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摸索他的衣兜,又把他的书包扯下来,废了一通力气却只找到一张褶皱的一块钱,顿时火冒三丈:“艹,谁他妈说见他从大奔上下来过?一块钱,寒碜谁呢?!”
又一人上前,照着时寻的脸就是一巴掌。
“钱藏哪儿了?”他抓着时寻的头发往墙上磕,“小屁孩儿,问你钱藏哪儿了?快拿出来!”
时寻眯着一只眼,害怕得身体打颤,根本说不出话。
“艹。”一声难听的谩骂传来,“不说就给我打!”
面对周围的拳打脚踢,时寻反抗不得,本能地想伺机逃跑。
终于,他抓到了机会。
他在破开的缺口间疯狂冲出,眼前的模糊却令他无法辨清方向,巷口的一颗小石子也能成为阻碍。时寻脚下一滑,重新跌倒在地。
“哐当”一声,是绝望的声响。
许是视力的缺失令他的听觉更加敏锐,他居然听到了交谈声。
“方老太太就好这口,贺礼买都买了,这次她过寿就别再全程板脸了,不然回来少不了挨说。”
“这事我自有打算。”
时寻伸出手,用他最大的声音求助着:“救……救救我。”
两人的脚步声顿住,又急促向他靠近。
“你没事吧?”
听声音,这人年纪只比他长一些。
追逐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时寻缩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那人靠近。
“你们干什么!”
一声疾厉的吼喊划过头顶,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和慌张。
时寻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隐约听见了一句急促的“去医院”。
接着他身体腾空,又沉沉落下。
他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陌生又安心的气息淡淡地在鼻尖萦绕,冲淡了血气和淤泥混杂的腥臭,唯独压制不掉身上的疼痛。
他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哪怕只是微微颤动也能带来剧烈的感知,他痛苦地蹙起眉头,眉峰处的伤口又因此裂开,汩汩地流下血迹。
“许叔,车开稳一点。”
听见对方出声,时寻忙胡乱抓住对方的衣服:“别丢下我……我不是故意打架的。他们一直向我的朋友……要钱,还、打他,我是想保护他才留下的,我是……错了吗?”
他抓住的身体微滞,片刻后才浅声道:“你没有错,你保护了身边的朋友,你很勇敢。”
时寻心口的酸涩得到安抚,他试图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却只有沾满污泥的颈项,唯有一点殷红尤为乍眼。
这一眼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身体就此瘫软下去。
像是跌进无尽深湖,冰凉的水流从身旁穿过,缓慢溶解着意识。
“醒醒,你和我说说话,别睡!”
无尽慌张的声音响在周围,却只能困在水里。
一股坚实的力道始终紧攥着他的手,颤抖的幅度明显到他在昏沉中都能感受得到。
“你看看我,别睡!”
“许叔,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寻的呼吸放缓,意识终于不受控制地完全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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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的来说,这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话都不敢和别人多说一句的时寻第一次保护了自己的朋友,这年,时寻11岁。
第75章 “柏沉故,我找到你了。”
时寻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僵直地躺在床上。
周围嘈嘈切切的人声切割着听觉,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将零散的声响拼接完整。
睁眼的动作促使眉峰传来刺痛,庆幸的是视物没有出现障碍,他还看得清。
他偏头看向一旁,一个陌生的阿姨正坐在床边,感受到视线,阿姨立刻俯身过来,问道:“孩子,你醒了?”
时寻本能地瑟缩身体,不知碰到了哪处伤口,顿时疼得倒吸凉气。
阿姨见状连忙后撤:“你别害怕,有位先生托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你别乱动,我帮你叫医生。”
听到对方的解释,时寻抓在被角的手微微松开,语气迟疑道:“什么……先生?”
对方尽量贴合地描述着:“他是中等身材,刘海是三七分……”
时寻对她描述的人全无印象。
阿姨还在继续:“他身边还跟着个比你大几岁的男孩。”
时寻呼吸收紧,后知后觉地想起昏迷前的事,激动地问道:“他们人呢?”
“你认识就好。”阿姨松了口气,“我只是收钱办事,不会过问雇主的行踪,我只看见你住进病房没多久,他们俩就匆匆走了。”
时寻惊慌地伸手撑床,阿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伸手帮忙。
艰难地坐起身后,时寻踩住床下的拖鞋就拖着身子向外走。
阿姨立即阻止他:“孩子,你这是干嘛,医生说你醒了得先休息,不能随意走动。”
时寻听不进劝阻,顾不上身上的痛感,一瘸一拐地惶急下床。
他明知道为时已晚,却仍倔强地非要亲眼看看。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确认视野里没有他印象中的人影时,期冀在心口化成的一层浅膜无情地融化殆尽,暴露出内里空荡的失落。
真的走了……
可他还不知道对方的模样,甚至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而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时寻虚虚地贴靠在走廊苍白的墙面上,源于陌生环境的恐惧加深着周身的痛感。
一部手机向他递过来,时寻低下头,看向屏幕显示的通话界面。
“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吗?”
时寻怯生生地瞥了眼身旁笑容和煦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探出手。
他的手抬抬顿顿,阿姨似是急了,直接把手机塞进了他手里。
手机沉甸甸地落进手心,阿姨又问他:“记得电话号吗?”
时寻极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你回病房里打,阿姨叫医生给你看看好不好?”
时寻没说话,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出神。
直到他看不见人了,才快速点了两下即将熄灭的屏幕。
他没有别人可以叫来医院,只得默默键入母亲的电话号码。
通话的“嘟嘟”声不止,电话那头却始终没人接。
又一次自动挂断后,时寻听见了不远处护士站的对话。
“刚被打的那小孩儿也太惨了吧……我照着紧急联系人打过去,他妈妈一听说是他的事,语气很不耐烦。
“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了儿科张主任的声音,就好奇去打听了一下,搞了半天这夫妻俩就在楼上,他们寸步不离地看着感冒的小儿子打针,却对昏迷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儿子不闻不问。”
“啊?天呐。”
“你知道她还说什么了?”
“什么?”
“她说人没死就行,既然不需要缴费就别打扰她了。”
“这是亲妈吗?怎么这么狠心?”
时寻重新拨打电话的手一抖。
他不知道今天医院是不是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倒霉的人,但没有亲身验证过,他绝不相信流言。
时寻暗暗咬紧下唇,扶墙向电梯标识的方向走去。
一层的间距,电梯快速升降,带来强烈的眩晕感。
时寻走出电梯,踉跄地小步移动,生怕被路过的护士发现端倪。
私人医院的隔音做得极好,连吵闹的哭喊声传到走廊都能过滤到睡眠分贝标准以下。
时寻缓慢经过间隔的病房,停在了其中一间外。
熟悉的身影刺入眼眶。
父母两人坐在儿童病床两侧,一人给弟弟喂饭,一人拨动手里的玩具哄逗他。
那种眼神,时寻从没见过。
吊针静静流淌,铃铛哑声响动,一派其乐融融。
时寻眼底浑浊,腥咸的泪水划过他脸上未包的擦伤,带来难以承受的剧痛。
一门之隔,却远胜万里。
原来,乖巧换不来关怀,不属于他的东西,曾经不是他的,以后也分不到半分。
创痛扼住他的咽喉,压住他嗓音间的声响。
时寻的双手紧紧收合,意外摸索到一个坚硬的轮廓。
他拿出兜里的东西。
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折叠的字条。
他展开纸条,眼生的字迹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