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快结束,眼看就要打铃,朱化贼心不死,再度朝唐远袭来,然而扬起的手没等落下,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架住了。
宋亦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了这里,他猛地一个甩手,推开了朱化。
“他当然不会送。”他从唐远手里把手机拿走,当着朱化的面塞进了自己口袋,“从现在开始,想要你来找我。”
“哎……”别说朱化了,唐远都没反应过来。
碰巧这时李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朝他们这望了眼,唐远忙拉着宋亦川走了。
“老许找过你了?”回去的路上,宋亦川没走几步,停下来问。
“嗯,了解了解情况,让喊家长。”说到喊家长唐远就头疼,上回的家长在老许那还没过去呢,又蹦出来个新的,这下铁定是逃不了了,刚在办公室老田那边说她来联系,估计就是防着他呢。
“去为什么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唐远淡定一笑,“这事跟你又没关系。”
宋亦川在听到没关系这三个字时,肉眼可见地沉了脸色,“那你怎么解释朱化的伤,说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呀,他自己都这么认了。”唐远说:“何况昨晚上我确实还手了,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有什么区别,没必要再把你扯进来……”
宋亦川话没听完就要往回走,唐远忙拉住他,“你干什么?”
宋亦川冷着脸,“我打朱化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哎哟你就饶了老许吧。”唐远笑,“一早上了,眉头就没松过,再多一个你,他还活不活了。”
他拉着宋亦川,手从他衣袖一路拽上了肩膀,“我没故意撇你,真的,先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宋亦川停下动作,深吸了口气,“你说。”
“先走。”狗狗祟祟地杵这一会再叫李主任给逮着。
唐远嘴上说着,胳膊顺势搭上了宋亦川的肩膀,半搂着推他,宋亦川一下绷紧了肌肉,半边身体都僵了,脚下步子一错,差点被唐远绊倒。
这么明显的反应,唐远当然感觉到了,他不着痕迹地又松开了。
他认真给宋亦川分析,“我这么做是因为朱化没提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提你,要么他没认出来,要么他聪明,想送我个人情,好跟我谈条件,既然这样,平白牵扯你进去没意义。”
宋亦川说:“你一个人扛着就有意义?”
“不算扛吧,这事我占理。”
“那以前呢,以前你不也占吗?”宋亦川问。
唐远没想到上次那事他还记着呢,“以前那不是不想被叫家长嘛,这回事闹这么大,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我就是喊上你,顶多把你家长也叫过来,所以我说没什么意义,又不是人多能解决的问题。”
唐远说得有理有据,宋亦川差点真被他忽悠过去,“那谁来证明你占理?”
“……”
“难道又要像上次那样放过他,等着他再来找你麻烦?”
“我放过了他,他才能放过我。”唐远收起笑,“你有没有想过,你去了,就是证实朱化打了我,万一他恼羞成怒,把拍了我照片的事说出去,你让老许他们怎么办,看还是不看?”
这也是宋亦川一直在顾忌的,他差点连问都问不出口,这样的难堪让唐远坦然接受有些残忍,朱化没主动提,那这件事就不必翻出来。
下课铃响,陆续有人从教室里出来,唐远把他往连廊处的楼梯间里推,宋亦川出神片刻,轻易被推了进去。
唐远知道他动摇了。
他朝他伸手。
“什么?”宋亦川问。
“手机。”
“放我这。”宋亦川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你想看我裸%照啊?”
宋亦川加快了步子。
“想看你直说嘛,咱俩一个寝室,近水楼台,下回我……”
唐远跟在后面,视线落在宋亦川肩背,继而被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背上的几道红痕吸引了注意。
新的?昨天还没有。
晚上回去光顾着自己了,都没来得及检查他一下。
“我不想看。”宋亦川突然停下,唐远差点撞上去,“别总这样不把他当回事,你以为捏着他把柄,可你同样也把自己置于险地,那种事都做得出来的人,你怎么保证下次不会有更出格的举动?”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唐远问。
“手机放我这,以后上下课你都跟着我。”
“吃饭也跟着你?”唐远看着他,“那你转回来吗?”
“可以。”
这算什么。
“宋亦川。”唐远突然叫他的名字,“昨天还在生我气,这么快气就消了?”
他手伸向宋亦川的口袋,“还是说,你想通了?”
“想通什么?”宋亦川一把握住,制止了他的动作。
“装什么傻。”
两人僵持片刻,唐远终于卸下故作而起的假笑,“我再说一次,这是我的事,咱俩没好到这种程度,给我。”
很不幸的,手机最终还是没能回到唐远手里,被宋亦川拿走了。
唐远趁他离开座位的间隙去找过几次,都没找到,应该还在他身上。
下午的时候老许再次喊他去办公室,家长们都已经叫过来了,唐远没想到学校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郡和唐一裕居然一起出现了。
记忆里凡是需要家长出面的时刻,他俩要么来一个,要么不来,细数的话,可能唐思榕来参加的家长会比他夫妻二人加起来都要多。
唐远不知道老田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被退学了。
对那一天下午在李主任办公室会面的细节唐远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朱化那个和他体型如出一辙的妈,抱着她宝贝儿子在一群人面前失控地又哭又叫,嘴里不停嚷着他们家孩子老实,没什么心眼,被欺负成这样了回来也不说,家里做生意忙照顾不到,孩子懂事不给他们添麻烦,这次一定要给他们做主云云……场面一度有些失控,李主任几次想把话题扯回来都被打断了,到最后也没有个决断。
€€郡和唐一裕这种自诩的体面人哪见过这阵仗,几次回过头来质问唐远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人家打成这样,以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沟通非要动手。
加上那时候被唐远抓住揍狠了的小跟班也在后头哭,一五一十地细数他的罪恶,说得有鼻子有眼,怎么下的拳,打的哪,几下动作清清楚楚,一时间矛头纷纷指向唐远,搞得他反成了罪魁祸首。
“我多能耐呀,一个打五个。”唐远嗤笑。
“你先闭嘴。”€€郡呵斥了声。
双方各执一词,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吵了一下午也没结果,关键在于那地方没监控,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老许和老田见得多了,看一眼都心知肚明,只是朱化一家过于难搞,他俩但凡多说唐远一句好,就被指是偏袒照顾好学生,以成绩论亲疏,不把他们这种差生放眼里。
为了不引起更多的矛盾和不满,老许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脆不发表意见了。
最后李主任出面先各打了五十大板,让领回家教育反省一天,后面具体怎么处理,学校再议。
第二十六章 反思与激情反思
回去一天, 东西可带可不带,走出行政大楼,唐远打消了回教室一趟的念头, 跟着€€郡和唐一裕上了车。
一路无话。
到家后, €€郡摆出谈话的姿态, 唐一裕往房间里走,被她叫住, 不得不衣服都没换就回沙发上坐着。
“说吧,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郡抱着手臂看向唐远。
“反正不是我。”唐远还是那句话。
“那就是他了, 他为什么动手?”
€€郡的语气比起正常谈话多了丝质问, 也许早在办公室时她就已经先入为主了, 唐远抬头看过去, “你还记得朱化是谁吗?”
“我不管他是谁。”€€郡突然拔高了音量,“你口口声声他找你麻烦,你自己有没有反思过, 学校里那么多人,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找别人。”唐远突然哽了一下,“你意思是我先惹的他?”
“先别急着下结论, 先听他把话说完。”唐一裕拉了€€郡一把。
€€郡甩开他,转头看向外面, 一副不愿意再与之多费口舌的模样。
“搬个椅子过来,这么站着,跟训话一样, 没想训你, 我们也是想先了解了解情况。”唐一裕看着比€€郡要平静许多,他性格一向如此, 不怎么有脾气的样子,要不是€€郡急,他可能还想先吃个饭。
待唐远坐下有一会了,他才开口,“今天你们主任问你,为什么这个点了还不回宿舍,我看你一直回避没说原因,现在能说了吗?”
“原因是我在复习,期间去了趟厕所,遇到了他,要说为什么回避,学校不允许,我也不觉得说这个有什么用。”唐远说:“爸你这么问,是不是也没信我?”
“你一个人吗?”
“€€,我一个人。”
“一个人复习?那么晚了,整幢楼都没有人了,中间去趟厕所刚好跟人打起来,你叫我们信你?”€€郡再次开口,“唐远你这样有意思吗?你让我站那么多人面前,被那个疯子指着鼻子骂了一下午。”
话音落下,唐远蓦地反应过来,原来他妈不是先入为主地在判断€€错,而是根本就不关心谁€€谁错,她生气是因为她不想要这些麻烦,不想为了他的事被叫去学校,更不想因此被人指责。
话到嘴边,唐远突然不想再争了,其实从€€郡压根不记得朱化这人开始他就该放弃的,这样也就不用听到后面那些他不想听的话了。
他看向唐一裕,作为父亲,他眼里或许有不解,有气愤,有失望,但那些都太少了,微乎其微,以至于在这样的气氛下坐在那里,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平静得近乎异样。
见他看自己,唐一裕轻咳了声,神情难得严肃,“唐远,我们说这么多,不是在指责你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是希望你能有所反思,能从这件事上吸取到教训。”
“反思什么?”唐远微微笑了笑,“反思我不该多管闲事替人出头,还是不该信自己那套大道理?”
“反思你跟父母说话的态度!”€€郡瞪过来,“顶嘴是吗,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确实该反思你跟人交流的态度,这也是我想说的。”唐一裕说:“如果你连同学之间的矛盾都处理不好,将来走上社会,人际关系只会比这更复杂,认识不到这一点,你势必会吃亏,就像这一次,比起动手最后两败俱伤,我相信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番话句句在理,叫唐远认识到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区区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他居然放任事态发展到如今这样“惊天动地”的地步。
他想到小时候,隔壁男生因为谁多占了谁的桌吵架,被老师叫来父母,当看到他们或偏袒或指责地互相理论,明明不是什么好事,他却实打实地羡慕过。
放到以前,他说不定连朱化都会羡慕,特别是他妈一意孤行黑白不分地袒护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心疼地叫他宝宝,为了他不顾形象地满地撒泼……那是种唐远从来没得到过的关注。
可到了现在,他却不想要这种关注了,或许是已经过了自我怜悯的年纪,或许是一切都与他想象中很不一样。
黄郡骂他学会了顶嘴,暗示他羽翼渐丰,确实,他早已摆脱了幼雏乞怜的阶段,也明白了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他的忏悔,和永不再犯的保证。
既然这样,唐远答应他们,“好。”
“好什么,说清楚。”€€郡€€这个乖顺儿子今天的表现很不满,唐远从来没跟她顶过嘴,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