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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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跟曲文夺一起提早从公司下班,曲文栋来宅子里看曲章瑜,顺便吃了午饭。

“小章鱼,书念得怎么样?”

听父亲这样问,曲章瑜饭后咖啡都喝不下了,皱着小脸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小叔:“不怎么样。”

最近福友会事务繁忙,无声铃无法像之前那样整天陪在她身边。因为绑架案而休学,整天闲在家里不出门,曲文夺便自作主张请教师帮她远程补习,从早到晚时间排得很满。

“你爹折腾我,我就折腾你。”曲文夺对侄女做幼稚的鬼脸,被曲章瑜丢餐巾布。

“我觉得很好,多学一点东西没有坏处,你长大也要独立的。”面对女儿,曲文栋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和温柔,“爸爸也不能永远都在你身边。”

曲文夺抬眼看了一眼大哥。

曲章瑜去复习功课,阿善推门进来在曲文夺耳边低语了几句。曲文夺微微皱眉,回复道:“要小丁把这件事同步给红姨。”

阿善匆匆离去,曲文栋说道:“我不问你在查什么,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小章鱼以后还指望着你。”

“那章琮呢?你不管他,也不指望他照顾小章鱼?”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

曲文夺正色道:“你和我二哥都是人精,但章琮不是;你俩早早地各走一边互不干涉,可章琮没有。二哥肯定是有退路,却把他推到前面去做挡箭牌,跟施特劳牵扯太深,现在又与福友会为敌,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曲文栋似乎对这个话题饶有兴趣,问曲文夺:“你希望我怎么做?”

“随便你怎么做,就像你对我那样!抽他一顿还是揍他一顿都好,把他跟施特劳的联系断了啊!”

“我抽你一顿揍你一顿,让你把玫瑰马关了去公司上班,会有用吗?”

曲文夺语塞。面对大哥自己永远都没有占上风的时候。

“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就少拿来教训别人,”曲文栋给自己倒茶,转而问他,“你对施特劳怎么看?”

“来者不善。光是药品这一项,就能看出武斗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谁把控了这桩生意,谁就能把控久安。”这个城市也会成为整个世界都趋之若鹜的违禁药品集散地。

“那你觉得章琮是看不出来,还是不在乎呢?”

听到这句话,曲文夺背后突然冒出一股冷汗。是啊,为什么他会认为侄子比自己“傻”?而自己面前这个人,他的大哥,章琮的父亲,冷眼旁观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曲文栋仿佛知晓他的想法一般,轻轻地说:“在这个家里,你足够聪明,但不够狠毒。”

曲文夺闻言,直直地盯着大哥:“既聪明又狠毒,像你那样吗?”

“对。”曲文栋回答。

曲文夺深呼吸一口,站起来:“你总是能够在我觉得稍微可以信任你一点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看着他夺门而去的背影,齐先生忍不住对曲文栋说道:“先生,有必要这样吗?”

曲文栋一瞬间疲累似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缓缓地说:“他得自己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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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夺忍了很久没有摔东西,径直到地下室摘下墙上陈列的复古猎枪对着靶子来了两发。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一边重新装弹一边怒骂:“臭老头子!他就是不肯让我好过一点!这个家里没有人比他更狠毒!他就是一条毒蛇!”

砰!砰!橡胶弹击中靶面的闷响不断在地下室内回荡,直到一盒子弹都被打空。

阿善把猎枪从曲文夺手里拿过来放到一边,将人抱在怀里。

谁都没有说话。阿善明白他的难过总是用愤怒表达,而曲文夺也对这份拥抱毫无抵抗,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上平复呼吸。

“北千里接机的那三个人现在在哪儿?”曲文夺恢复冷静的声音问道。

“回到春天大酒店了。”阿善帮他捋了下头发,“防范很严格,无法实时追踪。”

“看来盯紧北千里确实有收获,一定要把他们看牢一点,并且把所有相关消息都及时同步给福友会。”

“好。”

曲文夺从他手臂里抬起脸来,目光冰冷:“如果证实我的猜测,那北千里找上我的原因也就清楚了€€€€他要把玫瑰马变成一个皮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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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黛将一份资料推到赵享载面前,等他看完才说:“赵区长听过C科技这家公司吧?”

“有所耳闻,背后也是施特劳。”

“C科技的执行官北千里,刚落地久安就频频向曲家小少爷示好,并且与玫瑰马俱乐部一起成立了久安青年精英会,曾经招待几位外国客人来参加代理人武斗。最近其中一位化名叫做‘老鼠’的,同北千里一起又迎接三位乘坐私人飞机进入久安的神秘客人,并且下榻在春天大酒店。而这几位客人这两天唯一的目的地,就是在那间仓库。

“拭尘应该记得,我曾拜托你从那里救出一位被追杀的女性,她是虐杀案其中一位受害者的母亲。而这位女性被追杀的原因,是听一位工友说起:他偶然发现仓库那里有人在处理死状极惨的女性尸体,她联想到自己的女儿所以决定展开调查。

“与她一起的那位工友很快就遇害,被斩掉头颅后肢解草率地扔在废料坑。乐园施工地现在戒备极其森严,尤其是货运仓库。”

赵享载把资料放回桌上,扇子再次一下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福友会曾出手清理过贩卖虐杀案受害人影片的数据公司,是不是有查到什么东西?”

红黛点头:“某些人已经不再满足于拍摄影片,准备为更加变态的买家提供‘定制服务’。根据对方的需求去物色女孩,按照希望的手法虐杀€€€€如果足够阔绰,还可以提供安全私密的环境让买家亲自动手。失踪的三位女孩,其中两个都曾去过施特劳医院。”

“该不会,尊贵的客人们刚好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红黛的眼神已经不言而喻:“又刚好,三位客人中的一位,曾经成为绑架、囚禁、强奸并杀害自己同学的嫌疑人,但最终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甘拭尘把花瓶里的插花拔了一支下来,扯掉一片花瓣,摆在桌面上:“连环虐杀案,”又摆下一片,“曲家小少爷,”再摆下一片,“施特劳。”

虐杀影片贩卖;

女性失踪案;

安全货运仓库;

有犯罪嫌疑的富翁。

数片花瓣排成一列,甘拭尘说道:“以上全都只是猜测,所以你需要关联起来的证据。怎么,帮你运一次‘货物’?”

红黛把花瓣一口气吹散。

“这次,暂且普普通通地使用下你铺开的网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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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久安市长选举开票只有不到十天,沙天奥和赵享载以各种手段进行的拉票活动成为久安今年秋天的“季节限定”。巡回演讲、电视广告、专题采访、街头活动、网络投放等等一个不少,言辞中有几分真心实意仍未可知,在久安市民心里混个脸熟倒是可以。

操控傀儡市政厅的黑帮,从不会愚蠢到只用鞭子对待民众。

哪怕背后输赢已定,他们也需要明面上的支持与呼声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尤其是这几个月以来的势力变化让整个久安陷入动荡,也让许多久安人神经紧绷,对这次市长竞选更加关注和好奇。

除了背后提供支持的大能天佛会与福友会,他们完全不同的个人风格也将支持者们划分出不同的标签。

沙天奥常年稳居市政厅,早已在市民心中留下沉着稳重的印象,认为他能够让久安恢复往日平静;而赵享载看起来势单力薄,却能在混乱的菱山屹立不摇,更因为儒雅外型和开明政见而赢得渴望改变的年轻人的好感。

表面上看,两人确实有得一挣。

只是在开票的结果公布之前,能够影响它甚至决定它的因素实在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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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赵享载“加强药物监管”,刚被市政厅监察部释放的药监局局长烈如康,在自家门前遇到抢劫,受伤入院;

菱山区治安分局局长在驾驶途中遭遇私家车追尾;

菱山区政府的入口登记处,一位预约了ID号码的中年男子与其他三男一女刷开了闸机,三分钟后,因企图强行闯入区长办公室而遭无人安保射击,同时电梯间发生小型爆炸。

或是意外或是事故,赵享载那份党派名单正在以各种形式被划下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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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持续扰乱他们的视线吧。真正行动时我们会里应外合,务必取了赵享载的性命。”农玉山向参加会议的要员们微微低头,同时说道,“上次教宗选定的几所学校,正在办理手续,很快就会归于天佛会名下。”

拥有属于教会的幼儿园、小学、初高中甚至大学,将宗教课程加入日常授课,是大能天佛会下一阶段的目标。这是齐建英建立完全宗教属性的教育系统的开端。

护法之一咧着嘴巴搓搓手,稍微压下身体看向在座的同盟:“大家最近都很辛苦,就请市政厅的各位今晚在这里好好放松一下,可好?”

有人看天,有人低笑,农玉山不动声色地挑眉,转过脸掩盖掉满眼鄙夷。

天佛会安排了上好宴席,几杯酒下肚气氛便放松了许多,有人自夸“一夜御三女”,便有人附和“您宝刀未老”;有人说“小雏儿听话又水嫩”,有人便说“到十八就老了”。

言谈间本性暴露无遗。农玉山抓住机会对自己人提醒道:“这里还是天佛会的地盘,我们是不是别被抓住把柄比较好。”

对方却只是拢一拢笔挺的西装,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连回应都懒得给。

但农玉山还是听见一句“算个什么东西”。

他咬紧牙关忍下这口气。眼下他只不过是沙天奥对赵享载行动的临时传话人,一个小小马前卒,只有办成了这件事才能在市政厅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忍耐、忍耐,农玉山对自己说。他仍年轻,比起这些满脑肥肠、恬不知耻的老头子,他的未来还长,机会多得是。

吃到一多半,贵客们兴致正好,农玉山借着几分醉意离席,脚步有些摇晃地去了祈福室。

风云过孤独地坐在只有一盏供奉灯的矮桌前,怔怔地盯着赵享载那柄古剑的剑匣,这似乎成为他与赵享载之间唯一的牵系了。听见响动向门口张望,昏黄的灯光映衬着他清瘦身型,显得更加柔弱可怜。

你只有我了,小鸟。

一想到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心里的年轻人,依靠着自己、仰望着自己,农玉山便从胸中升腾起一股豪情与满足感,与醉意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头脑。

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又怎么样?他们也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对我卑躬屈膝。但是你不要怕,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反锁上门,居高临下地站在风云过面前。对方仰着脸看他,喃喃地问:“从小时候开始,我在意的东西就总是被抢走,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你胆小又愚蠢。

“爸爸和哥哥也总是打我……赵享载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可是为什么连他也……他明明说过我是他最€€€€”

“云过,”农玉山打断他的回忆,踢开打坐用的蒲团坐下,松开了领带。“我对你也很好吧?”

风云过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但还是点点头。

农玉山用指关节敲一敲剑匣:“你不应该再留恋他了。留着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意义?你对他来说,不过是给这种装饰擦擦灰的存在罢了!”把匣子推开,离风云过更近,然后一把拢住了他的脸颊:“我才是你的未来,知道吗?”

风云过感觉到农玉山的手掌在收紧,然后他的嘴唇和身体一起压了下来。

被扑在地上的风云过惊恐地推开他:“……玉山!?”

农玉山单手撑在地上,一手捏住他的脸颊:“云过,不要装不懂,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吧?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风云过在他的手掌里拼命摇头:“我对你,不是那种€€€€”

农玉山嗤嗤地笑起来,拇指抹过对方颤抖的嘴唇:“欲迎还拒不能玩太多次,小可爱。你对赵享载也是这么干的吗?怪不得他对你失去了兴趣。”

风云过瞪大眼睛,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农玉山于是从西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口袋,从里面倒出一条玉石手链,自顾自地套在他手腕上:“很早就想送给你了,很适合吧?”

他亲了一下那洁白的手腕,“放心,我不会像赵享载那样粗暴,你知道我一向很温柔的。”

可那手腕却飞快地从他手掌里逃脱出去:“你说你会帮我,让他回到我身边,你在骗我吗?”

农玉山相当无奈地叹气,仿佛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我没骗你。可是留在我身边,难道不比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赵享载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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