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玮到底想干什么?他真该去看看西医的脑科,再抓几副中药!”季然刚出院的第一时间,就回到薛深的办公室里,发起了牢骚。
这会儿薛深才有了反应,他微微侧过头,淡淡地朝季然嗯了一声,又说道:“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中西合璧,制成标本。你是想,让钱玮变成标本吗?”
“不是,薛哥,你现在还不急不慌的?”季然罕见地发了火,恼怒得厉害,“他钱玮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说什么沈一昭的案子牵扯到你,把你带走一晾就是三五个小时,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姚凤鸣的案子当年是他办的,他是主要侦查人员,而你现在提起姚凤鸣案的再审申请,一旦案子真的翻案了,会砸了他的饭碗吗?”
任何一个案子,要是翻案了,那就说明这个案子里办案的警察、检察官和法官,甚至是公检法的领导和高层,都有渎职之嫌。更何况姚凤鸣的案子,是死刑的案子。要是翻案了,钱玮这个主要侦查人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薛深坐在沙发上看书,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你还有心情看书?”季然扶额,头疼得厉害,“你知不知道君€€的同事是怎么说你的?说你底子不干净,说你可能是杀人犯,说你可能是窝藏包庇通缉犯沈一昭的同伙,说你这种人就不配做律师,应该吊销律师证。还有,还有你的客户,今天已经是第十一个跟你谈解约的客户了吧。”
换做以前,在律所办公室里,薛深什么时候能有这个闲功夫看书啊?
案子卷宗堆得到处都是,当事人和客户恨不得都拿着睡袋住在君€€,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咨询薛深法律问题,每次来还要给薛深带点不怎么便宜的东西,虽然薛深也不会收。
可现在呢?
被钱玮搅和的,从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了。
“我的薛律师啊,钱玮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都不反击的吗?”季然无语极了,下次再让他看到钱玮,他一定要冲上去,对着钱玮贴脸来一套:“退€€€€┻┳€€!退€€€€┻┳€€!!退€€€€┻┳€€!!!”
薛深换了只手拿书,有些随意地反问:“你急什么?”
“我担心你在律师圈的风评会……”季然顿了顿。
“欲扬先抑,懂不懂?”只要姚凤鸣的案子能翻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谁还会在意他和沈一昭有什么关系?钱玮闹腾得有多欢,周围的人就会有多反感钱玮。
只是,薛深可能低估了钱玮的破坏性和搞事情的能力。
薛深提交再审申请书的第四天,距离姚凤鸣死刑执行还剩下最后两天的时候,薛深带着姚凤鸣的案子去了一趟宋惊国家里。倒不是求宋惊国出手帮忙,而是单纯地和宋惊国聊一聊这个案子翻案后的影响力。就像季然说的,一旦翻案了,整个司法系统,可能有数百人要因为这一起冤假错案,毁掉自己后半生的前程和仕途。
钱玮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仕途毁掉,所以他才会三番两次找薛深的麻烦。
不过,哪怕此前他把薛深带走,一晾就是三五小时,薛深也像是完全没有半点脾气一样,笑眯眯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这一次,钱玮做了一件,彻底惹怒薛深的事。
第347章 父亲
(偷袭!我玩猴子偷塔都没这么积极)
君€€。
这次钱玮是一个人来的,“薛深不在?”他随口问君€€的一个律师助理。
虽说钱玮穿的是休闲装,可前几次薛深在律所被警察带走,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连带着钱玮的照片也在君€€的内部bbs论坛的热门话题里挂了好几天,没有谁会不认识钱玮。
“薛律师出去了。”小助理说。
“那行,我去他的办公室等他。正好,我下个月订婚,来给他送一份请柬。”钱玮手里拿着份请柬,推开薛深办公室的门,门没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小助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忙阻拦道:“季助理去楼上取文件了,办公室没人,要不还是等季助理回来再……”这人又没有搜查令,又不是执行公务,还是穿着便装来的,随随便便地就贸然闯进别人的办公室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等小助理说完,钱玮已经在薛深的办公椅上坐下了,“你刚刚说什么?”
这时候,季然回来了。
小助理半低着眸,没敢看季然,挺抱歉的,“对不起啊季然哥,我拦不住他。”
“你先去忙吧。”季然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转头看向办公室里的钱玮,“您没有经过薛律师的同意,就擅自进入他的办公室,还动他的东西,这不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忍钱玮很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教养两个字刺激到了钱玮的神经,钱玮面色冰冷,想也没想地一抬脚,踢倒了薛深的办公桌。
哗啦啦€€€€
桌上的案件卷宗,笔记本电脑,还有水杯全部都落在地上,一枚徽章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滚到了季然的脚边。
季然忙伸手捡起来,这是薛哥最喜欢的那一枚律师徽章,前几天被人偷走了,薛深嫌脏了,还特意买了徽章清洗液,把徽章放在了桌面上,让他今天有时间的时候帮忙清洗一下。
“你可真行。”徽章摔碎了,里面的照片掉了出来。季然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冷了。
不知怎么,原本气焰很嚣张的钱玮,看到季然手里那枚摔碎的徽章,心里突然一咯噔,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一边,薛深在宋惊国家的书房里,还在和宋老爷子聊姚凤鸣的案子。
宋惊国的书房还是很有讲究的。
因为重要资料都放在书房,宋惊国从不让外人进他的书房,以前他没和赵冬菱这个外孙女断绝关系时,赵冬菱都不可以进,书房是他的禁区。
如今薛深能踏进这块禁区,也很善察人意地没有把手机带进去。
薛深手里拿着姚凤鸣案的一个证物,宋惊国考了他一个什么问题,他冥思苦想了很久。
直到书房的门被敲响,宋惊国家的佣人拿了薛深的手机上来,提醒薛深他的手机响了。
薛深歉意地朝宋惊国点点头,走出书房,下楼去客厅里摁了接听键,“季然,你这个时候找我干嘛?”已经快要到晚上的下班时间了。
他慢吞吞的,还能听出来声音里的散漫。
季然语气焦急,像是紧绷着神经,“薛哥,律所……律所出事了。”
“钱玮又来了是吗?没事,你打发他就行。”薛深在外面的花池子旁边点了根烟。
“不是,钱玮闯进你办公室了,把你办公桌推倒了,徽章,你放在桌上的那一枚律师徽章,掉在地上摔碎了。”季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
“……”薛深把烟掐灭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花池子旁边,过了几分钟,都没怎么动过。有些他已经要忘记的回忆,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闪现。当时的他还很年轻,意气风发的。
“儿子,想好了吗?读法律专业,不后悔?”
“这个律师徽章是我送给你的大学礼物,也是你的成年礼。也不是说非要让你去做一名律师,想做什么就去做。原本想把律师、法官、检察官甚至是仲裁员的徽章都一起订做了送给你,但是爸手里真没那么多钱了。”
“儿子,不要跟别人攀比,做最好版本的自己,就好。”
“儿子,我送你这徽章,不是让你闲着没事就去学校的超市找过期食品和假冒伪劣商品打假的。律师努力的方向,就是有朝一日让自己失业。你的工作是捍卫法律尊严,不是找茬。”
……
“薛深,你带回家那个女朋友,我不想背后置喙她的为人。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人与人之间最舒适的关系,靠的是灵魂和三观的共性和吸引,而不是像你现在这个样子,缩衣节食,委屈自己,一味地付出,道德式地自我感动。你感动不了她,也感动不了你自己。”
“你学的是国内的法律,前半生,你被国内的法治之光照耀着。后半生,你就应该把自己活成一根蜡烛,从顶燃到底,燃尽自己的最后一分光明和膏血。”
……
“快要病死的人是我,你绝望什么?薛深,你是家里的长子,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应该看到了希望才去坚持,而是你坚持了才会有希望,明白吗?”
“徽章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你满月的时候,我抱着你照的。咱们父子俩一直都没机会好好地拍几张照片合个影,这张照片应该算是我们唯一的合影了。”
“儿子,爸等不到你穿上律师袍站在法庭律师席上了。”
……
薛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沉默良久。
季然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复,有些不安地问道:“薛哥,薛哥?”
“我马上到。”
“薛……”
“我的办公桌,不要动,不用捡起来,也不用收拾。”有人会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不需要季然动手。
“好的,那徽章……”
“不要动,还有徽章里的照片,都别动。”
薛深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嘱咐完季然就挂断了电话,冷着脸回书房去收拾东西。姚凤鸣案的一些卷宗还放在宋惊国的书房里。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宋惊国问薛深。
薛深也没多解释,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语气僵硬地说道:“我办公桌被人推了。”这个语气僵硬不是针对宋惊国的,而是薛深在强压心底的怒意。
宋惊国是何许人也?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能让薛深脸色大变,情绪外露至此,肯定不可能只是办公桌被推了这么简单,“谁做的?”
“重案三组,钱玮。”
宋惊国想了想,这些年他研究刑法理论多一些,并没怎么和警方的人打过招呼,但是薛深已经点到重案三组了,宋惊国也大概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你等一下,我让老林开车送你过去。”宋惊国拿起书房里的座机,给老林打了个电话。
薛深眸底浮现出一抹诧异。
老林,是宋惊国兄长宋安国的司机。
宋安国从政,最近这几天刚好住在宋惊国的别墅里度假,两个老头子每天一起下下棋喝点小酒,日子还挺滋润的。薛深见过宋安国,宋安国抱着盆兰花,在修剪花枝,看起来乐呵呵的没什么架子。但是,薛深看到宋安国身边可是随身跟着好几个警卫员,那些人称呼宋安国为部长。看宋安国的气度,总不可能是哪个公司里保安部的部长。
有一次,薛深查了下,看着查出来的结果目瞪口呆。真要算起来,宋安国可比钱玮顶头上司的上司还要大上几级了。
“谢谢宋爷爷。”薛深着急自己的那枚徽章,也没心思再多说什么。
第348章 打脸
老林开车很快很稳,偶尔和薛深交谈几句。别看老林笑呵呵的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但是该说的他都说,不该说的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多透露。薛深也一样,所以两个人一路上聊得还不错。
薛深没回律所,而是去了警局。
往日里薛深自己来警局见当事人或是办案子,都是把车停在警局附近一小时几块钱的那种停车场。然而,老林直接把车停在了警局大门口,平时绝对不让停车的地方。
门卫看到有人在门口停车,想出来赶人的,可是看到车牌号,匆忙往警局里头打电话。
钱玮还坐在办公室里和下属品茶。
下属说道:“那个薛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哪一次来不是趾高气昂的,这地球啊离了他也照样转,您今天把他的桌子给掀翻了,他连露面都不敢,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一个搞民商事的律师,非得插手刑事的案子,还非得要翻什么案,真是不知死活。”
钱玮喝了口茶,笑笑没说话。
只是,已经有了些细纹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钱组长,明天用不用我们几个再去把薛深找过来,沈一昭的案子可是还没侦查终结,得找他过来配合调查。”下属很擅长察言观色,看懂了钱玮的眼神,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钱玮摇了摇头,“不,明天我要去见他。”薛深已经把再审申请书递交给法院了,他这几天给薛深施压,目的就是逼薛深去撤回再审申请。
在法院提起再审前,申请人可以撤回再审申请的。只不过,能不能同意撤回,要看法院的意思。
钱玮想的是,最好是能让薛深去撤回再审申请。即使撤回不了,也要让薛深尽量把这个案子对他仕途的影响降到最低。
“钱组长,薛深来了。”有另一个下属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
钱玮挑挑眉,“出去看看。”果然是年轻人,坐不住了。
从大楼里走出来,钱玮问薛深:“想通了?”薛深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他笃定薛深是在装傻。
薛深看着他,反问一句:“想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