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寒掠了阮语一眼。
阮语正在埋头吃鱼,看似事不关己,实则连耳朵尖儿都透着紧张,怕顾修寒凶他。
耳鳍化成的耳朵,白里透粉,耳垂小巧饱满,让人想……
憋疯了?
见什么都乱想?
顾修寒揉了揉眉心,止住思绪,放轻嗓音道:“没生他的气。”
沈婧雅笑笑:“知道你舍不得……那见面的事?”
顾修寒垂眸:“过几天就走,没时间。”
阮语闻言腾地坐直了,如临大敌般盯住他。
“去哪啊?”沈婧雅眉毛微微拧起,“是你父亲之前说的在那个……军部要在能源星建军事基地的事?”
前段时间军部在一颗海洋行星上勘测到大量珍稀的海底矿藏,是机甲能源系统的必需原材料,经过一番讨论,军部决定在开采能源的同时就近在这颗能源星建立一座大规模军事工业基地……这事说小不小,但派个顾修寒这种级别的将官去监督也确实没必要。
“嗯。”顾修寒颔首,“已经批了,三个月。”
沈婧雅眉梢轻挑,露出了然神色,幽幽道:“我们催婚催得又不紧,不用这么逃难似的躲着……”
“对啊,”阮语拽拽他,“我们以后再也不催你了。”
其实他哪里催过,只是沈婧雅说什么他都顺着话帮腔,孩子气十足。
顾修寒想起昨夜梦中阮语哭得潮红的脸,心头罪恶感更盛,摇摇头道:“和这个没关系。”
反正是铁了心要走。
训练服湿透了,顾修寒回房冲澡换衣服。
阮语饭也不吃了,蔫巴巴地跟过去。
去边境星待了两年,回家才不到两个月,又要走,听沈阿姨的意思,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大事。
“阮阮,”顾修寒立在浴室门口,望着眉梢眼角齐齐耷拉下来的小人鱼,“回去吃饭。”
阮语知道他要洗澡,于是挤进浴室,双手反撑住盥洗台,蹭上去静坐示威:“我饱了。”
他不擅长吵架,担心顾修寒听不出自己在阴阳怪气,静了两秒,顶住顾修寒压人的气场,小声小气地补充加威胁道:“是气饱的……为什么这么快又要走?不解释明白你就别洗澡了。”
顾修寒眼底漾起一丝笑意:“别生气,工作需要。”
连自己没察觉到语气有多温柔。
想让顾修寒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他的生活除了工作就几乎没别的了,可见工作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阮语慢慢转动着脑筋,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仰起头一脸理所当然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听沈阿姨说过,少校以上的军官在外出任务可以带家属,能源星也没什么危险的,三个月回来我正好开学……”
家属?
阮语的身份卡挂在军部科研院,严格来说只是寄住在顾家,不能算顾修寒的家属。
况且……
顾修寒略回忆了一番。
他的副官,还有勉强够得上熟悉的几个下级军官,在驻地都是带配偶的。
军官公务繁忙时,配偶会协助照料军官的饮食起居,除此之外,配偶随军有助于让上级军官维系稳定的家庭关系€€€€这是升迁调任时会列入考核的一项内容。
“这种家属,”顾修寒根据回忆如实道,“没有带弟弟的。”
“那带什么?”阮语追问。
顾修寒平静道:“带配偶。”
阮语噎了噎:“……都是吗?”
为了趁热打铁,让阮语知难而退,顾修寒半真半假道:“嗯,而且随军家属需要照顾军官的日常生活,很辛苦,不是去玩的。”
阮语抿了抿唇,不甘心道:“我没想去玩儿,我能照顾你,不怕辛苦。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待着,你上次说走就走了一年,回来没几天又要走,我多想你啊……”
顾修寒忍不住看他。
人鱼分化后就算彻底成熟了,体格不会再发育。可阮语仍是窄窄一条,骨架纤瘦,扶住盥洗台边沿的手和悬空前后晃荡的小腿细白秀气,嫩过水豆腐,拧条擦脸巾就能把掌心磨得红彤彤,这么一条千宠万宠的娇贵小人鱼……却说要照顾他。
顾修寒了解阮语,他不会单凭嘴巴哄人,哄得顾修寒带他去驻地就开始撒娇耍赖。
他说要照顾顾修寒,那就真的会尽全力照顾,哪怕慢一点,笨拙一点。
真是……
乖得离谱。
腹中那团火又径自烧了起来。
顾修寒眼睫低垂,淡淡问出一句听起来没毛病的话:“你能照顾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往那方面照顾,住脑吧,好大儿
第9章
阮语被问住了。
自从他教会顾修寒建立精神屏障后,顾修寒的状态一直很平稳,精神疗愈早就不怎么需要做了。
这方面他派不上太大用场。
维护机械臂用得上他,但一个月维护一次也就够了。
剩下的也就是衣食住行方面的琐事了。
在首都星生活的普通人大部分生活事务都有机器人代劳,但在外驻扎的军人会面临各种各样的环境,有些边境星连最基础的生存环境改造都没完成,更别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适生活了。
阮语瞄见顾修寒湿溻溻箍住精悍腰身的训练服,迟疑道:“我能给你洗衣服……”
“你会吗?”顾修寒貌若平静。
其实那颗能源星的建设程度还算可以,阮语真去了也没什么需要动手的。
他只是鬼使神差地……想问一句。
“我学啊,你教我。”阮语得意地勾勾脚尖,“走路我以前也不会,但是几天就学会了。”
顾修寒眼睫低垂,扫过阮语的手。
教洗衣服。
一般要怎么教?
昨夜的梦终于将濒临崩裂的闸门凿开了一道缝隙。
有些压抑已久的东西漏了出来。
思想本就是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它变得愈发难以控制了……
阮语皮薄肉嫩,学洗衣服时,手浸在溶入皂液的滑溜温水中,大约会被泡得粉融融,没骨头般软腻。
为了学习怎样搓掉衣服上的污渍,这双手被一左一右拢在顾修寒覆着薄茧的掌心中。
小麦色裹着雪白。
不止手,细仃仃的身体也浅浅地,嵌在挺拔悍利的男人怀中。
看着瘦,搂起来却莫名一身软肉。
被身后逐渐浊重的热气烘得耳廓泛红,阮语会若无其事地朝前方的水槽挤去,尝试与身后火炭般暗暗窒烧的躯体拉开距离。
但可供躲避的空间少得可怜,乖顺惯了的小人鱼不敢明言,甚至不明白别扭感究竟从何而来,只会底气不足地嫌热,求他歇一会儿再教……
€€€€在阮语的感知尚无法洞穿的精神屏障之内,一幕幕出格而隐秘的幻想画面,像一小团翻沸的焦油。
灼热。
刺鼻。
仗着阮语听不见,看不到……
何等低劣。
顾修寒很快回过神,抹消了脑内那段时长不过瞬息的画面。
思想无罪,但内心的道德会审判他。
阮语仰着脸,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如果下肢还是鱼尾的话,这会儿阮语的尾巴尖肯定已经像小狗一样摇起来撒娇了。
顾修寒冷厉的下颚线条紧了紧,再开口,仍是整肃禁欲的:“不行。”顿了顿,换了个角度否决,“那边治安不好。”
论治安,当然哪也没有首都星好,但除了首都星和边境星之外的地方其实都差不多。
况且阮语自认已经不是幼崽了,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我能保护好自己,上个月去研究院测试,连沈阿姨都说我现在很厉害……”阮语声音里起初还透着振奋,可瞄着顾修寒不为所动的漠然神情,越说越丧气,嘴角难过地垂下,“……就算遇见星盗都不用怕。”
顾修寒当然知道阮语有多厉害,研究院的测试录像他都看过。
但安全问题本来就是个幌子。
顾修寒垂眼,乌黑瞳仁涌动着冷气。
不等他开口,阮语已有气无力地滑下盥洗台走出浴室,郁郁道:“知道了,算了。”
……
阮语嘴上说着“算了”,实际上可算不了。
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哪受得了这么不通情理的冷硬回绝,不过是战术撤退,不让顾修寒严厉否决,留些转圜余地。
阮语表面上对这件事冷下来了,绝口不提,也不粘人了。
但这几天顾修寒一和阮语对上视线,就能从那双故作沉稳却半点情绪藏不住的圆眼睛里读出一种“怎么还不改主意,那我过一会儿再来暗示你一遍”的意味来。
而且无论顾修寒走到哪里,都有条自以为隐蔽的小尾巴在几米开外如影随形,寻找话柄。
隔着几光年都能推演出异种行军路线的顾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