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盛闻景想了好一会,直至保安第二盘游戏过半。
他抬头,微扬了下下巴,透过鸭舌帽与口罩之间的缝隙,看到顾堂那双微微发凉的眼眸。
顾堂张嘴说话,热气随着寒冷融入风中。
顾堂:“怎么不说话。”
盛闻景觉得唇齿发苦,刚刚他将药片嚼碎了干吞下去的。
“你怎么在这。”盛闻景问。
顾堂故意道:“我也在这买了房子。”
那你的钱可真多,盛闻景自言自语,轻声:“这的房价还挺贵呢。”
“比不了B市。”顾堂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如果想躲我,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例如,你不想我进你家之类的话。”
盛闻景看着顾堂的鞋面,手工黑色皮鞋中,赫然是他的脚印。
他是刚刚踩到顾堂,才发出声音的。
顾堂见盛闻景的注意力,很容易便被别的东西吸引,微微蹙眉,但没多说。
他从手提袋中,拿出伴手礼,拆开包装后,才送给盛闻景。
盛闻景捧着盒子,捻起盒中用褐色包装纸包裹的,散发着浓郁可可气息的巧克力。
“听说吃巧克力,会缓解心理压力。”顾堂建议盛闻景尝一颗。
盛闻景反倒将巧克力放回原处,说:“你可真不会说话。”
“喝醉的人会说自己没喝醉,有病的人会说自己没病,但我认为,你打心底觉得,自己是个根本不可能痊愈的神经病。”顾堂看着盛闻景抱着巧克力盒,朝着反方向走了几步。
盛闻景是来散步的,并不会因为顾堂的意外到来而改变计划。
他踩着树的倒影,低头就能看到自己和顾堂的影子,有时交错,有时骤然分离。
顾堂说得对,盛闻景从未认为,自己有痊愈的可能。
那份希望太渺茫,而他却急切地希望,自己能尽快从情绪中挣脱。
精神敏感,会让他对外界的感知更深刻,更有利于创作。
很明显,现在已经完全脱轨了。
他的病症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疾驰而去。
“现在已经在走法律流程了,但这个时间可能会无限拉长。”顾堂边走边说。
他看着盛闻景的外套,那是个不怎么厚的羽绒马甲,盛闻景手中是拳头大的电热暖宝宝。
“冷吗?”
盛闻景摇头,回道:“不冷。”
顾堂:“复诊的日期在什么时候,医生有说过,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归工作岗位吗?我看到留音时代公告板块,新季度招标大会中,参与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两人走到连接小公园的石桥上,顾堂继续:“下午吃了什么饭?”
盛闻景:“紫薯粥。”
顾堂问两句,盛闻景只答一句,有关音乐方面的事情,像是全然没听到。
顾堂差不多摸清了盛闻景的路数,趁盛闻景不注意时,将人圈在活动死角,他撑着栏杆,腾出手摘掉盛闻景的口罩。
口罩覆盖之下,是张格外白皙且轮廓分明的脸,嘴唇红润,只是肉眼观察,都会给人一种,这样的嘴唇,亲吻起来一定很舒服。
盛闻景一眨不眨地望着顾堂,眼皮每颤动一下,都像是电影镜头中的慢动作。
屏吸时,顾堂吻上他的唇。
盛闻景闭眼,安静享受安宁。
良久,唇分。
“你的腿怎么样?”盛闻景终于如同大梦初醒,询问道。
顾堂舔了下嘴唇,格外餍足地笑道:“还行。”
“那……后背呢?”盛闻景又说。
顾堂想了想,说:“留疤了。”
顾堂调转脚步,微微躬身,好让盛闻景能不费力地看到他的后脑勺。
盛闻景咬唇,抬手抚摸顾堂的寸头。
很扎手,但因为发质软,摸起来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顾堂在意形象,不会留这种利落的短发。
显然现在这副寸头,是被特意剃掉的。又或者说,他脖颈向上一寸的伤痕€€€€
是爆炸时被碎片刺伤所留吗?
顺着这道疤,逐渐向下,盛闻景用手指贴着顾堂的皮肤,轻声说:“回家吧。”
回家脱掉衣服,再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两人又保持来时的速度,只不过,这次是顾堂在前,盛闻景在后。
即将走至楼下时,盛闻景正想告诉顾堂家门密码,却看见有人站在不远处,提着几大袋东西,东张西望。
“钟秘书?”盛闻景疑惑。
钟琦将袋子放在脚下,挥手大声道:“盛老师!盛老师!”
待盛闻景与顾堂走近,钟琦解释道:“我来送顾总的日用品,行李箱已经搬上去了,这是一些……拼图和积木。”
“益智类。”顾堂强调。
“我是病了,但不是傻子。”
这个时候,盛闻景倒反应极快,他点点自己的脑袋,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我还有正常人的智商,甚至远超常人。”
顾堂觉得盛闻景比从前更喜欢钻牛角尖了,退步道:“是我,是我脑子不好,我的智商……最近有点倒退,这些东西都是买来自己用的。”
盛闻景露出笑容,弯腰找到最轻巧的袋子,提起来,说:“愣着干嘛,走吧。”
“这天够冷的。”
……
吕纯早在发现顾堂时,便放心地裹着羽绒服回去了。
他听到楼道里声音,盘算应该是老板回来了。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人开门,甚至有些许的吵闹,本着不该打探老板私事的职业道德……吕纯再三挣扎,决定暂时抛弃职业道德。
果然,盛闻景与顾堂并肩站在门前,激烈地争吵着。
盛闻景:“我喜欢密码锁!”
顾堂:“密码锁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锁。”
“小时候去你家,你家门口那个镂空黑色大铁门更不可靠!”
顾堂失笑,抱臂残忍道:“小景,那个铁门只是装饰,连接的是遛狗的花园。”
“遛狗的花园在前边,后边是你家,你家是狗窝吗?”盛闻景毫不留情反讽道。
第83章
两人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钟琦与吕纯面面相觑,同时开口。
“盛老师。”
“顾总。”
吕纯:“顾总赶的是早班机吧,如果没吃晚饭的话,家里还有炖牛肉。”
“别给他吃。”盛闻景上下打量顾堂,讽道:“狗都有专属花园的家庭,难道没有钱买食物吗?”
“可是顾总千里迢迢€€€€”
盛闻景打断吕纯,道:“吕助理,你哪头的?”
吕纯恍然,立表忠心:“老板指哪我打哪。”
话虽如此,盛闻景还是提着装满拼图的手提袋进门,一直提到客厅,他将东西放至落地灯旁,自顾自脱掉鞋子躺进沙发内。
顾堂也终于得以,亲眼见到那面,无论是谁看了,都会颇为震撼的原稿墙。
他视线在原稿墙中一触即离,耳旁传来盛闻景微弱的声音:“如果想看,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包括那张原稿。”
他指的原稿,是蕊金杯决赛参赛曲。
钢琴就摆在原稿墙右侧,挨着落地窗。
顾堂走到钢琴边,琴架还摆着一本已经被翻卷边的琴谱。
书的扉页,用一段流畅而又优雅的连笔字母,记录这本书先前的所有者€€€€
斯洛夫。
“教授把他的教学书送给了我。”盛闻景提不起力气,“音乐学院标准教科书。”
书并不珍贵,随处都能买到,但教授的笔记千金难得。
与教授共同创作的那段时间里,教授特地请学校专业校医,帮盛闻景测试手指灵活度。
感谢Alpha强大的基因修复功能,虽然不能令盛闻景恢复至最佳状态,但也能尝试弹奏风格舒缓且篇幅较短的曲目。
这已经是盛闻景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这些年,他已经记不清十八岁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蕊金杯参赛曲前半章。
然而旧疾复发,与顾堂重逢,那些记忆鱼贯而入,排着队地等待他检阅。
现在的盛闻景,已经无法再写出那么纯净,且情感强烈的旋律。那是只有涉世未深,对世界保持纯洁的,强烈的热爱,才会牵引出的真挚。
顾堂看得懂曲谱,甚至能弹出来,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