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到他的视线,简单点了点头算作招呼,而后便往与他所在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走太远,走到一处墙边,申思杨停下脚步,轻靠在墙上喝着手里的冰水。
应该也是出来散酒气的。
申思杨的确是出来散酒气的。
严浦说是喝两瓶,两瓶下肚,醉了以后,便开始不受控地继续哐哐往下灌。
钟闻枫耳根子软,劝两句劝不住,只得由着这帮人去了。
这会一屋子的人全体激愤,正在怒骂五班人的各种恶行。
申思杨本就晕的脑子在一阵嘶吼声中,晕得更加厉害,只得出来暂避风头。
他靠在墙边吹了会风,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正思考是要回到烧烤店里,还是跟申幕阙在附近逛会,忽然听见程代毅的声音。
“喂,”程代毅的声音听着有点犹豫,“你真的……能看见鬼吗?”
申思杨看向程代毅,没有马上应声。
程代毅和申思杨对视片刻,挠了挠头,干脆直白道:“我刚刚看到你边上的人了,就坐在里头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是不是长得非常……非常好看。”
申思杨听见这话,神情总算有了些许波动。
他扭头,面露疑惑地看向申幕阙。
申幕阙回以他同样的困惑表情,似乎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申思杨见状,重新看向程代毅:“可以形容一下吗?”
程代毅重新点上一根烟,回忆道:“男生,短发,白衣服,个子应该比你高,很白,非常……漂亮。”
他吐出一口烟圈,烦躁道:“虽然我知道用漂亮来形容男生很奇怪,但他那长相应该也不能算帅气吧?明星都没几个五官比他精致的。”
屋外热风阵阵。
申思杨喝了一晚上的水都没能够酒醒,这一瞬却觉得完全醒了。
他垂下眼,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程代毅见着申思杨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他叼着烟,沉默许久后再次出声:“虽然你每次跟他讲话都会避开人群,但我感觉,你其实根本没有刻意隐瞒过他的存在吧。不管是那次在教务处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能看见鬼,还是后来每次和他说话。只要稍微关注你一点,都能轻而易举发现不对劲。”
他抬手夹走烟,重新看向申思杨。
“为什么?你不怕别人拿有色眼睛看你,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严浦,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申思杨轻笑:“别人觉得我有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代毅面容微滞,紧盯着申思杨。
暂时忽略掉那只鬼暗戳戳投出的敌意,注视申思杨许久后,他捂住脸,闷声问:“为什么可以完全不在意?队友的质疑,教练的欲言又止,怎么都没有办法完全解释清楚的恶心烂事,每天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吗?”
“不能。”申思杨言简意赅,“没有人可以完全摆脱外物和他人的言语干扰。恶劣的路面环境的确会让你走得更加困难,但并不意味着,这条路你不能再继续走下去。走还是不走,要看你更在乎什么。”
烟在指缝尖燃尽,烫得程代毅松了手。
他垂眸,看着掉落在地上,仍旧在燃烧的烟头。
“如果是你呢?你走还是不走?”
程代毅的问话落下后许久,忽地听见脚步声靠近。
他疑惑地仰头看向申思杨,见申思杨在他面前站定,而后弯腰,将地上的烟头碾灭,拿起。
将烟头丢进一旁的专用垃圾箱里,申思杨出声应:“烫了你一次,不代表你下次去拿,还会再被它烫到。我说过,如果是我,我会让他亲自走他铺给我的路。”
他重新看向程代毅:“善妒的人,总有一天要踩回自己挖好的坑里。”
程代毅愣怔着注视着申思杨,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感觉到熟悉的强烈敌意。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轻啧一声,终于收回了落在申思杨身上的视线。
短暂的思索后,又觉得不甘心,最终还是出声问:“你跟……那只鬼,什么关系啊?”
申思杨正打算回烧烤店,听到这话,脚步微顿。
他没有马上出声回应,而是扭头看向申幕阙。
店外路灯昏暗。
尽管如此,前天早上刷牙事件的后遗症仍旧在。
一对视便心跳加速,不能多看。
他收回视线,垂眸思索片刻后,应声:“朋友。”
话落,重新迈开腿往大门的方向走。
走到门口,抬手推门时,他又停下,再次开口:“目前是朋友。”
进门前,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对程代毅说了一句:“谢谢。”
而后才彻底拉开门,进了烧烤店。
程代毅有几分愣怔地看着申思杨的身影没入烧烤店。
许久后回过神来,他重新掏出一根烟点燃。
盯着头顶的弯月,他感慨轻喃:“更在乎什么……”
“啧,所以比起他人的目光,你更在乎他吗?”
€€€€
申思杨回到烧烤店没多久,店里的局便散了。
钟闻枫将几个醉得厉害的醉鬼搬上自己的车,离开前又忍不住叮嘱:“大家到家一定要往群里发消息,家住得近的男孩子送送女孩子,确保十点钟以前每个人都到家,可以做到吗?”
所有人连连应声。
钟闻枫这才安心地钻回车里。
也没有马上驱车离开,目送着所有人离开后,他才载着几个醉鬼离开。
申思杨回家的方向有几个同行的同班同学。
吃过今晚这顿饭,陌生感近乎完全消散。
许多年没有特地记过同班同学名字的申思杨,在今晚这顿饭里,记下了班里所有人的名字。
一行人走走聊聊,气氛融洽。
走到村口,便再没人和申思杨同路。
落单以后,申思杨出声问申幕阙:“我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你会觉得无聊吗?”
申幕阙应得很快:“不会,听你们聊天也很有趣。”
申思杨脚步微顿,扭头看向申幕阙。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被申幕阙拉着,走到一户人家的水龙头前。
申幕阙打开水龙头,拉着他的手到水下冲洗。
申思杨下意识道:“我手不脏。”
申幕阙没有出声。
申思杨反应了一会,忽然意识过来:“是因为我捡了程代毅的烟头吗?”
申幕阙脸颊微红。
申思杨看着申幕阙近在咫尺泛红的脸,忽然觉得又有点醉了。
半个多小时前醒的酒仿佛白醒。
他静静注视着申幕阙的侧脸,再次出声:“为什么我和其他人聊天,你不会在意,只是捡了程代毅叼过的烟头,你却这么在意?”
申幕阙见申思杨的手有些被他搓红,连忙停下动作,关掉水。
他看向申思杨,和申思杨对视许久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不喜欢他靠近你。”
申思杨直直地望进申幕阙澄澈的眼底。
脑袋被酒气蒸得发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地再次出声:“如果我要你想清楚这个问题呢?”
申思杨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他垂下眼。
不知道是酒醉人意还是人借酒醉,他又一次出声:“想清楚这个问题,你就可以和我做所有你想要做的事。”
这个条件把申幕阙砸得晕头转向。
他看着申思杨,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却始终不敢草率地给出答案。
迄今为止,他靠近申思杨的所有举动,都是出于本能。
本能在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时,就想要留在他身边;本能地希望他过得更加健康、更加开心;本能地想要和他变得更加亲密;本能地不愿意让其他有心之人接触靠近他;本能地想要将他圈进自己的领地……
所以他不能确定,申思杨想要他想清楚的究竟是什么。
长久的安静。
申思杨长舒出一口气,将脑袋抵到申幕阙肩头:“算了,不用着急,你慢慢想。”
话落,他仰头看向申幕阙:“现在能背我吗?我走不动了。”
申幕阙当即转身,在申思杨面前蹲下。
申思杨轻笑一声,趴到他背上。
申幕阙将申思杨背好,才缓慢起身,背着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申思杨搂着申幕阙的脖子,忽然轻笑出声:“万一碰到人,会不会吓到别人?”
申幕阙认真想了想:“应该会。”
“你不是会飞吗?背着我能飞吗?”
申幕阙试了试,遗憾道:“好像不能。”
申思杨轻笑出声:“那真是太可惜了,失去了一次腾云驾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