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错。”林方歧抹掉下唇被牙磕出的血,脑后的钝痛像密集的针刺,他弯着脊背,又慢慢直挺起来。
“你不把我打死,就别想拦着我。”
林文博双手发颤,他那失误的一击打错了地方,见林方歧跪下,原本以为就是服软,谁知道确实服软了,确是对着杨曼说出这一通话来。
微薄的痛心在林方歧步步紧逼下消失殆尽,他不允许林方歧挑战自己的威严,更不允许林方歧走上岔路,林文博抽出另一根球棒,棒子如疾风骤雨般打在林方歧身上,他脑后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身上的外套。
杨曼的笑脸一直未变,她久久注视着这场殴打,守在门外的助理看不下去,推开门急忙制止林文博。
“林总!”助理拦住林文博,“不能再打了!”
林方歧趴在地上,喘息声粗重,林文博推开助理,门口却走进一个老太太,她被人搀扶着,原本脸上还带着笑,一看清内里的景象大叫一声。
周丽茹推开搀她的护工,快步走到几人身后,助理回头一望,周丽茹已经夺走了林文博手上的球棒。
“你!林文博!你这是要打死谁!”
几十年来周丽茹对林文博这个女婿满意得不得了,哪里喊过他的全名。
林文博又会赚钱又重孝道,哪怕杨曼去了这么久,也依旧拿她当岳母照看着,比谁都尽心尽力,周丽茹唯一不满的只有他对林方歧的教育方式。
她心疼杨曼这唯一的儿子,恨不得拿林方歧当眼珠子疼,从林方歧小她就不乐意把人给林文博带,动不动呵斥,又惯来严厉,两父子就没有交心的时候。
周丽茹中午被护工接走,本来要去疗养院待一段时间,但她落了刺绣没带,在疗养院也无聊,就想着回来取一趟,谁知道撞见林文博压着林方歧痛打。
“方歧是你儿子还是你仇人!”周丽茹眼里涌了泪水,她扶着沙发蹲下,心痛地搂住林方歧脊背,将人半抱在怀里。
助理见状松了一口气,把落在地上的球棒收了起来,踢到沙发底下不敢再让林文博瞧见。
“妈!你不知道这个逆子做了什么事!”
“他干了什么事也不能这么打!万一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周丽茹摸着林方歧脑后的鲜血,眼泪一下滚了出来,林文博想把人搀扶起,被周丽茹一把推开。
“方歧,哎哟我的乖孙,”怕碰疼林方歧,周丽茹的手指在空中掂着,颤颤巍巍,不敢按实下去。
“外婆,”林方歧抓住她微颤的手,道:“我没事。”
“哪里没事,”周丽茹一巴掌打在林文博腿上,“方歧犯了错你就好好教!父子之间哪有闹成这样的!你……你还把曼曼的照片拿来,你这是要让曼曼在天上也不安宁啊!”
“妈,我……”
面对周丽茹,林文博束手无策。
他受不了林方歧与自己对呛,但凡示个弱,怎么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可两父子都是犟的,没个人在中间调和,谁也不愿意落在下风。
“老太太快起来,让小陈看看伤口,”助理看林文博吃瘪,也不好干站在一旁,他连忙拉过跟周丽茹一道回来的护工,说:“得先包扎伤口。”
周丽茹被提醒,惊觉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跟林文博吵嘴,连忙让开位置,给护工腾出地方。
几人围成一团,林文博被挤在了最外面,他还想发作,当着周丽茹的面,火气都被浇了盆冷水。
林文博余怒未消,可看见护工清理出来的豁大伤口,又看到背上错乱的痕迹,还是错开眼。
“得去医院缝针。”护工简单处理了下,指着脑后的伤口说,“还得照个CT看看。”
“那就快走!”周丽茹一听要缝针,还要拍片子,心里更慌了。
林文博怕她吓出个好歹,连忙说:“您别着急,一会儿我就送人过去。”
但哪有他发挥的地方,护工搀着周丽茹,助理就扶起林方歧,只有林文博落在了最后面。
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林文博狠踹了一脚沙发。
再转头一看,杨曼的遗像依旧对着他笑,林文博闭了闭眼,终于不忍,将杨曼的遗像倒扣在桌上。
一行人往外走,林文博疾步跟了出去,外面却爆发一声惊叫,他跑过去一看,发现是林方歧晕了过去。
周丽茹刚刚才平复不久的情绪又吓得六神无主,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林文博蹙眉,和助理一起把人扶上车。
原本想着自己送过去,让周丽茹好好休息,但这下说什么她也不肯留下了。
周丽茹抓着林方歧手腕,不时察看他有没有转醒,林文博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车驶出大门,来电铃声却在车内响起,林文博一摸口袋,发现是林方歧的手机响了。
从外套摸出他的手机,林文博看见了跃动在屏幕上的备注,只有一个“路”字。
林文博眼瞳一闪,挂断了打来的电话,将林方歧的手机关机揣进了自己兜里。
第84章 你和他断了
第一次电话被挂断,第二次听见的就只有系统音提示对方已关机,路越凛对着手机出神,不知道林方歧那头发生了什么,他等了半个多小时再打,依旧没有回音,发过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一直未收到回复。
电话被挂断,又突然关机,是遭遇了意外?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况且在突然断了联系之前,路越凛还告知林方歧晚上会给他打电话。
林方歧平日喜欢作弄人,但很有分寸,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平白惹人担心。
就是因为对林方歧太了解,路越凛才放心不下。
见他一直捏着手机饭也不吃,杜生捅了捅他的小臂,道:“快吃饭啊,发什么楞呢。”
他们身上带着任务,吃饭也得紧赶慢赶,过一会儿得继续蹲点,路越凛忙里偷闲,一通电话却反复打不通。
他没有吃饭的兴致,转而拨通另一个号码。
周俊茂接通电话时,声音里夹着疲惫,强打精神喊了声:“路哥。”
“还在医院?”路越凛摸了根烟叼在嘴里。
“没,回家了,现在情况好多了。”周俊茂叹了口气,笑道:“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归队了。”
路越凛点燃火机,烟雾模糊了他的眼,他低声道:“茂子,一会儿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今晚帮我去家里看看。”
“啊?”周俊茂不解,“你家怎么了?”
“看看方歧在不在家。”
烟在肺里滚了一圈,路越凛心里烦乱,林方歧不会无缘无故和他断了联系,他们没发生争吵,没有矛盾,突然失去联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林方歧遭遇了什么意外,二是……他们掩藏的关系暴露,被林文博发现。
在这件事上,路越凛有超乎寻常的直觉。
“林弟弟干什么了?”周俊茂一听路越凛的口气,下意识认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还不确定,你帮我看看,要是他不在……你就给我发条消息。”
周俊茂答应下来:“好,一会儿我就去看看。”
“谢了。”路越凛说。
等待是个很磨人的过程,在杜生的催促下,路越凛简单吃了两口,明明吃得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但路越凛就是觉得味同嚼蜡。
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他,不论是王秀雅还是林文博,他只是单纯地联系不上林方歧。
知道自己不该往最糟糕的结果设想,但路越凛还是止不住担心,他此时和林方歧相隔太远,没法第一时间赶回去,也没法丢下身上的任务。
如果他的假想成真,或许林方歧已经遭遇了什么。
最后一通视频里林方歧想说的话又是什么?
路越凛想拨出什么头绪来,却一无所知,他不受控地多想,连带着思绪迟缓,对旁人说的话都没有反应。
“老路?老路!”杜生一拍他,路越凛抬眸,围坐的几人此时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邻省的人配合调查,一屋子都是生面孔,不知他发什么楞,杜生解围笑道:“老路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路越凛歉意道:“走神了。”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因为要配合行动,所有通讯设备都需要关闭,手机静音开勿扰前,路越凛收到了周俊茂的消息。
——林弟弟不在家
路越凛手一紧,跟他道了谢,让他拿备用钥匙照看一下墩墩,却又收到消息。
——墩墩也不在啊,是不是林弟弟带出去玩了
路越凛删删减减,实在忧心,他临下车前再度给周俊茂拨去电话。
“路哥?”
“茂子,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找找方歧。”
“林弟弟失踪了?”
时间紧急,路越凛来不及详细交代,“我联系不上他。”
清楚路越凛不会随随便便溜人玩,也听出他语调中的紧张,周俊茂想了想,还是应下。
“行,我在周边看看,如果实在不行,我回所里一趟。”
“谢谢,拜托了。”
挂断电话,路越凛被催促着将勿扰打开,他只希望一切顺利,能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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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方歧被紧急送到医院,又是检查又是缝针,周丽茹愁得饭也不想吃。
检查结果出来,得知他轻微脑震荡后,周丽茹对林文博更是没有好脸色,甚至想把林文博赶出病房,但她毕竟不是林文博亲妈,这么多年也多亏了林文博的照料,折腾来折腾去,老太太只能怪自己回来得太晚,没有调和好他们父子的关系。
听她念叨着又把杨曼搬出来,林文博一句也不敢吭,他静默站在一边。
老总都没坐下,跟在身后的助理当然只能站着。
林文博撂下一堆事来处理林方歧,助理却不能闲着,接了好几通电话后,他干脆走到了病房外,周丽茹哭了很久终于歇停,林文博给她抽了两张纸。
看着林方歧躺在病床上一直没醒,周丽茹终于问起缘由,“你说说方歧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这么打他?”
林文博不想开口,他觉得太荒唐。
林文博认定林方歧是个被家里老人宠昏头的,所以特意安排他住进路越凛家,一切都是林文博亲手操办,连人都是他开车送过去的,现在好了,人没管住,倒是把林方歧和路越凛凑成了对儿,林文博悔得肠青脸黑。
他早就该意识到这一切,从林方歧对宋文彦的过分关照再到他和路越凛相处时那点儿微妙的亲密。
林文博只恨自己没有一双慧眼,不能把林方歧生出的绮念掐灭在萌芽。
宋文彦联系上他时,林文博觉得可笑至极,但越回想,越觉得不对劲,林方歧的反应完完全全坐实他和路越凛是一对的事实。
越想心火越烧,林文博愠怒道:“妈,这事儿你就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