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没啊!”陶灵连忙坐直,“一次都没有?不应该啊,那隔离餐又是西红柿鸡蛋又是京酱肉丝,你俩能不吵?吃个炸鸡都要掰扯到底是甜辣酱好吃还是蜂蜜芥末好吃。”
常岸又把大拇指换到了这边:“如果这也算吵架的话,那确实吵了不少。”
陶灵一拍手:“我就说我最了解你们。”
宋和初哭笑不得地把行李箱摊到地上,将东西慢慢取出来:“也没有吵得那么激烈。”
钱原坐到椅子上:“唉,陶灵还说你们肯定会动手呢,让你俩和睦相处比登天难。”
宋和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不尴不尬地把背包打开。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吧,也就二十来天,井水不犯河水的也能过下去。”陶灵晃悠着椅子。
常岸也不尴不尬地走到宋和初身边,把他背包里的几个小袋子拿出来。
上衣,短裤……
钱原和陶灵的交流停止,沉默地看着常岸从宋和初的包里拿走自己的衣服,最后一袋甚至是内裤。
安静的氛围太别扭,常岸解释了一下:“没地方放了……没地方放了!”
宋和初没忍住笑了起来。
“看到没有,人家比我们更成熟,可以短暂地放下恩怨好好相处。”陶灵感叹道,“二十几天,天都变了。”
常岸拉开自己的衣柜,嫌弃地拍打着衣服上落的灰:“不要说得那么离谱,我们以前也没有很怨吧。”
“哎我一直想问,你们隔离那地方闹鬼是真的吗?我看学校超话有人提了来着。”陶灵问。
“是啊,我还半夜遇上了来着。”常岸满嘴跑火车不用打草稿。
陶灵无语,看向宋和初:“和初,是真的吗?”
“假的,不过常岸被吓到踩裂了一个盆,还一拳把我的鼻血打了出来。”宋和初说得轻飘飘的。
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常岸闷声笑个不停。
收拾屋子没比收拾行李简易到哪里去,他们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放回原处,再把该洗的换的都整理出来,时间已经到了领晚饭的点。
钱原给他们讲了讲如何领晚饭,得拿着宿管发的饭票,一个寝室派一个人下来去拿,平时是他和陶灵每天轮着负责。
常岸闻言很无语:“平时上厕所打水都在楼道里来来往往的,怎么领个饭还得派人下去?住一起了还怕聚集啊。”
宋和初也很无语:“人太多了会挤死。”
常岸“哦”了一声。
果然回到了熟悉的斗嘴中,环境确实能影响人,在寝室的这一背景下,他们好像都很难找回在公寓里的那种暧昧感了。
可能是心浮气躁遮住了暗流涌动的悸动,可能是面对外人的下意识保护性掩饰,是什么都好,常岸唯独不希望公寓里的心动是错觉。
他不想有如梦初醒的感觉,他压根不想承认那是“梦”。
“你们每天在寝室里不无聊吗?”宋和初看着陶灵领回来的盒饭,又是烧茄子和西蓝花炒肉。
“无聊啊,不过你们回来了。”陶灵把盒饭放到桌子上,从柜子里掏了一个飞机盒出来,“人齐了,吃完饭我们玩大富翁。”
“好啊。”宋和初说着,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常岸。
常岸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一次的对视里,常岸没有假装转开眼,而是应着他的目光,旁若无人地问道:“要不要吃烧茄子?”
第47章 灯火
“什么茄子?”陶灵正蹭着筷子尾巴上的碎木屑,抽空转头看了眼常岸,却见常岸是在对着宋和初说话。
宋和初“唔”一声,被这句直白的问话问得措手不及。
他的第一反应很诚实,他很在意室友的想法。
可室友只是对于他们不再剑拔弩张的关系表示吃惊而已。
不会有人会想到那一层的。
宋和初点点头:“好。”
这一次他无需如昨天那样来到房门口,而是常岸主动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常岸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问就问,想做就做,不在意室友如何想,也无需瞻前顾后地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给别人带去影响。
宋和初垂眼看着茄子酱汁浸润到米饭粒里。
在他高三的那段时间里,他很少会主动和班里的男生产生任何公事之外的联系。
他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主动和我说话就是喜欢我”,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主动而给别人带来麻烦,比如被其他人猜来猜去,被放入大家的脑补想象里。
也许他应该更洒脱一些,毕竟他问心无愧,可是懂得大道理是一码事,真的能做到却是另一码事。
哪怕此时置身于一个新的社交圈里,没有人知道他的事,他却仍然会不自主地减少可能造成误会的行为。
可常岸很坦率,坦率得让他想要后退。
常岸似乎在告诉他,面对他的时候不用躲闪、不用顾虑太多,更不用担心他被影响。
真可怕啊。
“岸哥现在还不吃茄子啊。”钱原问道,“隔离都把我的挑食治好了,你居然还在坚持不懈。”
常岸端着一盒西蓝花炒牛肉:“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我改变喜恶。”
四个人四份饭,烧茄子的味道绕在屋子里,等到吃完饭扔掉饭盒后还没有消散。
陶灵把阳台纱门打开,随后收拾出了一块空地,摇着手里的飞机盒:“来玩大富翁,我跟钱原俩人根本没法玩,到最后就玩乱了。”
钱原驾轻就熟地铺了几个垫子在地上:“来吧,这是除了手机之外唯一的娱乐活动了。”
宋和初坐在垫子上,看着陶灵铺好大富翁的地图。
他看出来这个活动是陶灵和钱原提前安排好的,大概是为了给他俩接风洗尘、消除矛盾而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他俩之间没什么矛盾,可安排都安排好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大富翁要怎么玩?”常岸捋起袖子坐下来,有些茫然地捧起手机,“我搜搜攻略。”
“你不是玩过吗?”陶灵说。
常岸皱着眉头:“过去太久了,不记得了。”
“四个人就不安排银行了。”钱原拿了个娃娃放在一旁坐好,“它来当银行吧。”
大富翁玩起来很消磨时间,但到了后期又很容易疲惫,几个人玩一会儿游戏看一会儿手机,一看手机就聊个半天,聊累了再继续扔骰子。
常岸扔出来了三点,举着棋子跳了三格:“要是能外卖送些烧烤来就好了。”
“想得美。”宋和初说。
“怎么又落在和初的房子上了?”陶灵表情怪异,“岸哥的钱是不是全进和初的账里了啊,你也太照顾他了!”
常岸闻言拍了拍大腿:“放屁,我也不想的,可是每次都刚好落在那里!”
他抖着手数出来两千块虚拟币,丢到宋和初面前:“都给你!”
“隔离真有效,你俩这关系好了不少。”钱原把骰子捧在手心里摇着,“本来这游戏是给你俩破冰的,现在倒好,我看也不需要破冰。”
常岸把自己手里所剩无几的钱捋了一遍:“你们的破冰游戏太没劲了。”
陶灵高声道:“有大富翁就不错了,我柜子里还有一套咱们学校的文创扑克牌,结果我数了一遍还少五张,玩都没法玩。”
常岸刚要说话,屋外忽然响起一阵音响开机的声音。
几人同时看向阳台的方向,音响似乎是对面楼某寝室的,正在不断地调试着,声音降低了一些。
“嗯?是对楼吗?”陶灵伸长脖子,把手里的一叠钱券放下,转身拉开阳台门。
剩下三人跟着走出去,此时夜幕四合,天色是搀着深蓝色的暗淡黑,远处还挂着几缕灰白色的云。
几栋楼的灯都亮了起来,他们没找到音响的来源,却听到了缓缓响起的音乐声。
声音并不大,却足够两栋楼都听清楚,陆续有人走到阳台上来,连楼道连廊上都站着几个驻足围观的人。
“要唱歌吗?”钱原问。
宋和初靠在栏杆上向下看着,春天的晚风很凉爽,吹着发丝扫在脸颊上痒痒的:“我还以为是哪间寝室要开舞会。”
“唱歌吧,之前有过一次,挺热闹的。”陶灵兴致勃勃地四下看着,“音响是对楼的,上一次大家都没明白怎么回事,等唱起来的时候都很晚了,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宋和初反身打开阳台的小灯,楼上寝室也来到了屋外,脚跺着地面像在热场子。
“好热闹。”宋和初笑着舒了一口气。
过惯了见不到什么人的日子,此时像从原始社会突入现代生活,瞧着这样多年龄相仿的人聚在一起,居然有些说不出口的感动。
音响中播放出的第一首歌并不躁动,慢慢调动着大家的情绪,将人逐渐吸引到了阳台边。音乐声流动在空气中,越来越多人加入这场音乐会中。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大家四下看去,发现左边楼侧连廊处赫然亮起了投影,不知谁打开了投影仪,将画面投射在了白墙上。
画面连接着那人的pad,显示出的投屏是软件的听歌识曲功能,正随着音响内的歌声识别出相应曲目的歌词。
宋和初看得出神,站在他左边的人却忽然扭过头。
常岸与他挨得很近,专注地盯着他。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身后的阳台小灯映射在他的眼中,亮晶晶泛着些许水光,宋和初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音乐刚巧播到副歌,投影上的歌词也已经调整好,许多人跟着背景音唱了起来,声音都并不大,可汇在一起却是好听的大合唱。
-谁人又相信一生一世这肤浅对白
-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蹩脚的粤语发音在整齐的合唱声里瑕不掩瑜,宋和初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将注意力从常岸的身上挪开。
无数道手电筒的光亮起,将这一方四角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常岸没有唱歌,只是两手撑在栏杆上,微微弓着腰看向远处。
夜风吹起他额角的发丝,小灯只能照亮他的右侧脸,高挺的鼻梁将另一只眼睛遮在阴影中,瞧起来深邃又平添一分沉静。
-如从未听过誓言如幸福摩天轮
-才令我因你要呼天叫地爱爱爱爱那么多
“岸哥,你不弹弹?”钱原说,“我记得你会弹这首歌吧?”
“对啊!”陶灵很兴奋,闻言立刻跑回屋里,把那把落了灰的吉他拿了出来,“来秀一手,就当是欢迎你们回校咯。”
常岸看着琴弦上的灰,不情不愿地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