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袁岷山叉着手眯着眼睛自言自语,冷哼一声:“也不知是谁人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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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独自一人出去游荡,所以黑狗今天又是自己。不过他有两件事要做,先去大猛的工作室对自己的拳套做最后一次试用,再去接小螃蟹放学一起吃饭。
接近完成的武器十分漂亮,轻薄但坚固的外壳里加入防震,精细的部位连接让手指活动起来格外自如,黑狗开心地不想脱。
“你要涂装吗?弄个花纹什么的。”大猛一边做调试一边问。
黑狗对这方面没有概念,略微思考就说“黑的。”
趁着大猛打磨零件,黑狗浏览满屋子刀剑枪支,突然问:“甜哥的武器,是哪一把?”
大猛头都没抬:“没有。”
“甜哥有刀,我见过。”
“他只是常用刀,没有固定用刀。随便给他一把什么刀都行。”
“为啥?”
从工作椅上转过身来,大猛伸出食指在半空绕个小圈:“这房间里没有他不会用的,只有很擅长和一般擅长的区别。他给别人的印象是‘惯用长刀’,就只是为了留下这样的印象罢了。换句话来说,在他手里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武器。”
黑狗瞪大眼睛握拳:“甜哥,好厉害!”
大猛的表情一言难尽:“又粘人又盲目,你简直就是‘那俩人’的结合体。”黑狗不高兴,反驳说“没有盲目,一点也不盲目!”
大猛不置可否,想起来什么似的喃喃自语:“倒是有人送过他一把特制短刀,但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甜哥的厉害,仿佛又更加衬托得自己没用。黑狗很是消沉了一会儿,甩甩脑袋去接小螃蟹了。
小螃蟹今天生日,作为她唯一的朋友黑狗提前好几天就收到了提醒,特意准备了蛋糕和礼物。
刚入秋,她成为妇保会指定的公立小学一年级新生。大名颜莹,跟刚到小青草的时候一点没变,脾气很臭,老跟同学打架,现在倒是不嚷嚷找父母了,只是动不动就要“自力更生”。
下午四点放学,黑狗看见小螃蟹跟一个小男孩一边吵架一边往门口走。
一个说“我虎哥可厉害了!”
一个说“我小狗也很厉害!”
一个说“老虎就是比狗厉害!”
另一个就说“我们小狗能打十个老虎!”她眼尖看见黑狗了,咚咚跑过来牵黑狗的手:“小狗你告诉他,你能不能打十个老虎!”
不等他回答,小男孩说“你吹牛”,望着街对面趾高气昂地说“我虎哥来了!”
黑狗回头,看到一张有点面熟的脸。
阿虎压低了帽子走过来,朝他笑一笑:“看来我们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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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仔比小螃蟹高一年级,俩人因为各自打架被老师在办公室门外罚站时认识的。听说小螃蟹生日,阿虎便带着他们一起去杜新妹打工的餐厅吃饭。
蛋糕也堵不上俩小孩的嘴,一定要在“谁的朋友比较厉害”上分个高下,再以此判定谁更厉害,谁是“学校霸主”。被杜新妹听见,狠狠训了弟弟一顿。
“虽然遗憾,但还是留到下次只有你我的时候吧。”
不在小孩子面前炫耀暴力这点道理,黑狗不懂,阿虎还是明白的。给自己倒了一点酒,他问黑狗:“你喝吗?”
黑狗摇摇头:“我家禁酒。”
“看来你等的那个人等到了。”阿虎听到他说“我家”,“真巧,我认识的那个人也不喝酒。怎么样,开心吗?”
“以前开心,现在不开心。”黑狗突然很疑惑地问阿虎,“甜哥不喜欢我,总是生气,怎么让甜哥不生气?”
“你做了什么让他生气?”
黑狗便严谨地避开有关甘拭尘身份的描述,仔细地回忆一遍后看着自己的ID卡:“我不走,不想自己生活。”
阿虎听完哈哈哈地笑:“在我看来,他明明就很喜欢你嘛!”
黑狗脸上写着“请你仔细讲讲”。
“小黑,你现在是自由身,是独立的人,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重要的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而是你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可以不做。如果他给了你编号,那你就永远是被链子拴在他身边的奴仆,而不是自愿。”
黑狗强调道:“是自愿!”
阿虎反问:“既然是自愿的,那还非要链子干什么呢?没有编号你就不跟在他身边了吗?”
黑狗愣住,想了下才说:“可是,万一,甜哥不要我呢?”
“有编号只能代表你从属于他,并不代表他不会抛弃你,选择权在他,不在你;但如果你是自由身,那选择权就在你,你可以留,可以走,还可以追。你可以跟着他直到死,也可以离开他去到另一个城市。”阿虎指着他那张ID卡继续说,“他给你的不是一个身份,而是更多选择的机会,和后悔的权利。”
“我不会后悔。”
阿虎把酒杯挪开,看着黑狗的眼睛:“小黑,你不是狗,虽然不用思考只是听从命令能活得很轻松,但你是人,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我想,他是希望你作为一个成熟而独立的人,再选择留在他身边。
“所以,他很重视你。”
黑狗似懂非懂,被小螃蟹一顿摇晃拆礼物打断了对话,没有听到阿虎自言自语的后半句。
“这点跟‘他’就不像了,‘他’最喜欢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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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过从洗衣店取回赵享载的衬衫和西装,整整齐齐地挂进衣帽间,再根据明天的行程从里到外搭配出一套。他看着那些曾经被用来包裹着自己裸体的大衣,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把脸孔埋进其中一件,仿佛能闻到赵享载的味道。
“你以前答应过我……你明明答应过我……”他悲戚的喃喃自语很快就变得无比愤恨,双手几乎把大衣抓出褶皱来,“你明明答应我了!赵享载!”
嘴巴里不断重复着“你答应我了”,风云过把刚搭好的衣服扔在地上撕扯。还嫌力度不够,跑进书房抓起置物架上的一把装饰短剑,把它们割烂。
等发泄完冷静下来,他才发觉自己干了件如此愚蠢的事。着急忙慌地想办法“毁尸灭迹”,还没等找到个袋子,迎面在走廊撞上了刚回家的赵享载。
侯华明看到他手里的短剑,“噌”地一声就拔出了警刀。赵享载抬手制止,把风云过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慢悠悠地说:“老侯,出去。”
他走到风云过面前,手掌握住对方纤细的颈子:“小宝贝儿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嗯?”伴随那一声“嗯”,手掌突然用力掐得风云过不能呼吸,反射性地去掰他的手腕。
从手中掉落的短剑被赵享载一把接住,捏着喉咙把他拖进衣帽间。
侯华明听见里面传来风云过痛苦的求饶,接着是哭泣,尖叫,然后是赵享载的调笑€€€€他皱皱眉转身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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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的时候,风云过一丝不挂地躺在一堆大衣里面,一条手臂被皮带绑在换鞋凳腿上。
赵享载已经不知所踪。
他用余下的那只手在身边摸来摸去,摸到那把短剑,挑开了皮带€€€€在衣帽间看到风云过的“杰作”,赵享载如法炮制,把他按在地上用短剑把衣服一件件沿着皮肤剥开,用刀刃恫吓他,然后像往常一样同他激烈地做爱。再弃之不顾。
风云过爬起来坐了半晌,赤裸着走出去,低声呼唤:“赵享载……”
无人应答。
他走进书房坐在红木办公桌前,指尖顺着桌沿下方触摸,熟练地按下一串密码。红木桌面上打开一块显示屏,罗列出赵享载最近使用过的加密文件。
风云过抬头看房顶安装着安保仪的角落,轻声说:“是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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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小螃蟹和光仔又去游戏中心玩到晚上,直到小青草的老师来电话催促才不情不愿回去。
“看来以后还有机会见面,要切磋就等下一次吧。”阿虎跟黑狗道别,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为对方留下联络方式和地址。
送完小螃蟹从福利院出来,黑狗没有选择坐车,利用外骨骼攀爬到高处,在夜色中俯瞰久安。
这里夜生活丰富,灯火如星光,一直蔓延到他目光的尽头,再跟夜空融为一体。
他第一次拨电话给甘拭尘,问:“甜哥,在哪里?”
甘拭尘反问:“干吗?”
“去找你。”
“有事?”
“嗯,有事。”
“什么事?”
“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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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另一边,甘拭尘一边传送定位一边无声地叹了口气。黑狗总是有办法把对话变成车轱辘,严肃认真地翻来覆去。
他正披着毛毯在露天阳台上等待看免费烟花,这也是当初买下房龄近三十年的狭窄老公房的理由: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有一处规模很小的游乐场,老旧摩天轮是附近穷困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从夏季到秋季之前每个月十五晚上会有小型烟花表演。
虽然简陋,但也算是久安为数不多让甘拭尘觉得尚可一看的东西之一。
等茶水在身边的矮桌上热过两轮,他看到黑狗轻盈的身姿从远处飞跃而来。
年轻的战斗天才已经可以熟练控制外骨骼,落到自己身边时像一只灵巧的鸟,呼吸都不曾乱过。
“甜哥。”
“嗯。”
“我今天吃蛋糕了。”
“啊?”
“自己定的,在网络上;然后买了礼物;今天去吃饭,去游戏中心,玩游戏机了。”黑狗说道,“最近,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见了很多人。”
“然后?”
“见过世面了。”
甘拭尘歪头,看黑狗的眼睛,等他的结论。
“所以,我是甜哥的人,自愿的。”
甘拭尘微微张大眼睛,明白他的意思了。因为明白而想笑,又因为明白而笑不出。
见过世面了,所以不要再质疑我的忠诚和决心。
烟花在这时绽放在夜空里,映照着两个人的脸。
甘拭尘最终还是笑起来,捏黑狗那只带豁口的耳朵:“你的‘世面’还真大,花了好几天去见识。”又问,“找我就为了说这个?明明可以等我回家。”
“想找你,想现在看见你。”
“那我要是不让你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