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接来电是黑子打的,继准回播,那边很快就接听了。
“喂闹闹,才起啊?”
“唔,这不周末么。”继准爬起身,顷刻间被窗外明媚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
“我这会儿在高速上,堵车。想麻烦你个事儿。”
“嗯,你说。”继准穿上鞋走进洗手间,快速脱下了短裤扔进水池,而后嫌弃地开大了水龙头。
电话那边传来两声喇叭:“妈的会不会开车?!”
继准看着水池里的裤子皱皱眉,的确不大会开。
黑子马上反应过来道:“哦哥不是说你哈!……你能不能帮我去齐坊斋买点山药枣泥酥?我过会儿到了找你拿,主要是怕去晚了又卖光了。”
山药枣泥酥……
继准的眸色暗了下,轻声开口:“又到这天了啊。”
电话那边顿了顿,传来黑子一声干笑:“可不么。”
“好,我这儿刚好离齐坊斋不远,买完后直接鹭鸶巷见吧。”继准夹着电话,往短裤上又挤了大半瓶洗手液。
“你在南城?”黑子问,“干嘛呢?”
“跟,朋友玩儿。”继准的脸蓦地又一红,清了下嗓子道,“先不跟你说了啊,好好开车。”
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
齐坊斋门口果不其然又是大排长龙,继准带着耳机站在太阳下,总算回过些神来。
谭€€扬买的早餐他没吃,现在还拎在手里。要搁平时他就直接把它扔宾馆里了。可不知为何,这次就是这么鬼使神差地一路带了这么远。
从店员手里刚接过枣泥酥,身边便传来几声车喇叭响。
继准应声回头,只见黑子降下车窗,冲他招了招手。
继准快步走到路边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将枣泥酥往边上一放,取下一侧耳机:“这么快?不是堵车么。”
黑子咧嘴笑了下:“跟你打完电话路就通了。”他边开车边瞟了继准手里拎得早餐一眼,“嚯,这么体贴?还知道给哥带早餐呢。”
说着便要去捏饭盒里的包子。
继准将饭盒往他面前递了递,自己则是用吸管插开豆浆小口嘬着。
继准:“那是我早餐。”
“行行行,你早餐。”黑子嚼着包子,“那给我吃几个总行吧?”他把着方向盘问继准,“送你回家还是?”
“一起去岭山吧,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儿。”
提到岭山,黑子的眼神就又沉了下。
他咽下包子抹了把嘴,点点头道:“€€,得嘞。”
……
岭山是个景区,但比起位于北坡的墓园来说,名气就弱了许多。
秋日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山坡上,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菊花,被风吹着倒向一边,发出哗哗地草浪声。
黑子来的路上都还在有说有笑,一到这里就突然沉默下来。他和继准一前一后地爬上北坡,穿过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在其中一座的跟前停了下来。
继准看向墓碑上的人,他仍穿着那件记忆中的白衬衫,唇边带着轻浅笑意。
黑子从继准手里接过山药枣泥酥,整齐地码进盘子里,放在了墓碑前。
“小皓,来了啊。”黑子抬手握住墓碑,紧了紧,“继准也一起呢,看这小子都长多高了。”
他说完兀自笑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地落寞。他从兜里翻出烟盒,点燃一支叼在嘴里,又点了一支放在墓碑上。
风将燃烧的烟草吹得明灭了下,渐渐积了层烟灰掉落,就像真得有人在抽。
继准不愿多打扰黑子,对墓碑上的人点了下头后,便转身去到一边。留黑子独自坐在墓前陪苏皓说话。
他找了棵树下坐着,远眺着满山的长草野花发呆。
一待就待了整整一下午。
当夕阳开始落山,天边卷起晚霞。黑子才终于撑着发麻的腿站起身来。
他走到继准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走吧。”
继准点点头,也跟着起身。
两人迎着暮色朝山下走去,结果还没迈出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逆光站着,手里捧着束淡蓝色的鸢尾花。
继准微眯了下眼,吕修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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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差哦,一天在路上,给大家请个假哈!
第44章 凶手
太阳彻底沉没了, 在西边的天际留下条血色的光带。
吕修霖的神色在短暂的意外后迅速恢复如常。挺拔的身型避开黑子和继准,缓步走到苏皓的墓前,弯腰将那束鸢尾花小心翼翼地放下。
他凝视着墓碑的眼眸中除了化不开的温柔, 还有股抹不掉的刻入骨髓的执着。就像是深深思恋爱慕着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 继准竟觉得这眼神看起来十分眼熟。当他意识到如此目光同样出现在谭€€扬看向自己的眼底时,他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
突然又想起王达那句话,眼睛是撒不了谎的。
“还是让你给找到了。”黑子冷笑了下,“看墓园那老张头说的吧?枉我白送了他两瓶好酒。”
吕修霖没说话, 只抬手一缕缕温柔地摩挲着冰冷的石碑。他目光拉长, 像是在凝望,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怎么样啊吕总?苏皓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么?”黑子粗砾般的嗓音卷在风里,笑中带恨,仿佛生了刀子。
吕修霖难以自控地蹙了下眉,抚摸墓碑的手蓦地顿住,下一秒又突然狠狠抓紧石碑边缘, 像是要强行抓住什么。
“他在我心里, 永远都和以前一样。”吕修霖闭眼深吸口气,待到呼吸平静, 才又睁开了眼睛。
他目视着苏皓的照片淡淡道:“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但今天我是来看小皓的。”
黑子嗤笑了声,咬牙点头道:“你是该好好看看他, 看看曾经一大活人, 是怎么一步步被你作践到这儿来的。”他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眼底的怒火喷之欲出, “要不是你,没准苏皓现在已经成家立业了, 是你把他生生霍霍成了同性恋!”
话及此处,黑子双目猩红地将手向墓碑狠狠一指:“而这,就是结局!姓吕的,你现在满意了?!”
继准的脸“唰”地白了,他有些僵硬地回头又看了墓碑上的苏皓一眼,只觉得有盆冷水“哗”地一下把他从头到脚都浇了个遍,让他先前刚有些发热的脑子彻底又清醒了过来。
昨夜里谭€€扬温柔克制的发问,药酒混和着白兰洗衣粉的香气,尾椎上力度恰好的抚摸,以及清早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境,都在此时此刻迅速交织成为一张黑白色的相片,冰冷地审视着继准的灵魂。
如果……
那么,这就是结局?
“呵。”
夜幕中忽然传出吕修霖的一声低笑。
他扶着墓碑缓缓站起来,转身睥睨着黑子,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戾气。
“你真觉得他的死就跟你没关系么?”吕修霖唇边扬起一丝戏谑的弧度,“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同性恋就是有病,是变态,会不得善终,你们一口一个为了他好,可字里行间又全都是对他的偏见恶意……”
话说到后来,吕修霖的嗓音已经嘶哑。
他红着眼在寂静无人的墓园里摇头叹笑着:“我们每个人都在苏皓的身上插过一把刀,用我们自以为是的正确……”
“放你妈的屁!”黑子一把揪过吕修霖的衬衣领子,将他拎了起来,“就是因为你!就是你把他害了!你还把他抛下,让他独自面对一切!面对……”
“面对什么?说下去。”被拎着领子的吕修霖冷冷地盯着黑子,“面对你们这些人的恶意么?你心里难道就真不清楚?还是根本不敢面对,最后将所有过错全部推到我身上,好求个心安?”
“你!”
“是……我承认他胸口上的那刀是我插的,可你又敢承认么?嗯?!你们、还有他们!你们他妈的又敢承认么?!!!”
吕修霖猛地挥起一拳狠狠砸在了黑子的脸上。
黑子闷哼一声,捂着脸蹲下身去,鼻血顷刻间顺着手指缝隙流了出来。
吕修霖彻底疯了,像头受伤的困兽一般在陵园里放肆地咆哮。
“你、我,我们都是杀人凶手!一刀刀将苏皓生剥活剐,还他妈说这是爱……我们都该死!该死!”
突然,他撕裂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整个人都像脱线木偶似的一下垮了下去。
“哦对了,游戏厅的手续你还是要抓紧时间办下的。”吕修霖的神情从癫狂瞬间跨越成为不正常的平静,“楚舒兰的爸妈最近总逼着她和一个机关单位的子弟相亲,她在等你。”
“姓吕的……你他妈就是个疯子!”黑子粗喘着,恨不得分分钟冲上来把吕修霖大卸八块。
吕修霖又回头看了眼墓碑上的苏皓,温柔地放低嗓音:“小皓,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拍了拍西装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冲黑子挥了下手:“等你消息。”
“你他娘的做梦!”
话被黑子从齿间一字一句逼出。
吕修霖的背影顿了下,而后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我有的是办法,不信就试试看。”
……
回程的车上,继准和黑子谁都没心情先开口说话。
继准瞥了眼黑子鼻子里堵的纸团,从兜里又翻出包卫生纸卷了递给他:“换一张吧,你那都透了。”
黑子将纸团取出来扔到一边,目视前方地说:“没事儿,都干个屁了。”说完他按下打火器,“闹闹,给哥点根烟抽。”
继准点点头,磕出支烟塞进黑子嘴里,又取过打火器帮他点着火,这才舔舔嘴唇开口:“你……还好吧?”
黑子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闷声应了句:“嗯。”
继准伸手把收音机里的评书关小声了些,半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