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现实中,知道父亲不爱母亲的孩子,又会轻易的自卑。
何意悲催地发现,他一直在恐惧的€€€€与米辂一同被人放在天秤上比较挑选€€€€早晚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贺晏臻现在对自己再喜欢再痴迷,几年之后,他未必还会这样。
他太优秀了,他有优渥的家境,完美的父母,有着高智商和强大的自信,他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想做的事情都能成功。
他拥有太多,何意不过是一个恋人。
但何意自己什么都没有,他现在最大的财富就是贺晏臻。
“可以讲讲你跟米辂的事情吗?”转机时候,何意不想再逃避,他坐在机场的休息椅上,问贺晏臻,“从你们俩认识说起。”
贺晏这会儿刚刚收回心思,听这话有些惊讶:“为什么聊这个?”
何意道:“我想知道。”
贺晏臻:“他就是一个普通同学。没什么好聊的。”
“我想知道。”何意又重复一遍,看着他,“我相信你,你可以对我坦诚吗?”
“我当然可以做到坦诚。”贺晏臻看他坚持,想了想说,“你如果真想了解,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说,就从认识开始?”
何意点点头。
贺晏臻:“那开始之前,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何意怔了怔,过了会儿,他轻声承认,“因为……我怕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自己的核心
€€€€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全诗很长,大家可以查下全文。
第51章
何意对米辂的惧怕, 是被无限放大的自卑,就像皓月下的萤光,烈日中的柴火。
他自己清楚缘由, 但又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资格去拥有什么, 从小到大,他渴望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米辂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他就像米辂脚下的腐殖土, 也是一个不应该有的存在。
“你看过《思考少年》吗?”最后,何意道, “我大概就是里面的第七只乌鸦。”
贺晏臻惊愕地看着何意,他没有看过那本什么少年, 因此决定回到北城后找来看看。
何意在机场里,看着形色匆匆的旅人,最后转头看向贺晏臻。
贺晏臻知道, 他应该做出交代了。
“我是初一开学前认识的米辂……”贺晏臻说到做到,从米辂一家搬入他们小区,为邻居们送上礼物,第一次敲开贺家的大门开始,讲述了他跟米辂相识并来往的过程。
贺晏臻的记性很好,他刻意回忆时,那些敷衍米辂自己不记得的细节,其实都浮现在了脑海里。但他知道何意会介意, 因此故意略去了他对米辂的照顾和保护,只平铺直叙地讲了许多何意从别人口中也能打听到的事实。
然而即便如此,他跟米辂的交集也太多了。
贺晏臻从转机后开始交代, 一直断断续续, 持续了整个航程。
等到最后, 他不得不画蛇添足地辩解一句:“他这人不怎么独立,喜欢跟着我们后面。但我身边除了他也有别人,我跟朋友的关系比他更密切。”
何意问:“你更好的朋友是那个人吗?”他说出了在雪场当晚,贺晏臻在甄凯楠逼问时,说出的第二个名字。
贺晏臻停顿两秒:“是的。”
何意点了点头。他现在终于明白米辂在看到那架八音盒时,为何会如此崩溃了。
这些年里,米辂对贺晏臻付出的是一心一意的爱,哪怕贺晏臻始终没有回应,米辂都在近乎卑微地讨好着他。
何意虽然排斥并仇恨米辂,但他不得不承认,米辂在这段关系里有些可怜。尤其是他做了这么多之后,贺晏臻眼里更熟悉的同伴仍是别人。
“你为什么没有选择他?”何意最后耍了个小心机,把“为什么不喜欢”换成了“为什么不选择”。
贺晏臻没有被绕进去,径直道:“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感情是单向的,又不是有来就一定有往。他选错了目标我也没办法,就像我最初喜欢你时,你的眼里只有甄凯楠。”
何意一时语塞。
“如果那时候你跟甄凯楠在一起了,我也一样会求而不得。”贺晏臻看着他,“其实我一直很介意这一点,学长,有时候我觉得你跟他的关系,总比跟我的近一些。”
贺晏臻始终都很介意,何意没有主动摊牌米忠军的事情。
虽然他知道假如自己去问,何意一定会说。但这种质问来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介意的也不仅仅是自己被隐瞒,而是何意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是怕贺家跟米家熟悉,会劝他放弃?还是怕自己会泄密出卖他?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这种问题不能深想。尤其是在何意说出他愿意将自己完全交给贺晏臻后,贺晏臻便努力纠正自己的想法,让自己相信何意的“信任”。
他开始在暑假里阅读大量的书籍。
从圣岛回来后,lamp更为频繁地在网上咨询“God”相关问题。
贺晏臻当前学到的那点皮毛远远不够用,他很怕自己会误导何意,因此开始自觉向老师和前辈们索取书单,一边看书一边记录,并写论文来锻炼自己的思辨能力。
米忠军到贺家找何意时,贺晏臻正在市图书馆。他的手机静音,错过了何意的两通电话,等发现后回拨过去,何意已经回米家了。
“我回去住一段时间。”何意在电话里解释道,“老太太身体不好,现在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了。”
“那我可以去找你吗?”贺晏臻问,“你还是住在一楼?”
何意看着自己的新房间,情绪复杂地回复他:“不了,现在在二楼。”
跟米辂的房间斜对着。
他并不想让贺晏臻过来。
“我有空去你家找你吧。我爸让我给王叔叔的儿子辅导功课。”何意又道,“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在家。”
“王越吗?我认识他。”贺晏臻却道,“在你家上课还是去他家?到时候告诉我一声,这小子不服管,我给你看着他。”
何意:“你们认识?”
“认识。”贺晏臻道,“小屁孩而已。”
何意放心了一些:“我先去看看,不行再找你帮忙。”
隔天中午,米忠军带何意一块到了王家。何意被留在客厅跟王越交流,米忠军则跟王董出门办事去了。
何意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跟王越套近乎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米忠军跟王董关系不错,王越却完全瞧不上他。
何意在王家被晾了两个小时。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王越都只翘着腿玩手机游戏,看都不看他一眼。
两个小时后,何意掐着表自觉离开。隔天中午,又按时到来。
如此接连四天,等第五天的时候,玩游戏的王越才终于忍不住,对何意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有病啊!”
何意抬眼安静地看着他,未等回答,就听王越道:“你以后别来了,我看见你就烦。你要是再敢进我家门,就别怪我不客气。”
何意不由问:“你能怎么不客气?”
“你可以试试。”王越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露出扎满耳钉的右耳,嗤笑一声,“不信就去问问你弟。”
何意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弟弟是米辂。
暑假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样循序渐进的计划显然不太现实。王越是十足的被惯坏的富二代做派,何意不禁有些委顿,犹豫着是求助贺晏臻,还是告诉米忠军。
周末时,米忠军回家吃饭,何意决定先告诉他。
“王越这孩子很好,就是任性了些,聪明孩子难免会叛逆。”米忠军笑着点评两句,过了会儿道,“你王叔叔想过送他去加拿大。”
何意极少跟米忠军如此心平气和地聊天,等吃完饭,他才突然明白了米忠军的言外之意€€€€王越以后自有其他出路,你只管做做样子,也不必真为人家的成绩操心。
何意为自己感到可笑,米忠军让自己去陪太子读书,无非是为了继续搞好两家关系。God提供的消息果然可靠,可何意却拿不准,自己被人利用半天后,能否如愿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下周还要去王家受难,此时心绪复杂,又不想看见米辂和孙雪柔,于是向米忠军提出他这两天不回家住。
米忠军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你学习不错,这是优点。但书读多了未免为人呆板,处事稚嫩,容易被书里的大道理所左右。你现在也成年了吧……”说罢自己在椅子上掐指算了算,合计着何意的年纪。
何意心头冷笑,提醒他:“我比米辂大一岁。”
米忠军抬了抬眉,似乎有些困惑,“我知道你俩差一岁。但奉城初中是四年制,这边是三年。你现在……应该是大一?”
可何意是在念大二?
何意的表情终是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很想要出言讥讽两句,但最后却又忍住了。
“我初中跳过一级,那两年你没问,应该不知道。”何意自嘲地笑笑,“米院长,您先忙着,我不打扰了。”
米忠军:“……”
米忠军心里微怔,前妻去世后的第二年,他便被调到了北城。当时他初来乍到,疲于应付各处关系,孙雪柔时常跟他哭闹抱怨,嫌他没有时间陪伴他们母子,米忠军心里不耐烦,便扔钱给他们娘俩,让他们随便到哪儿玩,不要来烦他。
他那时的确是忘记了远在奉城的何意。
米老太太又一向支持儿子的事业,偶尔母子俩打电话,米老太太也会说家里不用操心,反正就那样。
就哪样?
米忠军没问过,也懒得想。那两年里,没有人提过何意的名字。直到后来何意自己闷不吭声改了姓,老太太才大惊失色地告诉了米忠军。
米忠军勃然大怒,当天便赶回了北城,要将不孝子打死。
然而重点高中的老师却不是吃素的,教导主任和何意的班主任将他拉到了办公室里。校长亲自出面,跟米忠军谈了谈。
米忠军坚决不能接受何意改姓,他就是把何意逼死也得让何意把姓改回来,死了让他进米家的坟。
那校长面色不变,只是问他:“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
只有兽类的所有举动才是为了繁衍后代,人之所以是人,正因其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
教导主任则更为直白,问米忠军这两年可曾见过何意?何意生病时他探望过?何意拿奖的时候他恭喜过?可给何意开过家长会?倘若都没有,那他这个父亲的存在,只是为了盯着儿子是不是姓“米”?
知识分子的隐晦和直白让米忠军的气焰稍稍收敛。但最后打消他念头的是班主任的两句话。
“家和万事兴,何意这孩子很容易钻牛角尖,米院长仕途正顺,如果把孩子逼成仇人,让他有了鱼死网破的念头,岂不是得不偿失?”
米忠军当时内心一凛,便想到了大师的那句“长子是化骨龙”。他一琢磨,心想何意如今改姓何,在风水上就于我无碍了吧?莫非这正好是化解之道?
但是那句“逼成仇人”的话,也让米忠军内心有点警惕。
如今他既想把儿子召回来父子齐心,多个助力。同时也不由怀疑,何意气性这么大,怎么就突然想开了,会因为物质愿意融入这个家庭,甚至乖乖听他的话去应付王家儿子?
米忠军思索半晌,最后想到何意走前的那句“米院长”,不由又轻轻嗤笑一声,心想到底还是个书呆子,应当没有滑头到需要自己提防的地步。
前几年自己的确忽略了他一些,现在收买也好,弥补也罢,他倒是不介意先表示表示。再怎么样,何意也是自己的种,比孙雪柔的那帮表亲要近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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