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 第11章

第15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04

幸好他没有冲过来拥抱,甘拭尘想。

黑狗还没有学会如何对他人表达亲密,这样更好,他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跟“吴甘”之间的短暂相处,只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很快就会被遗忘的瞬间。

轻易对别人付出信任对他并没有好处。

这是甘拭尘用生命学到的唯一真理。

“老板真坏。”阿择气哼哼地说。甘拭尘皱眉望着徒弟,“钱,食物,新的播放器,甚至住处都留了,不够仁至义尽吗?”

阿择说:“他一个人好可怜的,你把他带回来嘛!”

“谁在这世上不是一个人?”甘拭尘说道,“我身边的傻子有一个就够了,他回来你走吗?”

阿择没料到会有这个选择,只好不断重复:“老板真坏!”甘拭尘冷冷的用一句“再骂你以后没有新裤子了”,立刻结束他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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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享载今天出院,直接回区长办公室开始处理工作:检阅受伤期间来自各方的“慰问品”,对合其心意的回拨个电话表示“收到关心,非常感谢”。从一叠一叠捆绑整齐的“补品”到精致盒装的“书籍”,赵区长的银行户头比他的额头收到的关心更多。

风云过打开一个木盒,里面是普普通通的一把折扇和简易支架。赵享载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把扇坠拿到眼前仔细观察,“唰”地打开又合上,在手心里敲打两下:“我喜欢!”

那颗青翠欲滴的翡翠吊坠,应该能换一栋不错的小公寓了。

赵享载把折扇在手上转来转去,突然敲在书架的那把古剑上,指尖摸了一下剑身,搓了搓:“宝贝儿,拿去保养。”

风云过一愣,正在登记慰问品的农玉山抬头问道:“现在?”

“怎么,有问题?”

窗外雷声大作,暴雨如注。从天亮就开始下雨,到了晚上不但没停,反而电闪雷鸣,越下越大,把玻璃敲打得噼啪作响。

风云过从不反抗赵享载,默默地找出剑匣,把古剑收进剑鞘,放在剑匣里用防水布裹好。这把剑除了平日擦拭,定期还会到店铺里进行专业护理。

农玉山放下手里的电子笔记:“区长,我€€€€”风云过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别跟赵享载争辩。农玉山低声,“至少我送你过去。”

“没事,我打车。”风云过微微一笑,带着雨伞出门了。

农玉山从窗口看下去,雨势大到几乎看不清人,拦车肯定很难。然而对于可怜秘书即将的遭遇赵享载毫不在意,把扇子潇洒地打开,挡着半边脸,眼睛眯成一条缝,活像一条成精的狐狸:“玉山,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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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今夏的雨水可真多,”“K”出神地听着雨声,帮阿虎戴上护臂,“我知道你讨厌下雨,但有个人今天该走了。”

阿虎将短刀插进皮质刀袋,扣上皮带扣。

“会有‘别人’来吗?”

“最好是有,你可以跟他们叙叙旧,”“K”说,“毕竟十年了。”

“去我的刀下叙旧吧。”阿虎低低地回答。打开观景窗,雨水扑面而来,他毫不在意地翻窗而出,从春天大酒店四十九楼高层一跃而下。在高硬化玻璃墙体上熟练地使用外骨骼,二十秒之后到达地面,扣上防水外套的帽兜,消失在夜色中。

与他几乎同时,一辆车出现在曲家大宅正门外。

曲文夺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折腾阿善,听说他是曾经在军队待过,于是叫他在院子里站军姿两小时,平板支撑二十分钟,被雨淋得跟落汤鸡一样。轿车经过他身边驶进庭院,管家进来通报,说“二爷家的公子来了,给小爷问好。”

曲文夺意外地“哦?”一声,“章璞回来了?”

他二哥曲文梁唯一的孩子曲章璞,是三年前才改姓“曲”,母亲至今身份不明的私生子。

曲章瑜正给阿善求情,让小叔把他放回来。一听这话从沙发上蹦起来指着管家说:“不准让他进来!”又跟她小叔撒泼,“你让他进来就得让阿善进来!”

曲文夺不解地问:“章璞是你弟弟,阿善是外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曲章瑜喊:“他曲章璞永远别想进曲家大门!我才不承认他是我弟弟,他有什么资格做我弟弟?!”正说着呢,曲章璞已经进来了。听见后半句一声苦笑,低头跟曲文夺说:“小叔好,二姐好。”

曲章瑜理都不理,跟没这个人一样,亲自到门口喊:“阿善进来!”转头跟她小叔喊,“猫猫狗狗都能进曲家,凭什么阿善不能进?!”

阿善湿淋淋地进来,曲章瑜心疼地叫他赶紧回房间洗澡,又吩咐厨房给阿善煮姜茶。曲文夺生气:“那么喜欢他你带回你自己家去,别天天在我这儿蹭吃蹭住!”曲章瑜一边上楼一边给她二叔一个鬼脸,软底拖鞋都能把楼梯跺得山响。

曲章璞盯着曲章瑜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毕恭毕敬地对曲文夺奉上礼物:“章璞给小叔请安。”

曲文夺摆摆手,让他坐下:“你放假了?大雨天还要跑这一趟。”

“是,刚回来的。就想着今天怎么也要来看看小叔,感谢小叔将我引荐到玫瑰马俱乐部,以后人脉方面会通顺许多。”

“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吗。”曲文夺全不当一回事。

“只有小叔当我是一家人……”

曲章璞始终垂着眼睛,不敢看曲文夺。他比曲章瑜小两岁,被曲文梁送到国外念大学,成绩很不错,今年应该是可以毕业回国了。母亲据说是个美人,曲章璞容貌也绝不能说难看,只是似乎被身份认同所苦,看着总有些哀怨。

闲话两句家常,阿善把厨房煮好的姜茶端进来。他换了衣服,头发还半湿,并没看出因为刚才的刁难而生气。刚要往茶桌上放,曲章瑜如同监工一般,站在栏杆上朝下喊:“阿善,不许给他们,端给我!”

“我一会儿再€€€€”

“不行!”曲章瑜跺脚,“就给我,我们俩喝!”

曲文夺翻个白眼,手一挥:“我也没说要喝,端走端走!”阿善只好端着托盘上楼去,曲章瑜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曲章璞看了阿善半天,没搞清他们之间的关系,疑惑地问:“小叔,那位是?”

“闲杂人等。”曲文夺毫不在意地说。

曲章璞不再追问,只是在离开时深深地望了一眼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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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墙上写着“安全货运H1”的仓库里,硕大的雨点砸在顶棚上,仿佛一场单调却盛大的演奏。

不到十米的高度,不足一千平米的面积,作为能够跨国运输的货运公司来说,实在是小得让人怀疑这家公司的仓储能力。空荡荡的库房里,在于正文被转移到这里之前,除了地上的灰尘没有存放过任何东西。

雀哥醒了,于正文便将“净火”有关的消息和盘托出,换取自己和弟弟的生路。

同时也迎来了死路。

曾刺进延大安喉咙的那把短刀,在黑暗中朝着他的脖子抹了过来。

然而杀手没有等到意料之中利刃切开皮肉的粘稠感,却遭遇金属碰撞磨擦出闪亮的火花,瞬间映照出彼此的脸。杀手敏锐地后跳,从腰间拔出了长刀,左右手长短交换。

果然并没有什么于正文,意料之中的陷阱,他想。

一道闪电照亮夜空,他看到对面陌生的混血青年手持两把弧刃刀,一在前一在后,像准备捕猎的狮子一样伏低了身体。

真遗憾,不是可以叙旧的人。

黑暗降临,他用来格挡的长刀上同时也落下重击,左手的短刀迅捷而出,不退反近。对方虽然人高马大,双刀却以诡谲灵敏见长,动作极快,击打迅猛。四把刀以刀刃对刀刃,攻击对攻击,几乎毫无缝隙,密集的刀光像燃烧的引线在漆黑中蜿蜒前行。

雷声密集起来,闪电让雨夜仿若白昼,两人的武器仿佛吸收了雷电一般闪动着幽光,为对方刻画出各自的动作系谱。混血青年的实战经验显然没有对方丰富,逐渐落于下风,一次防守后退之后,向他问道:“你真的是‘净火’?”

“你没有资格知道。”

双刀似乎也意不在此,接着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裤子超难看,一点都不时髦。”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对话,杀手察觉到细微的破空之音。

一颗狙击弹擦过他右脸的合金皮肤,发出令人不悦的碎裂声响。杀手毫不恋战,启动外骨骼,长刀破开窗户跳进暴雨之中。

“你不追吗,阿择?”青年的耳机里传来女性的疑问,和收起狙击设备的声音。

“他穿着外骨骼,看制式还是军方的呢!”阿择说道,“所以就交给别人喽,我的裤子不要沾水。”

杀手没有迟疑地借住机械动力在密集的建筑上空飞快地穿梭,直到他身侧出现一道跟他一样速度快得不正常的身影,同时抽出武器向他袭来。

黑色紧身衣与轻型全身外骨骼包裹着精瘦的身体,细密如仿生鳞片一般的特殊材质不会沾落一颗雨滴,高精度防水夜视镜遮住了上半张脸€€€€拦路者的装备跟他同样来自军队。

杀手听到了同样的问题:“你真的是‘净火’?”

他没有回答。

“如果是,那就抱歉了,我要杀你。”

杀手反而笑了,“试试看,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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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觉得对方会在雨夜出现?”红黛问甘拭尘。

“因为净火讨厌下雨,”甘拭尘说,“但每一次下雨净火都会出现,因为雨夜是最适合杀人的天气€€€€”他啧了一声。

“所以就更讨厌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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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常的雷雨直到第二天黎明才停止。

雨夜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于正文和他弟弟被发现死于家宅;另一件是凌晨的垃圾车在回收路边垃圾箱时,发现一具被装在皮箱里的女性裸尸,死亡时间不到十二个小时。偏僻街区仅剩的监控里,只拍到一辆没有车牌号的高级轿车在附近往返了一次,车身上有玫瑰马俱乐部的标志。

而这部车的所有者,是曲文夺。

第16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05

钱金石找上曲文夺的时候,他正在出席跟C科技的“青年精英交流协会”成立仪式。北千里说协会第一步就是跟玫瑰马俱乐部共享资源,深度交流€€€€具体共享什么交流什么,曲文夺根本不关心,也不需要关心。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另一种富二代们交换玩乐、拓展生意版图的渠道罢了。

仪式完毕,曲文夺嫌弃酒会无聊,自己先走了。刚上车就被等候多时的钱金石拦住,希望他能够协助调查。曲小爷连车都没下,挥挥手:“怀疑我?可以啊。有证据就来逮捕我,没证据就滚蛋。”说完关上车窗走人,硬是把钱金石的破车顶出老远。看那个架势,要不是小舟躲得快能直接从他身上碾过去。

“一辆谁都能开的破车,凭什么找到我头上。”他气哼哼地说。

“因为那是你的车。”无声铃语气冷淡却充满嘲讽,“能开的也就玫瑰马俱乐部成员。”

曲文夺爱好奢侈品以及各种限量版,车也同样。而玫瑰马之所以叫玫瑰马,意思就是“美女与宝马”,换言之,玫瑰马俱乐部也是豪车俱乐部。会员之间经常搞超跑聚会、飙车打赌,曲文夺这台车输了之后赠给了俱乐部,第二天立马又订了一台新的。

“所以呢?我就是共犯呗?那你砍了我,来啊来啊!”曲文夺啪啪地拍自己胸脯,跟无声铃挑衅,突然又发脾气,“我明白了,红姨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叫你来我身边的?!”

曲文夺跟被点燃的炸药一样,炸得红黛隔着电话都耳朵疼。

从会场到家短短半个小时路程,这件事已经传到曲家两位兄长那里,曲文梁给治安局打了个电话;曲文栋呢,把曲文夺又禁足了,要他跟狐朋狗友断绝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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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刘友玲在教众的陪同下过来认尸。掀起白布的那一刻,她想挪开眼神又挪不开,想仔细看又不愿看,呼吸都梗在喉咙里。她伸出手触碰熟悉又陌生的女儿的脸孔,被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马上又贴紧女儿,轻轻拍打,喃喃地说“别怕,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钱金石不忍看,听见刘友玲轻声地问:“我女儿……直到昨天为止……还是活着的,对吧?只要早一天,再早一天找到……她就不会死啊……”

小舟怕刘友玲失控,一直拦在钱金石面前。然而刘友玲却啪啪地猛抽自己耳光,抽到脸都泛起血丝,被教友死死地拦住。怕家属情绪过于崩溃,确认了身份之后工作人员便劝她离开。刘友玲一把抓住对方要盖上尸体的手,“让我再看看,我要看得仔细点€€€€”

她枯瘦的身躯里从这一刻起住下了一位死神,在眼睛里藏着镰刀。

她诞下的那个宝贵的生命,最初的模样和最后的模样,都将记在她的脑子里,永世不忘€€€€摧毁在谁的手里,她就要去翻遍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壤,去收割那个人的生命和灵魂。

她是母亲。

她可以对一个人付出全部的慈爱,也可以对另一个人掏出能填满海洋的憎恨。

因为她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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