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频繁,让记忆时好时坏,也因为自己对“K”起了疑心,越发分不清脑海里那些画面的真假,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厘清思路。
没事,新妹会好好帮自己收着的。
半夜接到北千里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的电话,所以杜新妹担忧地问他:“这个时间回去?是不是会有危险?”
阿虎一边系好鞋带一边安慰她:“放心,只是出了点意外,我过去帮帮忙。”这是假话,乐园那边今晚传来不小的声响,北千里意外受伤。能伤到那个狡猾的年轻人,肯定不是小事,但阿虎不想让杜新妹担心。
走进治疗所并没有看到北千里,只有明显失魂落魄甚至哭过的“K”,阿虎有些意外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K”没有回答,只是把终端屏幕塞进他手里。
那上面熟悉的脸孔,让阿虎睁大了眼睛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是……?”
阿虎突然没法说话了。神经电流从电子眼开始侵袭,手中的屏幕掉落在地上,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倒在地上。刚处理完伤口的北千里跨过他开始抽搐的身体,捡起移动终端,关闭了他的电子眼。
接着剧烈的头痛袭来,让阿虎仅剩的视力开始模糊,他看到“K”悲伤地捂住脸,低哭着说道:“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还要再杀他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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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杜新妹嘱咐他:“你的头疼还未好,记得按时吃药。一定要早点回来!”
回身在心爱的女人脸上落下一吻,他说:“嗯,我很快就回来。”
阿虎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第68章 (修)万物焚净之火:08
甘拭尘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狩猎狩猎者”行为,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甚至包括他自己。
施特劳的几位座上宾在活动中丧命、乐园几近半毁、入侵者的身份引起多方注意不说,更重要的是,安全货运为接近“K”而与曲章琮合作,并且把黑狗送进乐园,现在黑狗又与入侵者关系密切,白星漠在曲章琮面前说不清了。
这一晚,也让久安的势力图表再度发生变动。
安全货运白星漠遭遇福友会袭击,两者决裂;乐园仓库与狩猎场活动,让市政厅与福友会将整个施特劳集团列为铲除目标。而后曲章琮与施特劳正式联手,公然反对治安局禁药令€€€€二对二的存亡之战即刻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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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夜视镜保存下来的影像,让钱金石不敢多看一眼,却又不得不反复观看。
画面中短暂出现的录影设备加上阿甲从北千里那里得到的代号“艺术家”,种种迹象表明少女虐杀案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治安总局重启调查,此案又落回到钱金石手中。
当他再一次见到受害者之一的母亲刘友玲,短短几个月内,这位仍不到半百的女性头发已然花白。面容瘦削,但神情再没有初见时的癫狂与激动,反而越发坚毅冷静,叙述回忆之时条理清晰,只有在想起女儿时忍不住哽咽。
“你们这次真的会查到真正凶手吗?”刘友玲早已对治安局失去信任,让她没有拒绝钱金石会面要求的原因,是因为钱金石和福友会救过她。
“我无法保证您多久会结案,但我可以担保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追查到底。”钱金石说。
刘友玲看了他半晌,眨眼隐去眼中的泪水,点点头说道:“好,我信你。也请你记得,就算治安局放弃,我也不会放弃,为了我女儿,也为了任何一个女孩不再遭遇我女儿那样的悲剧!”
嘀嗒,嘀嗒。
窗外落下雨滴,打在治安局许久未擦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雨越来越大,将灰尘冲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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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水从早下到晚,让多风干燥的久安秋冬空气湿润起来,气温也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甘拭尘不喜欢冷,所以早早就打开房间里的供暖系统,站在落地窗前观赏雨景,给白星漠打电话问候“伤情”。福友会没事前通知就搞袭击,白星漠受到不小的心理创伤,据说事后把红黛和甘拭尘骂了一个晚上,闹着要辞职。
但白助理这回意料之外地没有骂他,似乎是没有什么力气骂了,只是叹着气问:“你让我跟曲章琮要乐园,让我把小黑狗送进去,好,我送进去了;结果你又去了,把整个乐园砸完了,自己也暴露了,你让我接下来怎么办?你说,之前所有行动是不是白费了?我怎么跟曲章琮解释?”
黑狗在狩猎场与曲文夺联手,再加上后来甘拭尘的行动,已经完全站在施特劳对立面。曲章琮一定会怀疑白星漠的动机,如果他不肯继续合作那之前所有一切都白费了。
“他不会的。”甘拭尘笃定地说。“这个节骨眼上,曲章琮不会轻易放弃手里能抓住的任何助力,更不会把这件事告知施特劳。反正你也要再忍受几天追杀,只要把这个黑锅继续扣在福友会头上就行。”
乐园计划被迫中断,施特劳再度折损,他们必然会追查入侵者与黑狗的身份,查到跟安全货运有牵连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好在,黑狗的身份信息由妇保会经手,又由曲文夺带进狩猎场,而曲文夺是福友会唯一牵连的曲家人€€€€福友会要打掉安全货运这件事就坐实了。
“这样的话我是无所谓,但你跟小黑狗就得开始接受安全货运的报复了。”作为杀手公司老板,不礼尚往来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甘拭尘“啧”,“倒也不用如此严谨。”
“做戏做全套嘛,尊重观众的智商。”
“……”甘拭尘听见白星漠挂断电话前愉快的笑声,“你好像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黑狗这时从楼上抱着一对枕头和毯子下来,在客厅地板上铺好,盘腿坐在垫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甘拭尘无奈地蹲在他面前,拿手指戳他脑门儿:“你太得寸进尺了知道吗?我真是对你让步太多了。小黑,仅限这几天,听见了吗?”
黑狗被他戳得脑袋一个劲儿往后仰:“噢,听见了。睡觉,甜哥。”
甘拭尘叹口气,在地铺上躺下去,颇不耐烦地说:“快点给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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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狩猎场回来黑狗就一直在做噩梦。
仓库里的地狱之景让他留下浓重心理阴影,无法始终拥有一个完整睡眠,半夜大喊着从床上惊醒,满身冷汗地查看自己是不是也被剥开了。白天精神恍惚到快要出现幻觉,晚上不敢睡觉,便跑到甘拭尘门外戴着耳机反复听儿歌。
甘拭尘睡眠很浅,听见动静一开门就看见黑狗抱着膝盖倒进来,一脸惊恐地望着他说:“怕做梦。”
别说是黑狗,就算是甘拭尘也花了好一些时间去克服那晚的画面。
如果不是自己嫌他烦要支开他,黑狗也不必有这般遭遇还险些丧命,所以他对黑狗始终有些愧疚。对于从来不曾反省过的净火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进步。
可即使如此,跟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甘拭尘也做不到,折中的办法就是陪黑狗在客厅里待到入睡€€€€黑狗就这么欢天喜地的达成了跟甜哥睡觉的愿望。
虽然入睡很快,但他还是会一边说着梦话一边发冷汗。甘拭尘把眉头紧皱的黑狗摇醒,问道:“又梦见了?”
黑狗喘着粗气恍惚着点头,翻身把额头抵在甘拭尘肩膀,抓住了他的左手:那根没有温度的无名指,反而在此刻给予他最大的安全感。
“那个人,我打得过吗?”
甘拭尘知道他问的是谁:“‘艺术家’,你觉得他会很强吗?”
“嗯。”
“正相反,我猜他是个弱鸡,你一拳就会把他打死的那种弱鸡。”
黑狗从枕头上抬起头,捏紧他的手:“为啥?”
“你以为他是因为拳头太厉害才把人弄成那样的吗?正相反,是因为胆小懦弱才会挑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施虐,他专门挑年轻女孩下手,还要保证对方无法反抗,再用残忍的手段发泄不满,足以证明他就是个不中用的变态。”
黑狗愣愣地说:“我不明白。”
“不用明白,也不必害怕,”他在黑暗中摸黑狗的头,“你只要记得,他绝对打不过你。”
“噢。”黑狗重新躺下,“那他还会剥开别人吗?”
“在抓到他之前,可能会的。”
“甜哥能抓到他吗?”
甘拭尘敲了下他的头壳,听到“啊”一声,“什么事都让我干,治安局干什么吃的?你还睡不睡了!”
黑狗又捏他的手掌:“睡不着。”
“硬睡。”
“想知道甜哥以前的事。”
甘拭尘有些为难。事到如今黑狗还什么都不知道显然说不过去,他也不是不想说,而是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啊。跟你一样在久安出生长大,然后去做了雇佣兵,差点死了就回来了。”
“甜哥也会死?”
黑狗又被敲头壳,“说的什么话,谁不会死啊?”当然甘拭尘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说:“肉体凡胎,手段到了自然会死。”
“狗”和阿虎、大猛相继出事,他知道对方熟知血花的运作和任务内容,随时都可能会对自己下手。如果对方了解自己的多疑,那么说不准早就已经设好了圈套。
他猜得不错,从个人情报被出卖的一刻起,无休无止、不计成本的追杀,让战场神话陨落就只是时间问题。
他到底不是真的神。身体很快会迎来极限,甘拭尘临时决定为自己寻找一个替身。
远在海外又情势紧急,他只能利用追杀自己的雇佣兵。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别人相信这就是“净火”。标志性缺失的无名指,仔细查看很容易发现破绽。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侥幸逃脱后以垂死之身辗转回到久安,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地遇见了红黛。
黑狗在毛毯下面攥住了他的手指,突然暴躁:“谁杀你?切手指的那个人!?”
甘拭尘噗地笑出来:“并不是。手指嘛,只是跟他做了一笔交易罢了。”
黑狗气呼呼地更睡不着了:“什么交易!?”
赵享载确实比其他对手要更加难缠一些。虽隶属于正规国家军队,行事却跟雇佣兵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时他还只是首都府援助当地政府的军事顾问,战力也不算出类拔萃,手上可调派的兵力很少,却为净火完成任务制造了不少麻烦。
甚至让他不得不失去一根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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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跟我说说,赵享载是怎么跟你结仇的?”诊所恢复室中,身体连接着体征监测,农玉山艰难地开口说话。
长达十个小时的神经链接手术完成,第一次与搭载武器的义肢相连接,为了保持对武器的控制和敏感度而不能使用镇痛,农玉山因此疼得直冒冷汗,嘴唇发白,企图通过聊天转移注意力。
黄忠宇有些反常,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劝他别急。听他这样问,稍微思索了一下,露出奇怪的笑。
看起来有些得意,骄傲,又十分悲伤。
“是因为我的一点幼稚,让他伤害了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在说“朋友”时有些犹豫,好像不知该如何称呼。来到农玉山身边一边帮他调整义肢参数,一边陷入回忆一般娓娓道来。
“赵享载是个不好对付的敌人,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但我非常幸运,有一位厉害的队友,即使再难也能屡次化险为夷。所以对这位队友,我心情很复杂€€€€又感谢他,又羡慕他,还有点嫉妒。”黄忠宇轻轻叹息,“那个时候太年轻了,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关系。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跟他并驾齐驱,我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除掉赵享载。”
赵享载很快就会回国,留给黄忠宇的时间不多。他花了几天时间搞到当地军方的通行证,摸清赵享载的行动路线、日常习惯、接触人员,想方设法让他落单。
“狙击手、刺客、接应人,我以为自己布置足够周全,结果还是棋差一着。赵享载从一开始就做了局,等人上钩。我以为我会死,但他的目标压根就不是我。”黄忠宇自嘲地笑笑。“他说‘让我见见那个人,只要他来,我不会动你们一根指头。’我当然不信,但是很奇怪€€€€那一刻我就是想看看,看‘他’会不会来,会不会为了我们而来。”
“他来了,对吗?”农玉山开始适应这种疼痛了,慢慢地操控义肢运动手指。
全金属义肢比一般人类手掌要大一些,能够与神经自如连接后可更换多种类型的功能性肢端。农玉山目前使用的是仍未开放民用的最新型武器义肢,对神经反应更加灵敏,也需要更多练习。
黄忠宇触碰着他的无名指,点点头。
“他不但来了,还答应了赵享载的条件€€€€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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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哥为什么要答应?!”黑狗彻底睡不着了,坐起来盯着甘拭尘,“甜哥打得过!”
甘拭尘右手枕在脑后,晃动着左手手指:“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一根手指换所有人毫发无伤,在我看来很划算。”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当时的队友以及如今的黑狗,到底为什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