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 第42章

两人身后又响起聂青云清脆爽朗的笑声。

聂伯年坐在秋千上回过脸,面色微红道:“小姑姑,我没有缠着玉章哥哥。”

宋玉章也回过了脸,笑道:“青云姐,你误会了,是伯年替我解了围,要不然我要在里头都快要脱不开身了。”

聂青云边笑边走近,过来刮了下聂伯年的鼻子,“原来咱们小伯年是做了件好事哪,”又对宋玉章道:“这种场合的确是没什么意思,人太多了,不如上回咱们两家人聚在一块儿来得亲近自在。”

宋玉章笑了笑。

聂青云道:“我先带伯年回去了,他出来的时间太长,等会儿我大哥找不着他该着急了。”

“爸爸才不会急呢。”聂伯年反驳道。

聂青云道:“哟,小伯年你什么时候还学会顶嘴了。”

聂伯年道:“我没有顶嘴。”

聂青云窃窃地笑了两声,“好吧,我知道了,小伯年最乖了,快点下来跟我回去。”

聂伯年放开了宋玉章的手,对宋玉章道:“玉章哥哥,我先进去了,你要是累的话,就还在这儿歇会儿吧。”

宋玉章目送着姑侄两个进入那明媚的灯火之中,心道这聂伯年果然不负天才之名,这么小的孩子竟能看出他的疲累来。

宋玉章在秋千上又坐了一会儿,忽然察觉身后似乎有人正在偷窥他,宋玉章回头一看,正见有个高大的身影隐没在暗色的花树下,他一回头,那身影便向旁走了一步,从暗处走到了明处,宋玉章认出来了,是聂雪屏!

对于聂雪屏,宋玉章是不大想见的。

聂雪屏同聂饮冰在外表与气质上都不算太相似,可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宋玉章一见他便想起险些要了他命的聂饮冰,实在也是不得不警惕。

不过他同聂伯年方才一番交流,相处得不错,此时倒也少了几分排斥,站起身彬彬有礼道:“聂先生,您是出来找伯年的么?方才青云姐姐已经将他带进去了。”

聂雪屏看着像是个发号施令的人物,神情与气质却都偏向于随和,同聂伯年是一大一小的两位漂亮绅士,他微点了下头,道:“多谢小宋先生。”

宋玉章对这新鲜的称呼笑了笑,“聂先生不必这么客气,直接称呼我玉章就好。”

聂雪屏点了点头。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地打了个生硬的招呼后,随后便落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宋玉章不欲与聂家的人深交,想好了腹稿准备出言告辞时,聂雪屏开口了,“我听说小宋先生你也毕业于牛津?”

宋玉章顿时心中戒备了起来,面色如常地淡笑道:“是的,我听说聂先生你也是?”

聂雪屏“嗯”了一声,问宋玉章:“牛津如今教授社会学的还是史密斯教授么?”

宋玉章心想他怎么知道什么史不史密斯的,笑了笑道:“说来惭愧,我读书不大用功,读了一年,别说教授的名字了,教授的面统共也没见过几回。”

聂雪屏也笑了。

聂雪屏笑起来就同聂饮冰半分相似也无了,聂饮冰笑起来总是很张狂,目中无人的像是在嘲笑这世界只配给他逗个乐子玩,而聂雪屏笑起来却很宽容温和,令人觉得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动气的事。

“你还年轻,不必急着做学问,听课总是枯燥的。”

宋玉章又是笑了笑,“是这样。”

夜风徐徐而来,吹散了周遭浮动的暗香,花朵柔软摩擦的声音如同丝绢一般沙沙而过,两人皆是寂静,宋玉章抬眼看向聂雪屏,聂雪屏正巧也是抬眼看来,四目相对后,又具是一怔。

聂雪屏回避了眼神,望向一旁颤巍巍的蔷薇花朵,“伯年他很喜欢你,想来找你玩,求了我好几回,我都没应,怕太过打扰。”

“是么……”宋玉章客气道,“其实我也就是闲人一个,他尽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那太麻烦小宋先生了。”

“不麻烦。”

片刻无言之后,宋玉章主动道:“聂先生,我出来的时间够久了,该回去了。”

聂雪屏侧过身避开,半身嵌入花丛,将狭窄的鹅卵石路让出一条缝隙,“请。”宋玉章随即绕过秋千缓步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宋玉章抱着儿子出来,却是跟着父亲回去,他边走边暗暗发笑,心想聂家的人脾性都这样友好,怎么偏出了聂饮冰这炮仗,还真是挺奇怪的。

第44章

宋玉章回到宴上,再次受到了众人的狂热追捧,宋家兄弟似乎都是交际的好手,整个宴会厅里热闹非凡,大有彻夜狂欢的架势。

小厅里已三三俩俩设了赌局,宋玉章回去不久便被人抓过去玩牌,他赌技一直很寻常,没过几圈便输了不少,宋明昭坐在他身边对他的赌技嗤之以鼻,忍不住在一旁指点江山,宋玉章听了他的,结果却是输得更厉害,开牌出来引得场上宾客皆是一阵哄笑。

宋明昭不忿道:“等着,我去请三哥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七嘴八舌地说等见识宋三爷的那一手绝技。

宋玉章坐在赌桌上边摇头边笑,抬眼瞥见人群外目光闪烁的陈翰民,遥遥地对着他轻点了下头。

陈翰民立即对他一笑,笑得小黑脸蛋闪闪发光。

宋玉章估摸着宋明昭是请不来宋齐远的,手掌正要按上桌面的纸牌时,面前的纸牌被人一手流畅敏捷地抄了起来,宋玉章抬头,正见宋齐远那有棱有角的下巴,听他懒洋洋道:“方才是谁欺负我们家老五了,都活腻歪了是不是?”

宋明昭俯身到了宋玉章耳边,道:“放心,三哥在咱们海洲赌遍天下无敌手。”

宋玉章作势要让座,肩膀却是被宋齐远给按住了,宋齐远俯视了他,对他散漫一笑,“你坐着玩,我只是看看。”

宋玉章只能继续坐定了。

宋齐远的赌技真如宋明昭所说的那般高超,他站在宋玉章身后,手指时不时地在宋玉章的牌面指点两下,宋玉章按照他的指示出牌,果然战无不胜,赢了几圈后,他借口疲累休息放下了牌离座,宋明昭喜滋滋地接了位,“三哥,咱们继续。”

宋齐远点了下他的脑袋,“自己玩去。”说罢,也侧身离去。

宋玉章从小厅离开,转向侧面宾客休息的小厅,找到一间无人的房间推开门进去,立即先躺倒在沙发里伸了个懒腰。

只是还没躺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

宋玉章没坐起身,眼睛仍只看着上头,淡笑道:“翰民?”

陈翰民是跟着宋玉章过来的,知道他累,轻声道:“是我。”

宋玉章招了招手。

陈翰民走了过去,宋玉章拉了他的手让他坐到身边,没一会儿,宋玉章扭过脸,从下往上地仰望了陈翰民的脸,伸手轻抚了下他的脸颊,“晒伤了,去看看医生吧。”

陈翰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回来以后都太忙了,等去了国外,我再看吧。”

宋玉章眼神一凝,“去国外?”

陈翰民点了点头,“家里的工厂、房屋、地皮都变卖得差不多了,我们预备举家搬迁到法国去,我读书的时候,家里在那儿办置过一些房产,还能过活。”

“什么时候走?”

“应当就是这两日,机票通行证都办好了。”

宋玉章沉默片刻后坐起了身。

陈翰民目光痴痴地看着他,心想这真好,走之前还能见宋玉章一回,还是在宋玉章这般万丈光芒的情形下,真的再没有任何遗憾了,他会永远记住他所曾拥有的好男人,好时光。

宋玉章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工厂资金困难,爸爸实在借不到钱去堵那窟窿,无奈之下铤而走险,挪用了剩下的那点款子去炒了些股票债券,结果却是越赔越多……”陈翰民苦笑了一下,“然后就是这样了。”

宋玉章听罢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可怜。”

陈翰民认真道:“其实也不算可怜,毕竟还不到没饭吃的时候。”

宋玉章听了他这话倒是很觉意外,仔细审视了陈翰民的面孔后,语气温柔道:“亲一下?”

陈翰民又是笑了笑,笑得有些瑟缩忸怩,“不用了,宋先生,你已经待我很好了,我今日就只是想来告个别,你好好休息吧。”

陈翰民真是变了,这变化令宋玉章心中唏嘘的同时又有些怜爱,他松开手,低声道:“保重。”

陈翰民“嗯”了一声,还是有些忍不住,扑到宋玉章怀里用力地抱了下他,低低道:“我爱你!”

他说完即松开手飞快地跑了出去,他进来时太过紧张,门只半掩,跑出去才发觉还有人正立在门口,他惊诧地一抬眼,见是宋齐远,神色不由慌张,宋齐远倒像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闲闲地便将眼神掠了过去。

陈翰民忐忑地走出几步后再回过脸,便见宋齐远已经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宋玉章正坐在沙发上出神,宋齐远进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瞥眼过去,不自觉地先应付地微笑了一下,“三哥。”

宋齐远笑了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多情的。”

宋玉章不想同他闲话他人,站起身道:“三哥你要休息么。”

宋齐远道:“我来,你就要走,这么怕我?”

宋玉章笑道:“这是哪的话。”

宋齐远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坐,你回国之后,同其他兄弟都挺亲热,咱们俩倒是还没好好聊过。”

宋玉章从善如流地坐下,道:“三哥你忙嘛。”

宋齐远爽朗一笑,道:“挤兑我?”

“没这回事。”宋玉章知道宋齐远不是宋家其余三兄弟那么好对付的人,心中暗暗打起了精神,既然决定要干大事,那就比从前要更留心一些。

宋齐远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和火机,点了之后先递给了宋玉章,宋玉章道了声谢后接过了烟,宋齐远给自己也点了一支,边点边道:“小玉仙不唱了,回老家去了。”

“是么?”宋玉章手指夹着烟,但并未吸,“那三哥以后岂不是没地方听戏了?”

宋齐远笑了笑,淡色烟雾在他嘴角散开,懒洋洋道:“我总不能为了个乐子,就耽误人家一生吧。”

宋玉章没有接话,只轻笑了笑。

宋齐远边吸烟边道:“班子里的事儿他没同我说,闹出来我才知道,”他看向宋玉章笑了笑,“我听说你同沈成铎为了他争风吃醋,可着实是令我大吃一惊。”

宋玉章忙解释道:“不是那么回事,小玉仙同我没什么。”

“你不必解释,”宋齐远挥了挥手,“我同小玉仙也不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宋玉章侧着脸没说话,宋齐远看他一眼,戏谑道:“不信?”

宋玉章微微勾唇,面目沉静,轻声道:“我信。”

宋齐远神色微凝,“为什么?”

宋玉章笑了笑,道:“我相信三哥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他转过脸看向宋齐远,笑容始终都是浅浅的,“三哥你是个好人。”

“三爷您是个好人。”

小玉仙素着张脸,还残余着清秀妩媚的底子。

“三爷,谢谢您这两年捧我的场,我对您感激不尽,我不敢去打扰五爷,斗胆请您替我向五爷代为转达一句‘谢谢’,就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五爷的好。”

最会唱戏的戏子却看不出这骗子在演戏,还口口声声地说三爷您虽然待我好,可五爷待我是不一样的好,从来未有人待我这样好。

宋齐远觉着好笑,说是我疏忽了,没料到班主敢这样对你,你如若开口,那一万我自然也会给你。

小玉仙摇了摇头,说:“三爷您疼我,五爷……他怜我。”

小玉仙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想说三爷您疼我,是像小猫小狗一样疼,是因为我能讨您欢心您才疼我,五爷不一样,五爷不喜欢我,可是五爷是真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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