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蒋冽的粉丝们心中略有不满,腹诽为什么Bane突然冒出来说自己是原创,蹭蒋冽的热度蹭得也太明显了,没承想这段话说得他们哑口无言,Bane豁达大度,他们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希觉听到蒋冽的名字,才想起蒋冽是Bane的头号粉丝,狂热到不能容忍对Bane的任何诋毁,现在听到顾渐这么说,蒋冽嘴都要乐歪了。
他之所以讨厌娱乐圈的人,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蒋冽,刚出道那会因为经纪公司有人在后台说Bane是丑八怪,一直不敢露脸在装神弄鬼,蒋冽把人收拾了一顿,为此母亲来求程希觉出面,花费一番力气摆平各大媒体,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倒霉弟弟肯定会来纠缠顾渐,程希觉一想那个场面更心烦气躁了。
顾渐挎着吉他站起身,扬扬手腕向直播的观众告别,镜头跟随他不徐不疾地走下舞台,弹幕里眼泪奔涌,念念不舍,不舍的是十年时间如同流水,自己的青春易逝。
程希觉盯着屏幕直至他的背影消失,下属很快查到顾渐在电台大厦的后期部门工作,顺藤摸瓜找出居住地址。
至于穆罗为什么突然消失,程希觉为什么要关心他?
穆罗爱去哪儿去哪儿,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程希觉眼前。
眼不见心不烦。
顾渐走出镜头范围外后步履蓦然加快,欣喜若狂的导演迎上来打招呼,他侧身掠过,径直走向演播室外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顾渐反手锁住门,脊背向后一靠抵着门,向下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
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溺水一般喘不上来气,顾渐缓缓抬起手,双手难以自控的颤抖,他牢牢攥住手指,用力捏到手指发白,竭力遏制着颤抖。
八分钟是经过脱敏之后的极限时间,他勉强能撑过这段时间,一旦跨过这个时间点,会直接在台上发病,就像现在这幅鬼样子。
顾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山呼海啸摇滚音乐隔绝一切安静,震得耳蜗振颤,他才觉得紧绷的神经骤然懈弛,逐渐能呼得上来气。
手机里的信息狂轰滥炸,Bane登上了热搜,狐朋狗友都来询问他,他修白手指点几下退出微信,关了电话通讯,只留下播放音乐的功能。
上回发病是在引力公司帮唐歌保住工作,唐歌问过顾渐为什么要帮助她,他说失意不得志的人太多了,不差这一个,这次冒险帮穆罗救场,压下这场危机,出于同样的理由。
顾渐弓下背,脸颊深深埋在膝盖间,鼻间溢出一声自嘲的轻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失意的滋味,所以不愿眼睁睁看旁人像他一样受罪。
电台大厦的人群里寂若无人,保安拉下电闸熄灯前,顾渐出来了,打车直奔家门口。
一进门,八分蹦过来黏着他撒欢,顾渐打开冰箱拿瓶牛奶,桌子上散乱堆着孕检报告,上面压着医生开的营养补充片,他倒出几粒就着牛奶咽下去。
头疼外加耳鸣,想睡着觉很难,顾渐端着牛奶扫一遍房间,得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缓解难受的感觉。
*
顾渐在电台大厦入职时登记的入住地址,老城区的老房老院,程希觉倚坐在轿车后排,路灯掠过车窗斑驳明亮,深夜的马路上人烟稀少。
他修长有力双手交叠,轻轻压在下颚,筹思见了顾渐该如何是好。
Bane再次出现的消息在网络漫天漫地,人们赞羡他的样貌,喜欢他风轻云淡游刃有余的姿态,只属于程希觉的伴侣,在今晚变成了大众情人。
程希觉一直清楚顾渐是个宝贝,但现在所有人,包括穆罗都知道了,他心里有种被人觊觎的微妙不爽感,时时刻刻有人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伴侣,这种感觉谁受得了?
作为前夫,他无权干涉顾渐的任何决定,大半夜找上门这事都属于纠缠的范围了。
可若是做了绅士君子,就要任由穆罗追求他的前妻,送顾渐他亲自挑选的香水,程希觉宁可厚颜无耻,体面还能比老婆重要不成?
轿车停在老旧巷子口,夜里静悄悄,程希觉依着地址走进去,木门半遮半掩,小院房间窗户透出黯淡的灯,院里的树下趴着一条灰白的土狗在睡觉。
三更半夜不关门,程希觉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响,八分警觉地支起来,见到老熟人,百无聊赖地趴下闭上了眼。
程希觉迈上台阶,室内传来轰隆的枪击爆炸声,游戏的背景音乐尖利刺耳,他屈指叩了虚掩的门几下,无人应答后推门而进。
屋子没开灯,墙上挂的电视机是唯一光源,昼思夜想的人窝在陈旧的沙发里,姿态懒得没个正形,似乎在肚子上放了个抱枕,用来支着游戏键盘,手指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屏幕里丧尸的脑髓喷薄欲出,四处血肉横飞,血腥的场面令人作呕。
程希觉晚上才在直播里见过他,可一见到活色生香的真人,不由得想多瞧上几眼。
不同于直播里那个散漫迷人的天才歌手,现在的顾渐黑发半湿散在净白脖颈里,几缕戳着深深细匀的颈窝,电视冷光打过来,白得过分的脸上温润细腻,削薄的眼角冷淡耷拉着,恹恹的颓靡模样。
程希觉就喜欢他这幅样,随手摁下墙上的开关,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
顾渐抬起手腕掩住眼睛,微哑的嗓子呢喃问道:“穆罗?”
程希觉咬紧牙关,原来门都不关是在穆罗上门,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冷硬的字:“程希觉。”
顾渐放下手臂,眯着眼梢看他,方才的慵懒一扫而空,“你来干什么?”
呵,穆罗能来我就不能来?
程希觉喉结滚动,压下翻腾的妒火,沉声道:“我来找你谈事情。”
顾渐偏过头,单手捋起垂落的头发,“什么事?”
程希觉居高临下,目光审视地看他,“你做的好事。”
“我做的好事很多,不知程总说的是哪一件?”顾渐一丝不乱地问。
程希觉双手撑在沙发背,伏低身子极具压迫性地逼视,直白地问:“孩子打了没有?”
房间静默无声。
顾渐冷冷睨他一眼,缓慢垂下眼皮,嘴角讥诮地勾起,“我的孩子留不留与你无关。”
在此之前,程希觉隐约地盼望那通电话只是打错了,在听到“我的孩子”四个字后,希望彻底破灭,他抬起下颚深呼吸一口气,“当然与我无关,但作为你的伴侣,我有权利知道。”
“前夫。”顾渐纠正他的用词。
意思很明白,都离婚了别想管我的事。
程希觉眉眼蕴着怒火,怒极反而冷笑,凶猛发狠地眼神定定盯着顾渐,似乎要把他一刀一刀的千刀万剐。
顾渐无动于衷,扬起脸安安静静地和他对视。
程希觉目光一寸一寸地描绘他冷白干净的脸,清瘦的脖颈,轻微起伏的胸膛,猝不及防地看到薄薄黑色恤衫下圆隆鼓起的腹部。
一时之间,他的神情万分精彩,不可思议,茫然困惑,不理解为什么男人肚子会像怀孕一样鼓起来。
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根据顾渐方才所说的话,电光火石之间豁然明白。
程希觉猛地跨步向前,膝盖一屈半跪在沙发前,手背碰了一下顾渐软硬的腹部,像是烫到一般立即抽回手,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怀孕了。”
顾渐挑起眉梢,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程希觉眼神乍然明亮如炬,心跳得如同擂鼓,从来没敢奢想过他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以至于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是我们的孩子?”
“……孕检单在桌子上。”顾渐懒得和他解释。
程希觉立即起身,抄起桌上一沓厚厚的检验单,黑白的图片上小小的人形圆乎乎的,怀孕13周,他反复地看了三遍,模糊不清的图片比他欣赏过的名画都要震撼美丽。
过于兴奋的心潮冲击的肋骨作痛,程希觉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蓦然,他的笑容凝滞,手指紧紧地攥着孕检单,气得胸口更痛,“你居然想要打了他?!”
家族上下朝思暮想地盼着他能有个继承人,他又是那么喜欢的孩子,喜欢到不敢透露给任何人,顾渐竟然这么草率地对待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顾渐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很淡定地再说一遍:“我的孩子留不留与你无关。”
同样的对话,程希觉截然不同地说:“我是孩子的爸爸,谁敢说他和我没关系?”
第30章
顾渐冷着脸,盯视电视屏幕血红鲜艳的画面,摆明不想搭理程希觉。
程希觉自知理亏,明光锃亮的灯光下才看出顾渐白的毫无血色,嘴唇浅淡,挺秀的鼻梁沁出细密的汗珠,似是发了一场重烧后的虚弱。
深夜里万籁俱寂,即将要当爹的欣喜情绪一点一点沉淀,孩子对他重要,重要之处在于这是顾渐的孩子,是他与顾渐之间无法分离的纽带。
婚姻关系太脆弱了,一张纸就能斩断,唯有血缘亲子的关系足够牢靠。
就像是一场本来毫无胜算的牌局,程希觉走运突然抓了一手王炸,翻盘的机会近在咫尺。
程希觉不敢再惹他生气,悄无声息走进窄狭的洗手间里,墙面的瓷砖年久泛黄,银铜的水阀掉漆,收拾得简单干净,他微微叹口气,心里滋味杂陈。
明明说过要把顾渐当成白天鹅养,捧在手心里珍惜地对待,却因为一时愠怒,把人抛到这种窘迫的地方住着。
程希觉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到客厅插上电,立在沙发后面摸了摸顾渐湿润的黑发,温声温气说:“吹干头发,不然会感冒的。”
顾渐没半点反应,纹丝不动地倚靠在沙发上,偶尔煽动的眼皮代表他不是尊雕像。
程希觉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但摸不准他的心情,只好暂时作罢,拧开吹风机,单手慢条斯理地拨动着头发,顾渐脖颈线条清晰冷冽,耳后的纹身掩在阴影处显得神秘莫测。
顾渐居然还有一个纤小耳洞,不明显,乍看像是颗褐色的小痣,程希觉手指碰到才发觉到。
诱人。
忽然,顾渐抬起头看他,黑亮的瞳仁灵透干净,程希觉心头一跳,神色自若地问:“烫到你了?”
“你知道穆罗在哪儿吗?”
程希觉胸口发闷,“不知道。”
顾渐仰头后颈压靠在沙发上,一瞬不瞬地看他,“穆罗出事了。”
“对。”
程希觉低下头,顾渐能主动开口他本是开心的,可聊的却是他最不想聊的穆罗,顾渐自己替穆罗救场,难不成还想让他出钱出力去找穆罗?
顾渐直白地说:“你能找到我,就一定能找到穆罗。”
程希觉气不打一处来,朋友一场,他不希望穆罗出事,等冷静下来该做的会做,但顾渐开口让他找穆罗,性质完全不一样了,“你们很熟么?”
“没有你们熟。”顾渐淡定吐字。
程希觉关了吹风机,随手缠上线理整齐,“我可以找他,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渐一言不发,挑着眼皮瞧他。
程希觉道:“我要带你去趟医院做检查,亲眼确定你安然无恙。”
“产检报告不够你看?”顾渐开始讨价还价。
程希觉知道他怕去医院,耐下心诱哄道:“孩子是你的孩子,我不会和你抢,只想尽责任照顾你们,我不放心一纸报告,毕竟,你的情况……很特殊,我想和亲自医生谈谈。”
顾渐扑哧笑出声,嘴角的笑涡一深一浅,又乖又坏,看的程希觉心痒难挠,凑近低声问他:“我说的话很好笑?”
温热的呼吸洒在顾渐脸上,他笑得睫毛发颤,伸手在程希觉脸上调戏般轻拍一下,漫不经心地道:“你说人话的时候没那么讨厌。”
程希觉哑然,轻描淡写的语气道:“你一直讨厌我?”
顾渐只笑不语。
程希觉一寸一寸地贴近他净白的面颊,“我究竟什么地方让你讨厌?”
顾渐推开他的脸,懒懒散漫地道:“你太色了。”
程希觉不知道是因为最近没发泄过,还是顾渐太会勾人了,每一个神情和动作都恰到好处的丝滑,明明是在讥讽他,听上去却莫名的很享受,“你乖乖睡一会,我给朋友打个电话,明早带你去医院,穆罗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