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给你留的是银行卡,我不清楚你有没有用过,所以在字条最后附了使用方法。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抓住那些人,你安心养伤。如果来得及,我会回来看你,如果来不及,就祝你早日康复。
我感觉你好像很怕疼,如果觉得疼就吹吹伤口,吹吹就不痛了。
留给、勇敢的你。」
时寻拿着字条,呼吸颤抖着往手里吹气,大颗的眼泪伴着断续的气息从纸张的边缘簌簌垂下,落了一半在掌心。
预想的缓解没有如期而至,疼痛变本加厉地反噬,折磨着他孱弱的身躯。
时寻闭上眼,纸条在手心里压出褶皱,带来唯一的安慰。
他身子一沉,倚着墙边跌倒滑下。
脚步声驳杂地向他靠近,他听不见呼唤,再度昏厥。
重新恢复清醒时,身旁坐着院长妈妈和他保护了的那个朋友。
朋友哭得像个泪人,说话都说不利索,是院长妈妈告诉了他当时的事。
从小巷跑开后,朋友立刻回孤儿院喊了院长,等他们赶到时,小巷早已空无一人。
院长当即报警,但事发的巷内没有监控,几个混混抵死不认,一口咬死没碰过时寻。
直到几日后派出所收到一份画面清晰的行车录像,案件才有了突破性进展。
作案的是几个从没接受过正常教育的社会青年,他们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些人屡次抢劫周围无反抗能力的中学生,拿到钱后还打人取乐,受害者远不止时寻和他的朋友。
如果不是时寻恰好遇见热心的过路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时寻安静地听着,不断回想着那个救了他的陌生人留下的话。
彼时的时寻处在无人管顾的状态里,没有人为他在生活中塑造清晰的是非观,他只能靠感受周围人的情绪来确定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从胆怯向勇敢迈出的第一步,是那个人给予了他肯定。
带着这份勇气,时寻尝试保护他身边重要的朋友。他努力抛却性格中的胆小与懦弱,渐渐的,他成为了很多人的倚仗,庇护他们不受欺负。
柏沉故从程沐则家里接他回家时曾送过他一捧晚霞,那天他仅说,那是他近十年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是因为再往前回溯十年,他还曾收到过一份来自陌生人的礼物。
礼物的名字,叫做勇气。
当年直到他养好出院,那个人都没再回来看他。
即便他隔三差五回去蹲点,也没再拥有重见一面的幸运。
时寻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想见的人早就进入了他的生活。
怪不得高中时他在旁人眼中的形象早已“坚不可摧”,柏沉故却还是会毫无理由地保护他。
原来在柏沉故那里,他始终是初见时那个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害怕的胆小鬼。
时寻无声垂眸,手中捏紧的盒子吱咯作响。
眼泪在他眼眶里无声打转。
兜兜转转,命运让他们重新遇见,当年的经历成就了现在的柏沉故和时寻,像是精密交合的齿轮,无言地吻合着过往与现在。
时寻撩起五彩绳上的金属牌,那是他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正因为金属牌上的“寻”字,他才成为孤儿院里为数不多直接拥有名字的孩子。
时寻曾在它丢失后反复寻索,却在此刻失而复得。
不仅如此,他还寻到了一颗多年前遗落的星星。
他哽咽着抚动手里微凉的金属牌:“柏沉故,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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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寻明日出发去找他的星星。
第76章 “我是他老公。”
临时医疗站里,柏沉故放下听诊器,略松了口气。
李医生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过来以后你就没吃东西,都不知道饿吗?”
“谢谢。”柏沉故接过饼干,坐在身旁空出的椅子上,“其实还好,忙起来就忘了。”
李医生“哦呦”一声,打趣道:“干起活来和机器没分别,我看社会就需要你这种人才。”
柏沉故拉下口罩,手上的饼干还没撕开,就有人撩开了帐门。
“第一拨志愿者到了,除了食物还带来一批医疗物资,有些药品我们不是很清楚,可以麻烦救援队派个人协助清点吗?”
几个护士都在补吃早餐,听到需要帮忙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稍等。”
柏沉故赶在她们前面站起:“你们先吃饭,饭后多注意一下病人体温,我去吧。”
说着,他反手将未开封的饼干塞回李医生手里:“帮我拿一下。”
柏沉故跟随那人一起走出帐篷,停步在帐前的空地等待。
刹紧的车轮压过干燥的地面,唤起飞扬的尘土。
车门打开,志愿者协会负责人率先下车,向两人靠近过来。他递来一沓单子:“这是本次捐赠物资的目录,麻烦在验收完成后签字确认。”
负责验收的人翻动清单,拿出其中两页递给柏沉故:“柏医生,这两页是医疗物资,麻烦帮我们确认一下。”
柏沉故上下扫视列支的明细,点头同意。
志愿者依次从车上走下,柏沉故还在查看清单里的内容,一阵急促的脚步向他贴近,还不待他抬头,温热的身体就扑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撞了个满怀,压在两人身体间的纸张吱咯响动。
柏沉故震惊地推开怀中人,神色无措地盯着时寻。
时寻唇角微扬:“柏沉故,好久不见。”
柏沉故愣怔地攒起眉头:“说什么呢?我们分开还没一天,傻了?”
时寻没反驳,重新抱住柏沉故。
他收紧拥抱的力道,试图在柏沉故身上留下不容磨灭的印记。
柏沉故缓缓吸气,胸口起伏的弧度与他紧紧贴合。
稍时,柏沉故拍动他的后背,柔声提示道:“阿寻,事情还没做完。”
话音刚落,时寻就松了手。他快速擦掉涌出的泪花,柏沉故却还是捕捉到了他眼角一闪而逝的光点。
“来的路上遇到危险了?”
“没有。”时寻摇头,“就是下车时眼睛里吹进沙子了。”
柏沉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前灾区的情况还不稳定,你跟过来干什么?”
“你不是也来了?来得还比我早多了,柏医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不一样。”柏沉故忧心忡忡地说,“我是医生。”
时寻微微仰头,不甘示弱道:“那我还是医生家属呢。”
柏沉故一时哑然。
时寻忙不迭地继续说:“放心,我以前接受过正规的急救培训,不是来添乱的。”
他拉着柏沉故向车后扯动:“快过来帮忙,是不是要清点物资?”
柏沉故拿时寻没办法,现在把人塞回去显然也来不及了,只得先行处理手上的事。
清点完毕,两人一起走进帐篷。
李医生看见柏沉故,忙把手里的饼干和火腿都塞进他手里:“吃完快休息吧,我昨晚还抽空睡了会儿,你可是实打实地熬了一宿,瞧瞧你那脸色,别等会儿我还得抢救你。”
柏沉故撕开食物包装,苦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李医生咧咧嘴角:“得了吧,赶紧去,这不是来了批志愿者嘛,人手暂时够用。”
身后,时寻悄悄拽住他的白大褂。
柏沉故读懂了传来的暗示,只得应下。
他带着时寻换了间帐篷,随便吃了两口后找了张简易的空床躺下。
时寻见人乖乖休息,就准备出去帮忙,柏沉故却拉住了他的手腕:“刚刚下车时你那种神情,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柏沉故眼底的疲惫,时寻咽下嘴里的话,轻悠悠地否认:“怎么还想着这事?我就是太想你了,好好睡吧,你太累了。”
时寻的嗓音在耳边散开,柔缓的安心感迅速带来眠意,柏沉故轻合双眼,在嘈杂声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帐外急躁往来的脚步声惊醒。
帐门打开,护士慌张地站在门口:“柏医生,武警在坍塌的桥面下发现了众多伤者,您快过来看看。”
柏沉故一秒起身,迅速前往。
李医生已经开始诊治,护士们正在备药,人手捉襟见肘。
柏沉故快速消毒双手,戴上手套靠近待诊治的患者。
“我的腿被砸断了,快救救我!”
柏沉故在伤者的腿部摸索查看,镇定地对一旁测量血压的护士道:“右下肢上个固定夹板,皮试后给他打个抗生素,还有破伤风。”
连贯的流程交代完,柏沉故转到下一床。
这时,戴着手套的时寻站在了简易床的另一侧。
柏沉故的手一顿,血水顺着患者脏污的裤脚向下滴落:“阿寻,别闹,先出去待着。”
时寻伸出剪刀靠近裤脚:“我说了我不是来拖后腿的,这么多伤者,人手根本倒不开,你需要我的帮助。”
情况紧急,柏沉故没时间劝阻,只得拎起裤脚协助时寻剪开。
“如果不适就马上离开。”他提醒时寻道。
“我知道。”
脱离裤腿的遮挡,大面积的不规则形创面暴露在空气中。
褶皱的创口间掺满泥沙,污浊混合着血肉,显得格外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