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寒看着他,怜爱又疼惜。
早知道分化后阮语的读心术进步得这么快,无论如何都该更谨慎一些,更竭力克制一些。
至少……不能暴露得这么突然。
顾修寒反差太大,阮语脑袋里一团浆糊,捋不明白,圆眼睛朝顾修寒瞪去。
都怪顾修寒。
怎么会有人一边塞了满脑子奇怪又下流的念头,嘴上的解释也硬邦邦的气人,一边在心里默念着那么温柔的话啊……
语调也那么小心翼翼。
像掬着一捧即将消散的海上泡沫,唯恐呼出的气流将它们吹破。
搞得他都不确定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了。
可能也就只有顾修寒会这样吧。
被阮语治疗了这么多年,顾修寒已经基本正常了,但开口表述情感时仍有些困难,最热烈与最细腻的那部分情绪全郁积在心中。
“如果我对你的感情令你感到不适,”顾修寒敛眸,薄唇机械地开合,“我很抱歉。”
“我没有不适……”阮语抓住重点,先反驳了一句。
说不适程度好像太重了。
如果换成其他人,比如上次秦钺在他面前胡思乱想,阮语会感觉身上像爬了一群蚂蚁一样别扭。
那才叫不适。
顾修寒想这些,和别人想这些是不一样的。
戳破这件事后,阮语主要是震惊和害羞。
毕竟人鱼不会满脑子废料,人类的谷欠望对人鱼来说太浓稠也太激烈了。
还有一些别的,阮语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让他恼火的关键原因细究起来十分复杂微妙。
于是他认认真真地琢磨起来,连脸蛋都跟着绷了会儿劲,才终于把思路捋清晰了。
“你想错了,我不是气你喜欢我……”
再开口时,阮语的嗓音软软的,透着许多不解和委屈。
真的不是因为被喜欢而生气。
“真正让我生气的是,你喜欢我又不是一件坏事,为什么要闷在心里不告诉我,也不努力求偶?你只知道故意撵开我,疏远我,对我摆臭脸,再偷偷幻想那些让我害怕的事……”
“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坏?”
第24章
阮语抱膝坐在小沙发上,认真解释着发脾气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真的讨厌我黏你,也讨厌我了。”
“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自己是哪里变得烦人了,让一直对我那么好的人都偷偷躲着我,想不到,又怕是因为我太笨才想不到,问你究竟为什么不高兴你也不说……”
阮语闷声嘟囔着,带着点半哭不哭的黏糯鼻音。
眼尾和鼻尖也泛起淡红。
“……抱歉。”顾修寒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只是怕吓到你。”
他平时活得像个性冷淡,唯独在面对阮语时会变得痴缠而重谷欠。
理智的堤坝早已不堪重负,有时只是朝阮语瞄上一眼,腹中的燥热便会一涌一涌地直冲颅顶。
谷欠望像一枚沉甸甸的水球,饱胀得几乎要兜不住,哪怕只是割出一道发丝细的破口也会爆裂得淋漓飞溅。
所以他咬牙不去割那道口子,不敢纵容自己接近阮语的冲动。
否则,为保持隐忍而消耗的理智值不知会翻上几番。
也不知是否会偶尔失控,吓坏了稚嫩又单纯的小人鱼。
“确实吓到了。”阮语抹了抹眼睛,犹犹豫豫地朝顾修寒瞟着,“你怎么那么……”
变态这个词不能用,刚才都把顾修寒说生气了。
阮语千难万难地挑出个合适且不太算骂人的形容词,声音含含糊糊的。
“……那么好色啊。”
那团象征着情谷欠的精神体,亢奋得烫眼睛,感觉瞟一下眼窝里就热半天。
……没比变态好多少。
这顶帽子摘不掉了。
顾修寒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阮阮,我知道那些想法对你来说很过分。”顾修寒调整了一下单膝蹲跪的姿势,徐徐道,“男性人类……很多都是这样的,这是我们本能中的一部分。”
€€€€他已经很克制了。
这一年多他什么办法都试过,前往边境星远离阮语,自以为不见不念,然而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又黏湿的感情却如藤蔓一般,将那颗曾经死水一潭的心挤压拉扯,生出了求而不得的痛觉。
当隐忍了一年再见到阮语时,他不得不对自己的心缴械投降。
浓郁的情感早已滋生出无穷无尽的渴望,缠绵、炽热,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
爱是本能,谷欠望也是。
何况还有更过分的,他……
阮语抿了抿唇,貌似气鼓鼓的。
其实他早就气不动了,毕竟不是发脾气这块料,但太好哄又显得自己很没面子,只好哼哼着反驳:“你不要狡辩了,我又不是没见过别的男性人类。”
就算以前他出门少,这次和顾修寒来能源星他可没少接触人类。
其中有许多处于恋爱或已婚状态的人类,也没看谁满脑子马赛克,天天幻想自己的配偶。
单身人群中,更没见谁成天臆想他的,一定要说,也基本都是“想掐脸蛋”这一类的念头,不算过分,就是洋溢着迷之癫狂的母爱与……父爱?倒是也有一点吓人。
掐指算来就只有秦钺想过一点点过分的,但和顾修寒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是不是,”阮语端详顾修寒,忽然捕捉到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地问,“压抑得太厉害,所以起到了反效果……”
直白来说也就是憋狠了。
顾修寒揉揉额角:“也许。”
之前他连臆想都要遏制,现下终于反扑了。
“阮阮,我不想和你疏远,”顾修寒无奈,“但我不保证能100%控制自己的思维活动……”
阮语不吭声了。
他不介意顾修寒对他感情变质,只是太突然,需要想清楚€€€€折磨着顾修寒的“对曾经当成弟弟的人动了心”的微妙悖德感对人鱼来说不是问题,在人鱼看来,无血缘关系的成熟个体当然具备求偶资格。
他也不想和顾修寒疏远。
又不想天天被迫观看离谱的臆想……
要同时满足以上这些条件,应该怎么办?
阮语沉思半晌,笨蛋脑回路灵光乍现。
“不然,你……”阮语眼睛一亮,“你抱我一下。”
“……”
顾修寒盯了他片刻,缓缓开口:“为什么?”
阮语吞吞吐吐地解释起来:“因为……”
顾修寒在幻想中想抱他都想得快疯了,虽然……那种抱法真的有一些可怕,但冲动的产生无法人为克制,都说堵不如疏,越得不到的事物就会越渴望。
会馋成这样,也……不能全怪修寒哥。
那么,如果他真的给顾修寒抱一下,满足了那种世俗的渴望,顾修寒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疯了?
阮语越想越觉得这套逻辑无比圆融自洽,决定给顾修寒做一次镇定治疗。
“……”顾修寒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所以只能拥抱,不可以把鼻子探到我衣服里面。”阮语点点头,认真规定细节,“而且只能抱一小会儿。”
思维缜密,不愧是未来的精神疗愈师。
阮语又得意又不好意思地翘翘脚尖。
顾修寒:“……”
小笨鱼根本没抓住重点。
说做就做,阮语原本抱膝蜷在沙发上,打定主意便放下腿,慢慢朝前面挪屁股,与单膝蹲跪在沙发前的顾修寒越贴越近。
归根结底,吓到阮语的更多是顾修寒外表与内心的巨大反差。
这个人平时给他按摩一下尾巴都要装模作样,用切断传感的机械臂去按,搞“男男授受不亲”那一套,穿个衬衫恨不得把领扣一路扣到脑门儿上,结果内心活动却是那样的……
都不像同一个人了。
但与顾修寒的亲密接触本身阮语一点都不反感。
而且是喜欢的。
以前就很喜欢,现在也一样。
阮语一向黏顾修寒黏得要命,上瘾似的。
他两岁时就脱离了族群,不清楚其他小鱼崽在两岁之后是什么样的。
研究院对人鱼幼崽习性也缺乏研究,现有资料大多还是研究员通过观察阮语得来的。
因此阮语不清楚小鱼崽对亲族的依赖期仅仅出现在0-7岁的阶段,十几二十岁的人鱼不会像他那样黏人,要黏也只会黏配偶。
这种事情不需要谁教,人鱼只要遵从天性就会自动与亲族保持恰当的距离,就像阮语对沈婧雅和顾戎那样,年龄大了自然就不会搂搂贴贴。
唯独顾修寒除外。
但阮语没多想过,只觉得顾修寒是最特别的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