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代毅在短暂的目光交汇后,摸出口袋里的烟,转身离开了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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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聚餐定在一家自助烧烤店。
考虑到夏日天热,众人将聚餐定在了晚饭时间。
烧烤店不大,店老板是钟闻枫的朋友。
知道钟闻枫要带学生来吃饭,下午三点便提前将场子清了干净。
高三六班一共三十六人。
三十六人一个不缺,四点半准时到齐。
青春洋溢的学生们热热闹闹将整家店坐满。
申思杨找了张靠窗人少的桌子,特地给申幕阙空出了一个位置。
肉还没上烤盘,钟闻枫先端起杯子发表饭前感言。
“钟老师说两句,不废话啊,这顿饭,咱们一呢,是为了欢迎申思杨同学加入我们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所有人配合鼓掌。
钟闻枫笑笑:“二呢,也是为了给下周的运动会打气。老师听严浦说了,今年运动会,大家都参加得很积极啊,积极是最好的态度,咱们不求名次,参与就好。”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反驳。
“不行啊老钟,你不求名次我们求!我们这次可是冲着干趴五班去的!”
“就是!不拿第一不罢休!你可别说这丧气话!”
“好好好,”钟闻枫笑得合不拢嘴,“大家都是有志气的孩子,老师很欣慰。那这三呢,老师是觉得,既然大家已经升入高三,也是时候祝大家各自找准未来的方向,前程一片似锦了。”
“得了吧老钟,就咱们班这成绩,年级倒数前十全在咱班。”
“我爸都准备给我找厂子,让我毕业后直接去上班了。”
钟闻枫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先吃饭,今天先吃饭,咱们学校的事,等到学校再说。”
欢闹声四起,一群人顿时欢呼雀跃地跑去拿各种吃食和饮料。
钟闻枫刚坐下,见着两个学生直奔装啤酒的冰柜,他连忙出声:“酒不能喝。”
严浦咧着一口大白牙:“老钟,我们成年了,成年的总可以喝吧。”
钟闻枫想了想,最终比了个数字:“一人最多两瓶。”
“好咧!”严浦应得飞快。
申思杨等桌前的人全走开后,轻声问申幕阙:“有什么想吃的吗?”
申幕阙摇头:“等下次我们两个人来,我再吃。”
申思杨看了眼申幕阙。
虽然这两天一直在回避和申幕阙对视,但这次,他在目光停驻几秒后,才收回视线后,轻笑应:“好,下次我们两个人来。”
申思杨这一桌坐得是严浦一行人。
严浦拿着酒和肉回桌后,说什么都要跟申思杨敬酒。
申思杨这些年跟父母在外游荡,不是没有碰过酒。
他估量着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跟严浦一行人各喝了几杯。
喝到一瓶,他便没再继续,干脆地把酒换成了饮料。
尽管如此,脑袋还是有些不受控地发晕。
慢悠悠烤着肉,三不五时吃两口。
水喝下去一大瓶,晕眩感也不见减轻。
烤肉店里开着中央空调。
但耐不过几乎所有炉子都在生着炭火烤肉,申思杨又热又晕,迷迷糊糊的,习惯性往旁边一身冰凉的人身上靠。
这是这么多天来申思杨第一次主动靠近。
申幕阙瞬间绷直了身体不敢乱动,垂眸看向和他臂膀相贴的人。
申思杨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眼帘半阖,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忽然,敬完一圈酒回来的严浦开始抱着程代毅嚎。
“程哥!你报名参加这一次运动会吧!程哥!”
这一声嚎瞬间将原本昏昏欲睡的申思杨惊醒。
申思杨有些迷茫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光严浦一个人嚎就算了。
他一开始嚎,又接连有几个人涌上来,一个接一个跟叠罗汉似的,将程代毅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是啊程哥,你不参加运动会打死那个傻逼高展鹏的脸,我高中毕业了这口气都咽不下!”
“别说高中毕业了,这口气哽在我心里头一年多,已经快把我哽窒息了!”
“凭什么高展鹏他丫的污蔑你往他水里掺违规药品,你就要自证清白退出校队!”
“他算个屁!你才是短跑冠军!你才是校队教练捧在手里的香饽饽!那玩意儿除了脸皮比你厚,还有哪儿比你强?!”
“申同学!”严浦忽然将话题转向申思杨,“你是刚来的,你评评理,要是有人嫉妒你的才华,光凭一张嘴和一点拿不出手的证据污蔑你,企图把你逼出团队,毁掉你的前程,你甘心吗?”
申思杨用反应迟钝的大脑稍微想了一会,终于想清楚其中因果关系。
他轻笑一声,醉酒后的模样少了几分长相上天生带给人的乖巧感,多了几分骨子里的不羁和散漫:“我?”
他盯着烤盘里烤得滋滋作响的烤肉:“他给我铺了什么路,我就让他走什么路。”
餐桌上安静了一瞬,紧跟着严浦一拍桌。
“靠!说得太他妈好了!恶心的是他,凭什么咱么受气?他不是……他不是那个,现在再惹事一次就会被取消体育生资格嘛?老子现在就去搞他!”
说着骂骂咧咧就要起身,被其他人连忙拉住。
程代毅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来回摇摆,短时间内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呆呆地看着和他有着一桌之隔的申思杨。
申思杨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沙发垫上,脑袋却微微歪斜向靠窗的方向。
他坐的地方到窗之间,还空出完全可以再坐下一个人的空位。
不仔细看他的坐姿,会觉得他只是靠着沙发背脑袋微垂。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垂向那边的头发并没有自然下垂。
不像是自然状态下垂着脑袋,反倒像是……靠在谁的肩头。
这样的怪异现象,并不是程代毅第一次发现。
自从那天申思杨替他拦下高展鹏的刀后,他的注意力便总会不自觉集中到申思杨身上。
观察久了,他发现申思杨经常会独自到僻静的地方,而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说话。
那天在教务处,申思杨说他「师从茅山,能看见鬼」这件事,程代毅是完全不信的。
他觉得全场除了严浦,甚至包括严浦在内,可能都只是当个笑话。
然而观察越久,他却越脊背发凉地觉得这可能真的不是个笑话。
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会似有若无地感觉到一抹敌意。
那抹敌意往往出现在,他对申思杨的某些举动感到动容……甚至是心动时。
比如现在。
他因为申思杨的言论,久久无法将视线从申思杨身上挪开。
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强烈。
就在他恍惚地想着有没有可能是醉酒导致时,他忽然看见申思杨的手从桌下抬起。
抬到比桌面稍微低一些的地方,恰好能让他看见。
申思杨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看着不像是他主动抬得手,反倒像是被他人托着掌心。
程代毅呼吸一滞,下意识看了眼申思杨的脸。
发现申思杨正半阖着眼帘,也在盯着他自己那只抬起在半空中的手看。
乌黑的眸中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困惑。
困惑久久没有散去,反倒是悬在半空中那只手的大拇指指腹,忽然在空气中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摩挲他人的手背。
下一秒,申思杨的手背上便出现了一道鲜明的按压痕迹。
像是有人瞬间攥紧了申思杨的手。
与此同时,程代毅感觉到的敌意瞬间倍增。
他恍惚间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人。
明艳到如天神下凡般的容颜。
坐在窗边,托着申思杨的手,眸光柔和地注视着申思杨。
却在下一秒看向他的瞬间,漂亮的眼眸中淬入冰霜,眼神警告,霸道地向他宣示着身旁人的所属权。
程代毅一瞬间如坠寒窖。
他蹭得起身,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烟,叼上一根,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抬手推开时,他又不受控地回头,重新往申思杨那处看了眼。
申思杨座位旁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看见的人只是他凭空生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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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代毅在门口抽了三根烟,酒劲散去,人也彻底冷静下来。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他下意识看去,看到了走出烧烤店的申思杨。
申思杨手里握着瓶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