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玉章便去医院探望聂伯年。
聂伯年每回住院都是郁郁寡欢,宋玉章来看他,他才高兴起来,其实宋玉章也很奇怪,聂伯年为什么不在家里养病,聂家也不是请不起家庭医生。
“爸爸怕我会突然死掉,”聂伯年手上正在打吊针,同时手里拿了一本有着鲜艳插图的书本,眨巴着眼睛道,“万一从家里到医院的路上出了事,就救不回来了。”
宋玉章习惯了聂伯年的少年老成,听罢便摸了摸他的头顶,“有道理。”
聂伯年很高兴听到宋玉章的肯定,将宋玉章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确认宋玉章无论从哪里都很美丽洁净,心中愈发觉得二叔出去一趟回来后说话越来越奇怪了,玉章哥哥怎么会不讲卫生呢?他的衬衣领口都是雪白的。
“伯年,这么看书小心眼睛疼,”宋玉章道,“不如我读给你听?”
“好啊,谢谢玉章哥哥。”
其实这书聂伯年已经翻来复去看了好几遍,都已倒背如流了,他有个小小的怪癖,养病时爱看已经看过的旧书,因怕读到不喜欢的书会令自己生气,生气影响身体的恢复,所以他喜欢看自己“筛选”下来的那些自己喜爱的书籍。
不过宋玉章的声音很动听,简直是把旧书读出了新滋味。
宋玉章读着读着也发现了书本上的翻阅痕迹,于是便道:“这书你读过?”
聂伯年诚实道:“我读过许多遍了。”然后他又补充道:“但我还是很喜欢。”
宋玉章笑了笑,在他柔嫩的脸上亲了亲,“伯年,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这样直白的赞美令聂伯年红了脸,他镇定道:“谢谢你,玉章哥哥,我也很喜欢你。”也仰起脸在宋玉章脸上亲了一下,他亲完坐好,正看见门口的聂雪屏,于是惊喜道:“爸爸!”
宋玉章也跟着回了头。
聂雪屏仍然是很正式的打扮,深色西服,白色衬衣,领带同外套是一色的,胸口戴着暗色丝巾。
聂雪屏目光看向两人,与宋玉章目光相撞后微一颔首,“小宋先生。”
打招呼的语气与先前没有什么不同,像是两人之间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宋玉章也点了点头,“聂先生。”
聂伯年很高兴,“爸爸,今天医生叔叔说我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聂雪屏走来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辛苦了。”
聂伯年开心地笑了笑。
聂雪屏看了一眼宋玉章手里拿的书,这才又看向了宋玉章,“小宋先生在给伯年读书?”
“是,”宋玉章笑道,“其实这书伯年都看过了,倒是我多此一举。”
“他生病的时候只爱看旧书。”
“原来如此。”
“看了好一会儿书了吧,”聂雪屏温声道,“躺下歇歇,养养精神。”
“嗯。”
聂伯年乖乖地滑进被窝,聂雪屏替他掖了掖被子,余光瞥向宋玉章,宋玉章已经站起了身,正温柔带笑地注视着聂伯年,聂伯年对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宋玉章也笑了笑,“好好养病。”
病房卧室内的灯都关了,只留边上一盏,宋玉章与聂雪屏一前一后走出卧室,外间的灯倒是通明,从头顶往下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来看伯年?”
“是,”宋玉章低垂着脸笑了笑,“也不止。”
不止,他又不说了,就像那天一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叫人自己去想自己去猜。
聂雪屏俯视着他,目之所及,能望见宋玉章乌黑柔软的头发和光洁圆润的额头。
他连额头都生得那样好。
聂雪屏抬起手,手背轻贴在宋玉章的额头上。
就像那天一样,宋玉章没躲。
手背从额头轻滑到脸颊,缓慢又轻柔,聂雪屏的手背在秋日里依旧是很温暖,他的触摸没有一丝亵玩的味道,宋玉章能感觉得出。
宋玉章微仰起脸,迎上了聂雪屏看他的目光。
是一种浓郁的温柔,有热度亦有厚度,令人沐浴在其中会想要融化。
宋玉章心有不解,不解聂雪屏何时喜欢了他,也不解自己此刻的心绪是出于利用还是出于纯粹的好感。
宋玉章从来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既想做什么那就去做吧,他很干脆地边闭了眼睛边仰头,再一次地吻了聂雪屏。
聂雪屏的嘴唇柔软而干燥,嘴里的味道也很干净,有一丝丝茶的香气,宋玉章想起那罐被他随手吩咐放在厨房的红茶,他勾了聂雪屏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宋玉章的手搭在了聂雪屏的肩上,便不由自主地抚摸了过去。
聂雪屏的肩膀笔直而宽阔,骨骼坚硬,附着在上面的肌肉也是坚硬的,这对于宋玉章来说应当是没有任何趣味性的,然而这一切实际上却是很刺激宋玉章。
兴许这世上就是有许多不讲道理的事情€€€€譬如他对聂雪屏这样一个丝毫不符合他喜好的人……产生了欲望。
第76章
两回了。
如果说头一回还能借口是一时糊涂,第二回 便实在很难再去另寻托词。
起了兴便是起了兴,没必要装模作样地逃避,他宋玉章也从来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人。
他该向聂青云好好学学才是,婚约她都可以不在乎,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同人结婚生孩子,怕什么呢?
宋玉章的手被聂雪屏松松地握着,聂雪屏问他,“是来等我的么?”
“我来看伯年,”宋玉章道,“也碰碰运气。”
聂雪屏抬手,手臂横贯在宋玉章的肩下,慢慢将宋玉章拥入了怀中,他偏过脸亲了一下宋玉章的额角,“来了多久?”
“半个多钟头。”
“吃过饭了么?”
宋玉章笑了笑,他嘴里有句俏皮话,但同聂雪屏调笑好像不大合适,他正笑着,聂雪屏低头看到他笑,手掌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块吃个饭吧。”
聂雪屏将宋玉章带回了聂家。
两人没有坐同一辆车,各自管各自,一前一后地从车上下来,聂雪屏立在门前等他,“小宋先生,请。”
宋玉章微笑道:“聂先生先请。”
一对主客,温文有礼,保持着极为合适的距离进了厅内,聂雪屏招来聂茂低声吩咐了几句,聂茂边听边点头,麻利地踮着脚退出去了,同时不忘对宋玉章微笑示意,宋玉章也冲他笑了一下。
聂茂出去后,厅内便静悄悄地只剩了两人,宋玉章手掌盖在红木桌上,指尖慢慢移动着,看桌上有没有灰,不多时,桌上便又多了一只手盖在了他移动的手上。
宋玉章抬起脸,聂雪屏正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握着人时叫人感觉很安全。
又亲了一回。
在聂家餐厅内,堂而皇之地亲得难舍难分。
宋玉章叫聂雪屏搂在了怀里。
宋玉章是个高大挺拔的大骨架子,那拥抱便不完全,聂雪屏只松松地抱着他,连同他的吻一般叫人只觉放松,不觉侵略。
到底是聂雪屏本性温和,还是循序渐进,宋玉章还未曾分辨得出,他过去的经验在聂雪屏身上都失去了效应,这是一个新人,一段全新的关系,有其冒险之处,自然也有它刺激的地方。
聂家厨子的手艺出乎宋玉章的意料,只是中上而已,并不算得上高明。
聂雪屏脱了外套,很斯文地卷起衬衣袖子,“家里大师傅以前是从军的,做饭不精细,小宋先生别嫌弃。”
宋玉章点了点头,“我在食物上不挑剔。”
聂雪屏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淡淡温和的笑意,“这很好。”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是各吃各的,相比上回两人一起共进晚餐都要少了话,那些客气好听的漂亮话没了,反倒显出一种随意的亲近。
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近了。
亲嘴都亲了三回了,宋玉章心道,这关系当然算近了吧,他看聂雪屏应该也不是随便同男人亲嘴的。
用了饭,仆佣们来撤下餐具收拾,宋玉章用佣人递来的手帕擦了嘴,余光看向聂雪屏,聂雪屏神色安然,也看不出什么。
待仆佣们都下去后,聂雪屏再一次地看向了宋玉章。
宋玉章心道刚吃完饭,总不至于又要亲嘴吧。
聂雪屏向他伸出了手。
宋玉章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聂雪屏拿着他的手竖着从指尖看到手掌,短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叫宋玉章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断掌。”
宋玉章也笑了,“是,我这手是断掌,怎么了?断掌不好么?”
聂雪屏提起他的手,将他的指尖拢成了个尖尖的苞,在那苞顶轻啄了一下,“没什么不好。”
宋玉章搞不大清楚现在他同聂雪屏的关系,或者说聂雪屏对于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若说喜欢,肯定是喜欢,若说喜欢到什么程度,宋玉章还真不好说,同样的,他对聂雪屏是什么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主动提,主动问,好像也不大好,感觉像是问聂雪屏要名分似的。
两个男人,再说了,他同聂雪屏也只是亲嘴罢了,亲个嘴,有什么名分呢?
尽管聂雪屏看着好像是非常喜欢他,但这只是宋玉章单方面的感觉,聂雪屏没有说,所以宋玉章也不方便问。
说实话,宋玉章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同那些小白脸在一块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名分”一说,合则聚,不合则散,你情我愿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抽身,怎么到了聂雪屏这儿,他开始胡思乱想地考虑什么“名分”起来了?
宋玉章有些坐立难安,聂雪屏放开了他的手,他便站起身告了辞。
聂雪屏没有留他,只说:“我派人送你回去。”
“多谢聂先生。”
宋玉章坐车回去,在路上回想起他同聂雪屏之间发生的事,觉着两人好像一对野合的鸳鸯,糊里糊涂地就抱在一块儿亲热,简直类似于偷情。
偷情就偷情吧。
横竖宋玉章也未曾想要从聂雪屏那里得到什么“名分”。
有那么一点感情就好。
足够了。
廖天东终于松了口,去宋齐远的另一栋房子里看了小玉仙的戏服和头面,可惜以他的身材要扮起来着实太难,只能爱不释手地在掌中抚看,“要论身段,我觉着还是小玉仙更好,齐远兄,你说呢?”
“小玉仙宜静,小凤仙宜动。”
“一针见血,真知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