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 第147章

“随便。”

“哎,”俞非鱼叹了口气,“你……你这是……哎,叫我怎么说呢?”

孟庭静冷冷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泄愤。”

俞非鱼苦笑了一下,心想孟庭静倒是直接。

也是,孟庭静一向是无需伪装的,他有那个资本。

俞非鱼不仅头脑聪明,在情场上也颇有研究,此时前后回转细想,便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并且认为自己这一拳挨得并不冤枉,孟庭静下手轻得出乎他的意料,以孟庭静的脾气,高低也得要他半条命吧。

俞非鱼若有所思,随即又灵光一闪,“你昨天晚上去找他了?”

孟庭静斜睨了他一眼,俞非鱼看出他跃跃欲试似乎是又想给自己一拳,连忙摆了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

孟庭静是想明白了,但也不代表他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俞非鱼,依照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最好是一刀宰了俞非鱼,让他下去跟聂雪屏作伴。

然而这么做很没道理,孟庭静一向是不吝啬于做没道理的事的,只要他自己喜欢、乐意、有本事,反正天地之大谁也管不了他。

现在,有人管了,那就是他自己。

对两人的处境,俞非鱼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些高兴。

说起来,他这算是同孟庭静争风吃醋吧?这也算是感情的一部分了,他这恋爱虽然时间短小,但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体验的都体验了呢!

孟庭静冷眼旁观,发觉俞非鱼又开心了,心中冷冷道:“傻乐。”

但又想到就是这么个傻乐的人讨了宋玉章的欢心,可见宋玉章最近的心情是有多么疲倦糟糕。

俞非鱼道:“你不想同我聊,那我就走了。”

“聊。”

俞非鱼又叹了口气,心想聊什么能不挨揍呢,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他没画完的那幅素描。

“你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孟庭静看过去,凝视了一会儿,道:“一般。”

俞非鱼哑然,随后道:“那肯定比不上你。”

孟庭静是不折不扣的全才,俞非鱼就没见过孟庭静有做不好的事,他不嫉妒孟庭静的天赋英才,他这个人从来不嫉妒任何人,内心有个融洽的小世界,快快乐乐,活活泼泼。

孟庭静想没收俞非鱼的这张画像,然而即便他没收了,俞非鱼还是能再画,他漠然地遥望了天边洒向的金色阳光,站起身道:“你去陪他吧。”

这并非大度,他现在在宋玉章那挂不上名,大不大度都是没资格,孟庭静心如明镜,认清现实有时是很痛苦的,但这痛苦是有益的痛苦,人不会白吃苦,将来总有甜的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

俞非鱼返回了宋宅,宋玉章却是出去了,正好,俞非鱼在宋宅先彻底处理了自己的鼻子。

等了许久,没等到宋玉章,俞非鱼厚着脸皮问宋家的佣人要饭吃。

宋家的佣人知道他是自家五爷的新宠,于是很尽责地给俞非鱼准备吃食。

宋玉章在另一个宋家。

宋齐远同他小声说话,“真的,我心慌。”

“慌什么?”宋玉章转了手里的茶杯,“他这样安安静静的,不是很好么?”

宋晋成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他不吵不闹,终日只是躲在房间里,也不跟人说话,到了饭点就出来吃饭,吃完就走。

宋齐远看他是出奇的老实,一开始只感到欣慰,这两天终于开始了心慌。

“我听说人受了很大的刺激后,会得病的,精神病。”

宋齐远见宋玉章无动于衷似的,被迫又爆了个家丑,“我母亲就是得精神病去世的。”

宋玉章大大地挑了下眉。

宋齐远道:“对外一直说是难产,其实不是,她生下老四后身子是虚,但虚的并不至于死,之后不知怎么就疯了……”

对于多年前的事,宋齐远现在说起也略有释怀,这两天他看宋晋成行为异常,又联想到宋明昭其实也是类似于发疯,想想宋业康这剃度出家的行为也有一些疯痴在里头,他越想越觉得害怕,不止是替宋晋成,也是替自己。

遗传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这不用科学来佐证,只需看一看身边的例子就够了。

“这么说来,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宋玉章沉吟片刻,“不如,送他出国?”

“你的想法跟我一致,就怕大哥他不肯。”

“他肯不肯,也由不得他做主。”

宋齐远叹了口气,“他都这么大人了,我总不能把他绑上飞机,所以我想……”宋齐远犹豫了一下,看向宋玉章,“亲自送他去国外。”

第140章

“你要亲自送他去国外?”宋玉章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意识到这个想法在宋齐远的脑海里应当酝酿了许久,否则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此顺畅地说出口。

宋齐远如今在银行里也算是个重要人物了,开春新一季度银行事务繁多,商会事情也多,宋玉章还想着手建设工厂,光是用想的,宋玉章便能预想未来的几个月他会有多忙。

宋齐远这个时候走,真不是好事。

宋玉章斟酌过后,想要反驳,或者说是另外给出建议,但眼睛接触到宋齐远的眼睛时,他瞬间意识到宋齐远已然下定决心了。

银行、商会、工厂……这些东西在宋齐远的心中分量远远不及一个半疯的亲大哥。

宋玉章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道:“好。”

宋齐远松了口气,伸手按了下宋玉章的膝盖,很轻柔道:“老五,你一个人,辛苦了。”

宋玉章淡淡一笑,“为自己辛苦怎么能算辛苦,三哥,你放心的去吧,我知道你的心。”

宋齐远听了这话,心头一软,紧攥了宋玉章的膝盖,低声道:“我真是不能再没亲人了。”

宋玉章按住了他的手拍了拍,“去美国吧,也趁这个机会歇一歇,玩一玩,美国的股票债券你倒是熟,风景,你就差得远了。”

谈笑之间,宋齐远振作了精神,送宋玉章出门,叮嘱他道:“孟家势大,不要硬碰硬,等我,我回来必定给你带上几个能用的人才。”

“放心吧,”宋玉章道,“我没那么容易对付。”

对宋玉章的本事,宋齐远是出奇的放心,这一步一步他都是看着宋玉章走过来的,宋玉章的经历前程往事他一概不知,但他就是放心。

宋齐远要走,宋玉章一点也没料到。

当然,宋齐远并不是不回来了,只是不知不觉中,宋玉章已有些习惯了,习惯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三哥,看着浪荡邪肆,实际却是比谁都稳重可靠,宋齐远这么一要离开,宋玉章才发觉他心里是很舍不得的。

宋玉章回到宋宅,大门一推开,便见俞非鱼在草坪上遛鸟。

天气热了,大白鸟终于从豪华的宋宅中解放出来,俞非鱼自小生活在乡野,家中鸡犬相闻,对于禽类动物,他是相处惯了的,于是便自作主张地在草坪上给大白鸟梳毛喂食,陪它玩耍,大白鸟一贯心高气傲,对人类是一视同仁的看不上,偏偏对俞非鱼倒还很客气。

俞非鱼手上拿着鸟食在草坪上转圈,大白鸟也就溜溜达达地跟着他,追而不撵,很友好地同俞非鱼玩耍。

宋玉章见状,啼笑皆非,双手插在口袋里欣赏了好一会儿,俞非鱼发觉他在旁观时才停下了脚步,对他灿烂一笑,“你回来了。”

关于遭受殴打的事迹,俞非鱼只字不提,同时对宋玉章不询不问。

宋玉章看他这个时候才归来,心里猜测俞非鱼必定是受到了一番阻拦,他同样也是不去询问,单只是过去拉了俞非鱼的手,“你倒是同谁都相处得好。”

俞非鱼哈哈一笑,“我小时候养过鸡,也赶过鸭子。”

“是么?我以为你是个少爷出身。”

“少爷?算不上吧,我们家里没佣人。”

宋玉章对俞非鱼的生长环境感到了好奇。

他不是对俞非鱼这个人多么有兴趣,只是很好奇怎样的家庭才能生长出像俞非鱼这样挺拔直溜的好苗子。

这天晚上,他们像是相交了多年的好友一般谈天说地,累了就一起躺在床上继续说话,宋玉章手臂贴着他的手臂,静静地听他讲述他童年时期捕鱼捉虾的趣事。

俞非鱼所经历的一切都离他很远,那些快活都是只可想象而不可体会,甚至于想象,都对宋玉章来说有些吃力,他很难想象七岁的男孩子同父亲赌棋赌输了之后,操持晚饭差点掉进锅里有多么狼狈而快乐。

宋玉章心中平淡如水,既不觉得羡慕,也不觉得向往,单只是遗憾。

俞非鱼不错,但也就只是不错。

翌日三月十四,俞非鱼出发去正式修建海洲铁路的第一段。

海洲出动了不少车马,俞非鱼作为总工程师,代表整个队伍接收了各方的欢送。

政府、商会、甚至连学校都派了学生代表来送俞非鱼“出征”,敲锣打鼓,十分热闹,天公作美,今天天气也很不错,万里无云的蓝天下,送行的队伍穿得都很鲜艳喜庆,正是和这晴朗的天气相得益彰。

廖天东作为运输局的局长,在郊外的临时讲台€€€€一块凸起的土丘上发表了送行讲话。

讲话内容堪称喜气洋洋光芒璀璨且毫无营养,全是没用的漂亮话,在场除了俞非鱼之外,压根就没人听。

廖天东自己讲完,邀请宋玉章也说两句话。

宋玉章摆手推辞,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回,宋玉章也站上了那小土丘,他凝望了不远处的俞非鱼,柔和地一笑,没有作出什么长篇大论,“希望此行一切顺利,大家早日凯旋,海洲早日通畅铁路,沟通四方吧。”

简短的讲话受到了一致的欢迎,掌声之后,学生代表们向俞非鱼等人送上了鲜花,俞非鱼手里捧了一大束百合登上了车,汽车发动了,他探出车窗,手中挥舞着鲜花向身后的人群再次道别。

远远的,送行的人群也挥起了手,俞非鱼仿佛看到了宋玉章挥手,又仿佛没看到,他慢慢收回了手,坐在车内轻叹了口气。

怀里抱着的百合花花瓣卷曲,上头还悬挂着露水,俞非鱼深吸了一口,闻到了里头浅淡的香味,他心道:“露水情缘,好运气。”过一会儿,他又心道:“我爱他一辈子。”

宋玉章并不知道俞非鱼在心中要爱他一辈子,他放下手,有些兴趣缺缺地将手背在身后。

廖天东遥望着掀起滚滚尘烟的车辆,感叹般道:“若是快的话,今年冬天之前说不准就能建成了。”

“但愿吧。”宋玉章道。

廖天东转向聂饮冰,“矿石供应还请聂先生尽心一些。”

聂饮冰“嗯”了一声。

廖天东同他一向无话可说,又转向孟庭静,“孟老板,你……你多多配合啊。”

孟庭静也“嗯”了一声,附赠了一个不怎么友善的眼神,因为廖天东这话是属于话里有话,好像他会故意在铁路上捣乱似的,他还没那么短视,能干出这种事,否则,他就不会派出俞非鱼这样顶尖的人才出马,这位师兄,虽然性情飘忽,在工业上却是一把无可替代的好手。

廖天东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又说了几句没人搭理的客套话后就走了,他一走,走的人又多了许多,各方道别告辞之后,只留下了正副主席和他们带着的人留在郊外。

宋玉章不走,不仅不走,还拿出了一支烟来抽,看上去是要在这儿待上一会儿。

孟庭静道:“在等人?”

宋玉章抽着烟,笑了笑,也仿效两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聂饮冰一声不吭,孟庭静也不说话,不过闭嘴而已,不难做到。

宋玉章也不驱赶两人,单是悠闲自在地抽烟,在这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悠悠的马车出来了。

赶巧了,小凤仙也是今日要回家乡。

除了身边的人,小凤仙谁也没告诉,就派人去宋宅递了个话,他倒也没指望宋玉章来送,就是跟宋玉章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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