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玮余光一瞥,这才注意到薛深身后的那辆车,视线微微一顿,“你坐这辆车来的?”他在体制内工作了这么多年,虽然自己没坐过这种车牌的车,但是钱玮不会不知道这种车牌的车意味着什么。薛深虽然能力出众,但是这种车牌的车也绝对不是他能拥有的。
薛深眼神泛着冷意。
这一次,他连和钱玮开口的想法都没有了。
钱玮正想问点什么,伸手拉薛深胳膊的时候,钱玮身后的大楼里有几个人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朝着这辆车径直走过来。
老林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场面,拉开车门下了车,“孟局长。”
“林师傅,是宋部长来检查工作了吗?”
“不是,我今天是陪薛先生来的。”
孟勇这才从老林身上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薛深。这人他最近有所耳闻了,好像是挺有名的一律师,角度刁钻,严谨犀利,出入法庭干成了不少大事。但是世界上有才的人不少,有能力的律师也是一抓一大把,薛深还没办法入他们这种人的眼。只是薛深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父母都是草根,父亲在科技院那边有点关系,但是背景也没渗透到体制内。
上次,因为杨国汉家里搜出的刀上有薛深的指纹和血液样本,薛深被卷进来的时候,就有人给孟勇打过电话,话里话外暗示不要为难薛深。孟勇一直不知道薛深背后的人是谁,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薛深是怎么和姓宋的那位搭上关系的。
“薛先生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您尽管开口,能办的我一定帮您解决。”孟勇朝薛深微微颔首。
“谢谢孟局,不用了。”薛深却拒绝了,伸手拿出了一个信封,随手递过去,“我有一封举报信。”薛深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钱玮,“反映某些同志在办案过程中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处断不公,执法不当等问题,这涉及到姚凤鸣姚教授的案子,还请您尽快处理一下。”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亲自跟进。”孟勇点点头。
钱玮心里一咯噔。
坏了!
“姚凤鸣案,我已经向法院递交了再审申请书,申请书我做了备份,正好和举报信一起交给您。”薛深又递过去一份再审申请书。
薛深走出几步,先转过头,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哦对了,一个小时前我的办公室被人砸了,现在一片废墟,跟打仗了似的。虽然算不上什么刑事重案,但是我的电脑摔坏了,有几本已经绝版的法律书籍被踩脏了,孟局长觉得,这事儿……够不够立个民事的案子?”
钱玮不敢置信地看向薛深,大脑一片空白,气得牙根都痒痒,一直在磨牙。
什么叫砸了薛深的办公室?什么叫一片废墟?这就是赤裸裸的夸大其词,他只是一时冲动,掀翻了薛深的办公桌,其他的东西动都没动过。
不过话说回来,钱玮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到薛深的办公室里掀桌子,也就是笃定了薛深不敢到这里来闹。
一来,只是推了个桌子,并没有太多的财物损失。薛深那台笔记本电脑已经用了几年,折旧之后的价格也根本不到故意毁坏财物罪的立案标准。
二来,就算是薛深来闹,最多也就是民警调解,大不了他给薛深赔点钱,用钱就能把薛深打发了,有什么难的?
可是钱玮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薛深居然和宋安国宋部长有关系,甚至还能让宋安国的司机亲自开宋安国的车,送他过来。要是早知道薛深和宋部长之间有关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歪心思打到薛深身上的。这个薛深也是,自己在体制内有关系,干什么一直藏着掖着不说呢?
钱玮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和恼怒,不过眼下他显然没时间去想这许多,他连忙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孟勇,强撑出一抹笑容,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勉强,“孟局,不好意思,我和薛深在聊案子的时候有点分歧,小矛盾,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你想怎么解决?”薛深分寸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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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写打脸的。
可能是我老了。
主角动动手指就碎老太太膝盖的尴尬打脸,我写不来了。
第349章 再打
天渐渐地黑了。
君€€律所的大楼里,下班的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着,聊着哪条小吃街的烤鱼味更正,聊着某个行政诉讼的案子明天还得跑一趟法院立案庭,很自然的,就有人聊到了律所论坛里的热门话题。
“最近薛深是怎么回事,不会是真犯什么事了吧?这几天警察都来了好几次了,直接去他的办公室就把人带走了,还有一次顾主任给合伙人开会的时候,警察甚至进会议室强行带人。”
“薛律师到底是我们君€€的人,他出事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帮不上他什么忙,也别在背后说他的风言风语,落井下石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也对也对,不过刚刚我下班的时候经过薛律师办公室门口,灯好像还亮着,我看到那个每次来都很嚣张的警官,好像在帮他收拾办公室诶。”
“真的假的?人家吃饱了撑的吗?据说他好像是重案组的组长,应该没那么有时间吧。”
“也许是我看错了。”
几个律师一边聊,一边往停车场走,聊着聊着,就聊起来了在律所遇到的案子,也没再提薛深的事。
同一时间。
薛深的办公室里。
薛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在看报纸。
不远处,钱玮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把散落遍地的卷宗从地面上捡起来,按照页码和标签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再放回到文件夹和牛皮纸袋里。一排排的牛皮纸袋,用好几个书立放置好。
角落里,薛深的水杯也碎了一地,地上都是碎瓷片。
“有扫把吗?”钱玮脸色难堪地问季然,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从他考进警校到现在,几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候。哪怕薛深没对他动一根手指头,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往他脸上左右开弓地狠扇了好几耳光,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季然抱着个平板,坐在薛深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在处理工作。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他伸手扶了下耳机,恍若未闻,眼皮都没抬一下。
钱玮咬了咬牙,只能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脑海里,回荡着几个小时前在警局门口的情景。孟勇一听说薛深的办公室被他给砸了,冷着脸色看了他一眼,让他跟着过去一下,他在重案三组破了很多的大案子,无论是不是他破的案子,但功劳总是他的,孟勇对他也是多加栽培,甚至想把女儿嫁给他。走到没人的地方,孟勇脸色铁青地指着他,跟他说要是他没办法取得薛深的原谅,明天就滚回家停职反省吧。
无论钱玮是穿着警服还是穿着便服,他的职业就注定了,他在作风上要受到比普通人更多的限制。他今天冲动恼怒之下砸了薛深的办公室,如果薛深是个普通人,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薛深可从来不是个普通人。
更何况,他还是坐着宋安国的座驾来的。
孟勇可以无视薛深,但是不能无视宋安国,宋安国可是他上司的上司。
“嘶€€€€”钱玮有些晃神,一不留神手指头被瓷片割破了一块,手指尖上的一小块肉都翻了起来,鲜血直流。十指连心,钱玮疼得眉头皱了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都捡起来了,摔坏的电脑我已经帮你送去修了,弄脏的书页也擦拭干净了。其他打碎的东西,你让助理把账单发给我,我三倍赔偿。”钱玮撂下一句话,脸色已经难看得能滴出墨来,不等薛深说话,他转身就走,几乎是摔门离开的。
“薛哥,这事就这么算了?”钱玮一走,季然立刻摘下蓝牙耳机,问薛深。
钱玮和薛深之间的恩怨,何止是踢翻了薛深的办公桌?
抓捕杨国汉的那一次,如果不是褚娜冲上去挡了,死的人就不是褚娜,而是薛深了。
是谁把薛深推向了死亡,误打误撞害死了褚娜的?
是钱玮啊。
“算了?”薛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把手里的报纸一折,丢在手边的沙发靠背上,余光瞥到了他办公桌上的一抹红色,“那个是什么?”
季然走过去,拿出来了一份请柬,“是钱玮订婚的请柬,他明天订婚。”
“他倒是好兴致。”薛深冷笑一声。褚娜尸骨未寒,姚凤鸣马上就要执行死刑了,钱玮倒是有兴致订婚,“女方是什么背景?查了吗?”
季然说:“查过了,没什么特殊背景。女方家里是做生意的,开了五六家连锁的餐馆,大概能有几百万的家底。钱玮也不缺这几百万啊,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订婚呢?”要说钱玮是因为爱情才订婚的,他一百个不信。
利用褚娜,推薛深去送死,这样的人……脑子里只有野心和仕途,怎么可能有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闹呢?
根本不可能的。
“他看重的不是女方的背景。”薛深说。
“那是为什么?爱情?”季然不信爱情。连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都能做出偷梁换柱偷他高考成绩的事出来,跟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根本素未谋面的人逐渐相爱,共度余生,那不是扯吗?谁都不信,才能走得更高、更远。
“他那些体制内的同事,给他打的标签是什么?是一个苦苦寻找自己初恋二十年的老实人,现在初恋都死了,他必须要想办法打破这个固有的印象,给自己打造一个新的标签。深情人设没用了,那就得立一个新的人设。”这就是为什么钱玮选择的是一个没有背景的草根,以后要是劈腿或者是他把人给甩了,也不会惹来一丝一毫的麻烦。
季然目瞪口呆,“那这请柬,我拿去扔了吧。”
“扔?为什么要扔?”薛深把请柬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还写着两个新人的名字、时间和地点。
钱玮的订婚仪式办得还挺别致,不是在酒店吃个饭就算是订下来了,而是在城郊一座教堂门口的广场上,请柬上有配图,看样子钱玮还买了至少上千朵的红玫瑰,已经提前在广场上布置好了,有玫瑰花,有红毯,有气球,也不知道砸了多少钱。
请柬的做工倒是很漂亮,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薛深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他对季然吩咐道:“收拾收拾东西早点下班吧,明天我还要去参加钱组长的订婚仪式。”
季然疑惑地看着薛深:“薛哥,您(脑子)没事吧?”薛哥是疯了吗?他和钱玮的关系都恨不得不共戴天了,还去参加钱玮的订婚仪式?用脚趾甲想想都知道,今天钱玮拿着请柬过来,只不过是个闯进薛深办公室的由头,目的就是为了踢翻薛深的办公桌,打了薛深的脸让人看笑话。
薛深要是明天去了钱玮的订婚仪式,难道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有什么好脸色看吗?
季然不懂。
他不李姐。
薛深朝季然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你帮我去办件事情。”
季然脸上的表情,从无语变成疑惑,从疑惑变成震惊。
第350章 浇油
“薛哥,这是不是太缺德了哈哈哈哈哈哈……”季然没忍住,笑得肚子疼,眼泪都下来了。
薛深这招够黑、够狠,也是真他妈的歹毒啊。
“去办吧。”薛深从钱夹里拿出一张自己的卡递过去,“这是经费。那些家属的联系方式,我发给你了。”
“钱玮要是知道明天他的订婚仪式会发生什么,打死他他都不会给你送请柬,让你知道他订婚的事。”钱玮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估计以后钱玮再订婚或是办喜事,都得被薛哥给整出心理阴影了。
*
钱玮的订婚仪式在第二天上午。薛深特意换了身笔挺的新西装,自己开车过去出席宴会。好在薛深家离钱玮订婚仪式的现场并不远,很快就到了。教堂门口的小广场上放着玫瑰花的花门,上面还挂着钱玮和他未婚妻订婚仪式的横幅,不远处的大屏幕上还播放着两人的合影和视频。广场上有桌椅,有花生瓜子,有水果点心,还有各种饮料和酒水。
小广场入口处,设置了一个长长的台子,那是收礼金的地方,左边是婆家席,右边是娘家席。只是,男方这边排队交礼金的队伍走得很快,而女方那边排队交礼金的队伍却排了很长,迟迟未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薛深指着娘家席,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道。
“害,兄弟你刚来还不知道吧,这俩人订婚,原本定的是男方付两百万的彩礼,男女双方AA买房,女方负责装修和买车。结果今天女方突然变卦了,非得要加一百万的彩礼,要是这钱玮不给,女方就坐在婚车上不下来了,正赌气闹脾气呢,还扇了钱玮好几耳光,刚做的指甲,把钱玮的脸都划破皮了。”
薛深一听乐了。
这样正好,他搅和今天这场订婚仪式,让钱玮和钱玮的未婚妻名声扫地,就不会觉得对女方心怀愧疚了。反正,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女方觉得彩礼少,并不一定就必然有错。
彩礼多少,看得是双方的家境和财力,薛深不了解钱玮有多少家底,所以也没心思多加评价。
不过,彩礼要多要少,完全可以在订婚仪式开始前私底下谈。
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让双方的家人在这么多的宾客和亲朋好友面前下不来台,这可绝对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薛深也不知道钱玮和他未婚妻是怎么谈的,很快,穿着婚纱的女人被钱玮抱下了车。陆续有人到礼金席前放礼金,薛深也塞了个红包过去,让人把他的份子钱登记上,还收了一份回礼。
婚礼现场布置得虽然不算金碧辉煌,但是也高贵雅致,浅色的玫瑰花廊在整个小广场上铺开,五星级酒店请来的糕点师傅正在做糕点和开胃小菜,不远处的角落里还请了专业乐队在演奏。现场,钱玮的同事来了不少,同学也有,女方那边更多的是一些商业圈的人。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钱玮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举着一杯酒游走在人群中应酬。他眼神极佳,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薛深,就径直朝着薛深走了过来,“谁让你来的?你来干什么?”语气不怎么好。
薛深也不恼,好戏就要开场了,“不是钱组长昨天亲自莅临我的办公室,还给我留了一份请柬吗?”薛深从口袋里摸出一份大红色的请柬,在钱玮面前晃了晃。
钱玮眉头一皱,刚想发作,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唢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