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内暗恋 第68章

“对。”钟予章又说,“沈院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真是做肝移植,阿婆痊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最关键的问题就会落在肝源上。”

时寻胸口闷窒。

以现在的情状看,阿婆身边根本没有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照顾她,儿子是个吸血鬼,女儿又这般憎恶她。哪怕是病情向好,未向其他器官扩散,恐怕也没有人肯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一命。

他咬住下唇,尽力平和地接续询问道:“亲属捐赠如果不可行,可以等待其他肝源吗?”

绿灯亮起,车辆陆续通行。

钟予章跟随车流前行,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情况不容乐观,器官源紧张,很多等待移植的癌症患者往往还没等到器官源,就已经失去做移植的必要了。”

车辆穿行不息,车轮碾压雨水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模糊。

钟予章后来说的话,他都没听清。

到达小区楼下,时寻与钟予章告别,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房门关合,小柴焦急地迎接时寻归来,可时寻却余不出心力照顾它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瞥了它一眼。

似乎是感受到了悲伤,小家伙竟安静下来,只瞪着晶晶亮地眼睛朝他望着。

时寻倚着门背下滑,门板拉扯着他的衣物,却无法阻止他沉重的身体。

沮丧沿着无处不在的黑暗侵袭而来,顷刻间吞没了所有。

原来柏沉故始终避而不谈,是他早就知道,即便他们得到的是“好消息”,也终会因分崩离析的人心惨淡收场,可若是“坏消息”,事情只会更加糟糕。

无论如何,都是死局。

时寻伸手压住冰凉的地板,却在余光里瞥见了一样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一架秋千正伫立在落地窗前,月光赋予他银白的皮肤,在黑暗中静静发亮。

秋千?家里怎么会有秋千?

时寻站起身,踏着月色里破碎的光影一步步前行。

直到他距离秋千只有一步之遥时,放置在一旁桌面上的音响忽而开启。

暗红色的提示灯频闪着,音响里传出柏沉故的声音。

“本来打算晚些再送你的,但我知道你今晚肯定会难过到失眠。”

喇叭传出的声响音质不高,记录下的人声满是噪点,却不失半分柔和,缱绻地缠绕在时寻耳畔。

“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会如何开展,正如我从来没想过会与你重逢,你也未曾预料到我会在这里留下这段话一样。”

时寻伸出手,感受着绳索间传来的粗粝,藤枝微颤,连带着秋千也轻轻摇摆。

音响还在播放,与月色尽诉温柔。

“世事变化无常,但我一定竭尽全力留住你在乎的一切,直到最后一刻,秋千是,阿婆更是。

“我希望我的阿寻永远快乐,所以,能为我笑一笑吗?”

一滴温热从脸颊无声滑落,砸在秋千狭长的影子里。

埋于夜色的声音微微颤抖:“柏沉故……我在笑了。”

第64章 “打的就是你。”

几天后,阿婆的检查结果出炉。

一份病灶无扩散的消息在病房传开,病友们纷纷道喜,时寻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他多次尝试联系阿婆的女儿,始终没有得到反馈,甚至连她的儿子,也在那场闹剧发生后人间蒸发。

为减轻他的负担,柏沉故请了护工照顾阿婆,但时寻还是很少离开医院。

他不想过多牵扯柏沉故的精力,便自己花时间了解有关肝移植的信息。

看着阿婆每况愈下的身体,他才明白钟医生口中的“不容乐观”不仅是说说而已。

一日上午,时寻接到老师的电话,是问他关于进实验室那事的考虑结果。

秋风寒凉,从楼梯间的窗口挤进,连同阴潮的墙壁一起褫夺他身上的暖意。

时寻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叹息声在楼道的空荡里扩散,见证着他无可奈何的抉择。

“谢谢老师的栽培,但还是不了,家里阿婆病重,我没办法不顾她的死活安心进实验室,真的很抱歉。”

听到他这么说,老师忙问:“病了?老师这儿认识不少专家,需要帮你引荐一下吗?”

时寻礼貌地道谢:“不用了老师,我先生就是医生。”

电话那头惊讶地顿了顿,没有继续问下去。

老师拉回话题:“照顾好家人的同时也照顾好自己,实验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如果有回旋的余地,你随时联系我。”

在走廊里空坐了几分钟,时寻推开防火门,径直向医生休息室走去。

这个时间,柏沉故正在里面小憩。时寻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停在他的床边。

昨晚手术到凌晨,柏沉故直接在医院睡下了。

短暂的休息没能扫去他眼底的乌青,他的嘴唇略显苍白,少了几分往日该有的健康血色,下颚也生出一层浅青色的胡茬,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时寻的心口像是被紧紧捏了一把,涌起一阵无法掩饰的酸涩。

柏沉故眉峰拧起,藏匿的忧心化作眉间的褶皱,即便是在睡梦中也难以消解。

时寻心疼地抿住嘴唇,伸手探向他眉心的阴影,又在即将碰到时收了手。

算了,吵醒他就不好了。

他幅度极小地放下手里的早餐,不再打扰柏沉故休息。

时寻去护士站打听,惊讶地得知今晚居然还是柏沉故的夜班,他赶在查房前找到了钟予章。

“钟医生,今晚怎么还是柏沉故值班?我看其他医生也没有这么高频次的夜班,这样下去人会吃不消的。”

钟予章拢住手里的记录板,回答道:“正常夜班当然没这么频繁,和上次你住院时候一样,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换的。”

时寻迷茫地眨动眼睫:“等等,上次我住院的时候他连值夜班不是因为你有事吗?”

“怎么会。”钟予章干脆地否认,“我就是再有事,也不能和前一天才值过大夜的人换班。我那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他肯定是担心你。”

时寻有些难以置信,毕竟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十分淡薄,柏沉故没理由牺牲休息时间照顾他。

但很快,钟予章的另一句话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过今晚这个班,他可能值不上了。”

“值不上?”时寻警觉。

钟予章环视一周,压低声音对时寻道:“他不让我说,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他继续:“那婆婆的儿子就没停过投诉,沈院想息事宁人,主任却揪着不放,柏沉故一直疲于应付这些事。”

“……”

钟予章无奈道:“你别看他总板着脸,但对待患者事无巨细,这是他从业至今接到过的第一个投诉。”

时寻咬住下唇。

最近他情绪持续低迷,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阿婆身上,居然连这么明显的遮掩都未曾关注。

只操心阿婆的他已经倍感压力,若是再加上处理投诉,柏沉故岂不是焦头烂额?

时寻自责地闭了闭眼,想起钟予章刚刚说的事,忙慌张地询问道:“你说他晚上不能值班,难道是因为这事被停职了?”

钟予章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就是歇一天,也算是做给那人看,防止他口无遮拦地在网上胡说,影响不好。”

“他每天都会来?”时寻发问。

“可不是吗?”钟予章蹙眉,“天天来得比投诉室的人都早,谁能受得住。”

空闲的时间转眼消逝,钟予章无暇闲聊,准备查房。

时寻回病房看了眼阿婆的情况,径直离开。

他循着记忆里柏沉故说过的位置,找到了医院的投诉接待办公室。

办公室虚掩着门,房间里,驼背男大摇大摆地来回踱步,手里拿着茶几上准备的饼干,大有拿这里当家的架势。

接待的人不在,应该也是受够了他的无理取闹。

时寻走进办公室,“哐”的一声掩上大门。

驼背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扔掉手里的饼干,饼干渣干涩地洒了一地,铺下一片污浊。

“呦,不守着你的摇钱树了?”

时寻咬牙道:“亏你说得出口,她可是生养你的母亲。”

驼背男咧开嘴,干瘪的面容间挤出油腻的笑容:“算了吧,装什么呀,来都来了,还是说说你想怎么解决你小情郎打人的事吧。”

“到底是谁打人?”时寻压低声线,“那天是你先动的手,柏医生是怕我受伤才拦了一下,你还真是能颠倒黑白。”

驼背男的气焰持续嚣张:“那又怎么样?如今医院里唯一一份监控视频在我手里,只要我掐头去尾地放出去,都不用多卖力地煽风点火,姓柏的也得完。”

时寻立刻抓到了重点:“你哪来的监控?为什么是最后一份?”

驼背男浑浊的眼神飘忽,忙错开言语间的疏漏:“你管我呢,反正这事解决不好,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时寻向前迈近半步,柜角的影子在他眸间遮下一层阴翳:“偷改体检报告骗取保险,致使阿婆病重,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个?”

驼背男背脊僵直地瞪向时寻:“你怎么知道的?!”

时寻不动,视线锁死在他身上。

但来自良心的炙烤只会存在于有良心的人身上,这人很快无赖地笑起来:“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去举报啊,你马上就举报我。我早就做好检查了,身体完全符合捐肝条件,你以为她还能等多久,你送我进去,她就只能等死!”

时寻震惊地望着他贪婪地嘴脸:“你做过检查?”

难怪……难怪柏沉故明明知道他做的那些腌€€事,却任由他牵制了这么久。

时寻指尖微蜷,声音从牙缝里一字字地挤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男人往沙发上一仰,“我要你们俩跪下给我道歉,再给我一百万作补偿,我或许会考虑勉强原谅你们,兴许就愿意捐肝了也说不准。”

时寻憋着一口气,升高的眼压撑得他眼眶生疼,他紧攥拳头,手臂上的青筋狰狞乍起。

一想到自己现在经历的事柏沉故最近每天都在经受,他的心口就绞痛到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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