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 第88章

李姐虽见利忘义,但不是傻瓜。从她选择投靠天佛会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准备,凭她多年来在妇保会中取得的信息,无论钟婶作何选择,都能保证自己在天佛会中取得一定主动性。

但她又没有足够的耐心蛰伏,如果她继续与福友会虚与委蛇做双面间谍,说不准能给福友会带来更沉重的打击。在这一点上,钟婶倒是很感谢她主动暴露。

毕竟让她改变的并非信仰,而是利益。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她也会随时抛弃大能天佛会,为了这一点可能性,她才选择向钟婶摊牌甚至期待对方的同流合污。

至于钟婶,唯一的选择就是除掉背叛者。

李姐传递过来的天佛会消息已经不再具备真实性,比起继续获取模棱两可的内容,保全己方不被人趁虚而入才是首要。李姐活一天,福友会就多一分危险。

“那怎么办?”晶晶问道。

钟婶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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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心送来的礼盒里有一件小礼裙,是非常适合知心的干枯玫瑰色。款式温柔可爱,日常穿着不显隆重,但若与那款粉色宝石项链搭配,出入正式场合亦不随便。

除了礼裙,还有一套奢侈品牌的定制下午茶餐具和印着艾心个人logo的美体茶,这应该是最近为所有粉丝提供试饮的新商品。为了集齐所有口味与偶像周边,不少粉丝已经花了大价钱整箱购买。

知心特意卷了头发化了妆,举着茶杯拍了无数张照片,选出最满意的发给艾心:“谢谢你!这是我收到最棒的生日礼物!”

艾心很快就回复了消息:“生日不能跟你一起过,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啦,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帮不上你什么,所以最近就去教内宣讲会做义工啦,希望多多少少能帮你分担一点!”

电话另一端,艾心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惊讶又感动,犹豫半刻,放低了声音缓缓地说:“知心……我遇见你可真好……”

这似乎是疲惫后放松的叹息,又似乎是历经劫难后深情的赞美,明明是极其普通的一句话,从艾心嘴里说出来却令她脸颊发烫,说不出话来。

“我去忙了,你千万别太累,记得喝美体茶哦,你那一包是跟我一样由营养师搭配的特殊配方,别人没有的!”

知心立刻冲泡一杯,再次拍照发送给他,证明自己有在乖乖听话。

那杯茶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息,是少女们下午茶聚会时最爱喝的口味。知心仔细地看着配料表,希望找到特殊配方里爱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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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撩拨起女人来,还是挺有一套的。”

看到艾心汇报完最新的进展,北千里说道。

艾心抿了下嘴唇,脸上丝毫不见方才的缠绵情意:“这些可怜的女人啊,也许是生活中毫无希望,所以只要稍微对她们温柔一些、体贴一些,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在有些人心里,我比她们的生身父母还重要,就算为我去死、为我杀人、成为我的刀,她们也心甘情愿!”

艾心将知心喝茶的照片展示给北千里:“就算知道这里下了毒,她也会照喝不误。”

“最毒的毒药,难道不是你这个给粉丝洗脑的致命偶像吗?”北千里难得开心地哈哈大笑。“果然我没有看错人,比起脑子不够灵活的齐建英,你更适合操控人心。走吧,去看看我们请来的客人醒了没有。”

在阿虎的房间里,此刻多了一个人。

身材比阿虎更加高大壮硕,像一头熊。体内镇定药物的药效仍在,输液器也依然埋在皮下,他安静地坐在诊疗椅上不能动,眼睛却一直盯着阿虎。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阿虎?你一直叫我小兔兔,想起来了吗?”大猛看着昔日的兄弟,依然抱着一丝希望他能回想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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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当阿虎出现在诊所门口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手掌碰上那熟悉的脸孔,反复确认,大猛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大部分记忆,但他就是阿虎。

大猛抱着他痛哭失声。

但无论自己如何激动,阿虎都没有反应,沉默呆滞,甚至不像一个正常的、有自我的人类,面对大猛的所有问题都没有任何回复,开口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跟我走,你会知道一切。”

你会知道一切?当年的一切?

大猛突然想起甘拭尘曾经的怀疑,他看向阿虎的左手:那里确实有一根金属无名指。

那只猫的假设难道是真的?

不可能!阿虎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而且没有理由这样做!

他一定是被人利用,成为某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好,我跟你走。”大猛要搞清楚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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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只猫看到自己的暗示了没有,大猛想。他一定会懂,会比自己思考得更多,毕竟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加不信任人类的人了。

“称呼您大猛先生,您不介意吧?”脸上带着仍未痊愈的可怖伤痕,艰难发音的年轻人说道,大猛因此而将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跟随阿虎上了一辆车,自己就被一针镇定放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陌生房间里,看样子是某间医院的诊疗室。

他应该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太年轻了,当年的事件发生时他可能刚刚成年吧?

“我叫北千里,您也可以称呼我为千里,先生就是这样叫我的。”

“‘先生’是谁?”大猛问道,“阿虎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对方的伤势来看,他就是净火大闹乐园时被那把镰刀所伤之人。

北千里微微一笑,“我知道您有非常多的疑问,但相信我,很快都会得到答案。阿虎先生是我们救回来的,很可惜他的脑组织被破坏太多,我们尽全力抢救也只能€€€€”他可能是想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但脸上的伤让这个表情相当奇怪。

“别骗我,先不说他冒充净火杀延大安、又袭击赵享载,就不久前出现在菱山南打听净火的消息,不能正常交流的人是怎么做到这些事的?”大猛并不相信。他突然回想起,自己与小娅吃饭那天瞄见的背影该不会就是阿虎?自己或许曾与他擦肩而过?!

北千里看他表情阴晴不定,并不过多辩解:“即使您不相信,事实也摆在眼前。虽然我不能透露太多,但至少可以告诉您:‘K’先生是一位要拯救久安的人,他对您与阿虎先生都绝无恶意,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请我们帮忙?”大猛有种预感,这个“忙”一定跟那只猫有关。

“在回答之前,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假设要您在阿虎先生与净火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您会选择谁?”

“什么意思?”

北千里虽然在微笑,但吐露的内容却十分残酷:“意思是他们的性命握在您的手中:您选择了一个,另一个就会死。”

大猛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毫无恶意。”

北千里说道:“您要明白,人生有时就是要面对两难选择,我跟‘先生’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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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出选择的那一瞬间,你才会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生命中会留下永远的遗憾是什么。也许会一生痛苦,但这痛苦也会成为最大的动力。”黄忠宇说,“所以,在忠诚与背叛之间,选择一个吧,曲老板?”

与他面对面,灰头土脸的曲文梁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黄忠宇也不催促,“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我想你的时间可不多了。”然后停止手中的录像设备,将这短暂的影像保留起来,走出这间简陋至极的单人公寓,将曲文梁独自留在这里。

踏出公寓,可说是一望无际的狭窄走廊两侧,布满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门。不仅是这一层,整栋大厦十几层房间加起来如同蜂巢一般,如果没有门牌或者某种特殊记号,首次来到这里的人很难在这里分辨方向。

在久安,这样的廉价胶囊公寓有无数个。即使影像被公开,也很难根据室内陈设找到所在位置。

乘坐摇摇欲坠的电梯来到一楼,室外小广场上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靠着火源取暖,商量晚上去哪里打发时间,最好能搞点钱。黄忠宇穿过他们,坐上停在路边的车。

农玉山握着方向盘,问道:“把他放在这里没问题?”

“放心吧,跑不了的。”

“为什么要攻击曲家?我以为他们跟赵享载并不是一边的。”

“正因为不是,”黄忠宇说道,“所以要曲章琮认为我们跟赵是一边的。他正如日中天,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挑战他的话语权,无论他先福友会还是赵享载开刀,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将老旧的车子开出社区,农玉山说:“这一招似曾相识。”

黄忠宇盯着他用义肢单手操控方向盘,问道:“第一次操控神经链接武器,感想如何?”

农玉山耸耸肩:“曲老二家中的防备异常松懈,我还以为对手至少是专业雇佣兵,结果只是普通的帮派武装,你还要我活捉其中一个,所以还没热身就结束了。”

柔软却锋利如蝎尾针一样的武器变形,一击就贯穿了挡在弟弟身前的曲文栋。

黄忠宇发出爽朗的笑声:“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普通人做不到这一点的。使用武器最难的并不是发挥它最大杀伤力,反而是如何控制它的杀伤力。”

这话让农玉山非常受用。

当他被曲文梁的手下团团包围、又如斩瓜切菜一般击杀他们的时候,难免不会想起那一晚的风云过。

那个一脸无辜却杀人如麻的小骗子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今晚这些人也尝到了!

虽然半自动武器发动的时候让他有些痛苦,但比起能够掌控他人命运的滋味,实在是不值一提。他已经开始期待,当赵享载的生死握在自己手中,风云过向他忏悔求饶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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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两个小时的车,白星漠在久安边缘的一处骨灰堂里找到甘拭尘。

对方正在某一排骨灰存放架前伫立,一脸平静。察觉到他来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对白星漠手里的花稍感意外。

白星漠对他的意外也很意外,来骨灰堂祭奠故人,这人倒是好意思两手空空。

“有十二枝吗?”甘拭尘问。

“啊?”白星漠转头一看,甘拭尘面前的格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十二个尺寸相当迷你的骨灰盒,每一个盒子上刻着一只动物。

合起来是十二生肖。

啊,原来如此。

甘拭尘从他手中接过花束,一枝一枝抽出来挨个分发,跳过虎和兔子、狗,刚好够分。分完了把包装纸塞回到白星漠手里,惹得白星漠用眼神骂他。

“我一个仍活着的队友失踪,很可能甘拭尘这个身份会曝光,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甘拭尘说道。

白星漠思索他话中前后因果的联系,立刻得到答案:“你怀疑他被施特劳带走了,会出卖你?”

“出卖倒算不上。”

如果是阿虎带走大猛,凭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不需要出卖,大猛会毫无保留地将净火现在的身份和一切相关信息和盘托出。更可能已经跟施特劳背后的“K”见了面。

作为安全货运的老板,甘拭尘这个人不但存在,真实身份还是与施特劳作对的净火€€€€白星漠已经预见到曲章琮暴怒地要取自己项上人头的模样了。

他闭上眼睛,生无可恋地放低声音说:“不如我先出卖你好了。”

甘拭尘笑起来。被白星漠怒视,“这种地方你严肃点。我说真的呢!”现在合作开始没多久,药物的轨迹还没摸透,想想办法说不准在曲章琮那里还有得转圜。

“不必。”甘拭尘自然也知道他说的“出卖”不是真的出卖,“以后都不必,你甚至可以休长假。”

“长,长假?”白星漠愣了半天,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两个字。

这也意味着,甘拭尘可能要结束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包括大部分忍耐。

“我休假,你来管?还是打算不管?你知不知道安全货运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在为你工作?一旦失业有多少人吃不上饭?”白星漠气哼哼地,“不要任性,我又没说一定要长假,现在安全货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甘拭尘又笑,但是笑得意义不明:“你可真善良,星漠妈妈。”对方把手指比作枪,冲着他脑门开了一枪。

“我知道忍耐这么久已经是你的极限,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任谁都会按捺不住。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能抛下我们。能对以前的队友负责,就要对我们负责。”

“但我以前的队友想杀我。”他装作伤心地说。

白星漠顿了一顿,“倒是可以理解。”他叹了口气,“安全货运办公室里的人是你自己挑的、自己培养的,你怀疑别人,总不会怀疑自己吧。总之,要对我们负责。”

甘拭尘沉默下来。

是啊,为什么一个个往回捡人呢?还不是因为曾经的净火小队给自己带来的那一点改变在作祟,让他觉得跟特定的人保持特定的关联,或许是利大于弊的。

至少他们同那段过去无关,至于未来他和他们会形成什么样的关系,就从现在开始由自己来掌握距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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