁眼看着他,满是依赖感,每一个问题都配合地回答,“吃了我上次感冒你给我买的药,现在好了许多。”
徐意白低低地“嗯”了声,又提醒道:“空调别打太高。”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心:“还难受吗,要不要我让医生过去找你,还是我回来陪你?”
沈杳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要死了。”
“沈杳。”
徐意白的声音变严肃了些,沈杳知道他不爱听这个,轻轻地“唔”了声,把话题带过:“你怎么在外面,不练琴吗?”
落日余晖成霞色,照进面前机场的玻璃大门上,给它渡了层光。徐意白连行李箱都没有拿,一看就是毫无准备跑出来的。
他身旁的经纪人一脸欲哭无泪,面色焦灼地跟在他身后,看到徐意白的脚步终于停下,经纪人的眼神充满希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