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 第6章

  “苗苗,你没多久就要高考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他语气平静,没再多言。

  工作之后,纪苗苗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在承担,家长会是他来开,头疼脑热也是他在管。

  索求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满足。

  偶尔也会想,作为哥哥,应该为家庭付出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合格、才算尽到责任,如果有这样的明文规定就好了。

  在亲人的眼里,他的意愿和自由,好像从来都不被重视,或者说,可以为任何事理所当然地牺牲。

  纪戎缓缓呼出一口气,努力调节好负面情绪。

  小狼崽子没进门卫室等人,还是杵在绿化丛旁的路灯下探头张望。纪戎摇下车窗和保安打好招呼,接上孟厌拐进了地下车库。

  “你心情不好?”孟厌脸上又粘了泥,看起来怪滑稽,寡淡的眼睛在昏暗的地下车库瞧着格外亮。问完这句话,他面色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真烦,多管什么闲事。

  纪戎没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忽然开口问他,“厌厌给我抱抱,可以吗?”

  怎么能动手动脚?孟厌瞪着双丹凤眼,自以为很有威慑力,耳尖又抖了起来。

  地下车库有些冷,纪戎笑了笑作罢,“走吧。”

  什么意思?不抱了?是今天都不抱了还是回家再抱?回家会不会不仅要抱他还要这样那样?

  真烦。

  他吃人家的穿人家的,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防盗门“咔哒”一声关起来。

  完了,孟厌吓得一个机灵,猛得蹿上去,一把搂住了纪戎的腰,然后快速松开,退出三步。

  “抱完了。”他自顾自下了结论。

  刚刚正弯腰换鞋的纪戎差点条件反射把人掀出去。

  这下是怎么也得高兴起来了。他没忍住笑弯了一双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挂了绳子的钥匙,“备用钥匙,怕你弄丢,给你挂在脖子上好吗?”

  “噢。”孟厌拖着书包,乖乖走过来低下头,殊不知他矮上许多,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钥匙,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打量起鞋柜上的油画。磨磨蹭蹭不换拖鞋,就想等纪戎先进厨房做饭再说。

  他第一天就把人家送的新袜子穿破了,真的很丢脸。

  鞋柜上摆着双新球鞋,大概是送弟弟的。

  谁知纪戎转过身来,拿起那鞋盒朝他笑,“厌厌来试一下合不合脚,我大概估计了下你的鞋码,可能差点。”

  应该没问题,毕竟他趁孟厌睡着去偷偷量了脚长。

  纪戎拿出那双蓝底白球鞋,蹲下身去要给孟厌换上。掉了漆的旧鞋在新鞋的对比下越发丑陋,孟厌涨红了脸,不知道要把脚放到哪里去。

  纪戎蹲在他脚前,让他的窘迫无处遁形。

  “我不要。”孟厌拒绝。

  “太贵了,我不要,退了。”他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生硬,怕纪戎听了心里不舒服,第一次主动解释。

  他认得这个标,孟然有一鞋柜。虽然羡慕过,但劳累半天才赚五十,不是他的消费水平。

  “买一送一的,又不花钱,不要就浪费了。”纪戎抬起头骗他,不起身,就这么等着。

  玄关的光打在他的鼻梁上,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眉眼舒展,好像璀璨的星星掉进了湖里。

  纪戎总拿哄小孩的话骗他,笨蛋才会信吧。孟厌微微撇着嘴,轻哼一声。可是漂亮的人说出的话好像跟别人不一样,就像海里擅长蛊惑人心的海妖,光盯着人看上一眼,自有一套说服人的本领。

  对视了大概几秒钟,负隅顽抗一番无果,孟厌蹲下身去,“我自己来。”

  他自觉掩饰得很好,纪戎并没有看到他破了洞的袜子。

  洗完澡后,门被敲响。硬床垫已经换上了,松软的褥子被晒出了阳光的味道。纪戎把洗干净的旧校服收了进来,叠放在空出来的衣柜里,又拿了脏衣服出去洗。

  孟厌围着纪戎几度欲言又止,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倒不是不会做家务,也不是偷懒,只是不想乱碰别人家里的东西。他没去过阳台,不知道洗衣机怎么用。

  “厌厌,过来。”

  吃完饭后,纪戎照例逮着孟厌给他贴上新的创可贴,又戴上眼镜,抓着他要给他剪指甲。

  孟厌没忍住起傲娇起来,他压下嘴角抗议,“我不剪。”表情很不满,被抓着的手却没动。

  他的手指甲前端坑坑洼洼,像被狗啃过。

  明明乖乖配合,却小声嘀咕着,“老子不剪。”

  纪戎偷偷弯了弯嘴角,又示意他,“脚伸过来。”

  原来这人知道他袜子破了。孟厌心里别提多别扭,又羞又愤又不知所措,心里咕噜咕噜直冒酸泡。

  “说谢谢就好了。”纪戎专心致志,没抬眼。

  脚被拽着就像被掌握了命门,孟厌重重哼了一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粗声粗气的“谢谢”。

  alpha真的可怕,搞不过。

第9章 是哥们儿就该一起单身

  杨羽听力不好,拳击馆前台摆着个按铃,有人一按,他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就会发出震动提醒。最近来咨询的人多了,按铃旁又摆了个带显示屏的收录机,可以收录人声自动转为文字。

  作为一个长得清秀漂亮的omega,在拳击馆做日常事务很容易被欺负,卷卷毛的杨羽倒没有这个烦恼,最近很少有alpha来骚扰他。

  他有了新的烦恼。

  新烦恼推门而入,桀骜的眉峰配上乌黑的瞳,作战服包裹着健壮的身形,格外有压迫感。

  萧远岱,犬类alpha,二级警,一副不正经的流氓样,某天被杨羽劈头盖脸含糊骂了一顿之后,就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再也不揪人家的小卷毛,改为追着人要结婚。

  挺硬的警官帽被他夹在胳膊下,一来就把那个按铃圈在怀里,趁着杨羽不忙,偷偷点来点去。

  有个门神杵在前台,就差把这地画个圈写上他的名儿了,谁敢没事来招惹人?

  直把人闹出了脾气,又费劲哄好,萧远岱才抬腿往后面的VIP区走。

  他是纪戎读军校时的舍友,没事就来打打拳,镇镇场子。

  联盟最好的军校在首都附近的宿城,收十四岁以上的A级alpha。满十八岁、达到考核指标的学员只要完成外派任务即可进首都军服三年役,再分配到联盟各个机关。

  纪戎读的军校,连续四年考核都是优秀学员,没做成军官警察,做了拳击教练,还开起了拳击馆。

  “最近天天翘班,也不来和我打拳,怎么回事啊纪大兔?”萧远岱好不容易在休息室逮着纪戎,拉着人就要上拳击台互殴一把。

  “新婚。”纪戎收了手里的图纸,没被拖动。

  “啥?”萧警官一脸茫然,“你从哪儿偷了个老婆,人呢?”

  是哥们儿就应该一起单身到28岁交罚款。

  玩儿呢,这么铁的革命友谊被哪个小妖精横插了一脚?

  纪戎答:“送去市政厅听omega婚姻讲座了。”

  “那玩意儿是真有病,杨羽嫁给我之后不会也要听吧,有这空娃都造出来了。”萧警官的重点转移得很快。

  “你这样不着调,可能真的要单身到交罚款了。”纪戎没忍住吐槽。都说边牧这类犬温顺,心思细腻,这些美好品质拿放大镜在萧远岱身上找也找不到一星半点。

  可见什么兽类第二性征会影响人类性格的理论都是扯淡,纯纯民科。

  萧警官眼睛瞪得老大,不甘心地追问道:“你老婆咋样?”

  纪戎想了想,嘴角不自觉带了笑,“很可爱。”

  “不说了,到点了,我得去接人。”纪戎抬手看了看表,拿起外套起身要走,手搭在门把手上又想到什么,回过头问萧远岱,“对了,你对莲华路孟家熟吗?”

  他和孟厌结婚到现在,孟家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就跟捡了个孤儿似的。孟厌家境不好,大概率是莲花路孟家的旁支远亲。

  但也不该一双合脚的鞋都穿不起吧。

  他怀疑孟厌在家时常被欺负。

  萧远岱闻言皱了皱眉,“孟家?怎么,他们来你拳击馆挑事了?”

  纪戎否认,“那倒没有。”

  萧警官明显对孟家印象不好,眉头直皱,“孟家手里有个钛矿,明面上没什么问题,年前矿场出过人命案,调查前和死者家属和解了,说是意外。”

  问一个军警,除了这个也问不出别的了,人均潜在犯罪分子。

  纪戎总觉得和孟家打过交道,细想又想不起来。

  萧远岱边陪着他往外走,边提醒他,“孟献和孟默,你没印象了?咱们读书的时候,那俩隔壁班的孙子就老喜欢拉帮结派欺负人。”

  毕业都快十年了,没印象正常。莲华路在城南,他的拳击馆在城北,一般也碰不上。

  “把血统看得比什么都重,一群基因反祖、脑子也反祖的傻逼,天天他妈瞧不起狗,个个名字不还是得带个‘犬’字。”被精准鄙视到的萧警官还在不服气。

  纪戎乐了,“犬狼一家亲,你们应该算近亲吧。”

  萧远岱急,“别放屁,我萧家族谱上溯五千年,拿百八十根杆子也打不着一个和孟家沾亲带故的。”

  远远看见杨羽埋着头写东西,他声音又轻了下来,揽着纪戎的肩和他打商量,“说真的,什么时候带你老婆和小杨一起吃个饭,顺便让他俩搞好关系,打入内部,骗取信任,让你老婆帮我多美言几句。”

  纪戎推开他的头,“你正常点。”

  果不其然,路过前台,杨羽只跟纪戎打了招呼,看都没看萧警官一眼。

  杨羽上班时一向规规矩矩,不认什么老板的铁哥们儿,拦着萧远岱填资料。萧警官在姓名栏写“帅哥”,个人信息上填的是“三十八岁离异带俩娃”。

  情路这样坎坷,赖不得别人。

  耽误了点时间,到市政厅时距离讲座散场还有半个小时,纪戎先拐去旁边的体检中心取孟厌的体检报告。

  联盟婚姻法规定,结婚后的头两个月,omega每周六都要来市政厅接受婚姻教育,第一次会检查腺体,今天正好是出报告的日子。

  “孟厌对吧,腺体到现在都没有发育成熟,暂时不适合标记,按现在这个情况,可能还得一年才能到第一次发热期,信息素的味道测不出来。”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报告,摇了摇头。

  纪戎顿时紧张起来,“还有哪里不好吗?身体怎么样?”

  老医生递过报告,答:“也没大毛病,轻微贫血,还有慢性咽炎。后者没法根治,不能抽烟,别吃太烫的东西,冷的辣的也少吃,平时注意补充维生素,按摩按摩脖子。”

  纪戎一一记下,翻着报告细看。

  到市政厅西门的时候,讲座刚刚散场,闹哄哄的,人挤人。孟厌已经站在了约定好的地方,躲在树后面埋着头轻轻踢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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