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比乔夫人的处境要好得多,他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还算年轻,没有孩子,最重要的,他已经不再爱出轨的丈夫。
即使决心离婚,之后的日子也不那么容易适应,傅洄舟庆幸,他有乔灼陪伴自己度过了所谓的“离婚不应期”,但乔夫人没有。
那已经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了,前半生二十多年的生活方式已经刻入骨髓,没有人可以轻易舍弃二十年婚姻的心血。
最可怜的,乔夫人还爱着自己的丈夫。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和乔夫人都是懦弱的人,懦弱招致了他们积累愈多的灾祸,乔灼给了他勇气,但乔夫人的感情无处可依。
所以傅洄舟理解,同情。
张敏玉敏锐地感受到了八卦的气息,她向来有一不说二,当即放下苹果,准备问问傅洄舟的情况。
她还没开口,乔灼站起来作势送客,“不用你帮,没什么事我送你下楼。”
“啧。”张敏玉抱着自己的包包,往后一挪,后背与沙发紧紧贴合,像有人要把她拽出去似的,“那我不问了嘛,阿灼,小姨这次不会帮倒忙啦。”
张敏玉这三个字,写作“张敏玉”,读作“不靠谱”。
“阿灼呀,要我说,你就直接跟你妈说你们已经分手了,搞地下恋,要不然你妈绝对三天两头过来骚扰小傅!”
她的想法总是不合常理的,但有时候,生活的轨道确实在常理之外。
“如果她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就说重心转向学习了,研究生博士生你就一直读下去,至于她接不接受,这么多年呢,慢慢来呗。”
如果想,爱情或许也可以是两个人的事。
当你决定让爱情成为生命中的大头,那么别人的承认与祝福就变得不重要,撒谎也好敷衍也罢,对待别人的态度不再受苛求,只要爱情双方保持真诚就好。
被小姨从小坑到大的乔灼,第一次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反正妈妈认不认可,他都是要和傅洄舟在一起的,那干嘛还要强求认可,他早就做出了选择,先前的纠结,只是在寻找一个向妈妈坦诚的方式。
现在他不用考虑了,笔记本已经“帮”他出柜了。
“哥,你怎么想?”
“我都听你的。”
乔灼自进门以来,就无意识地皱着眉头,此刻舒展开来,嘴角都要上扬。他揽过傅洄舟的肩,隔着鬓发在他额角贴上一个吻。
傅洄舟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乔灼的小姨还在对面坐着,就算小姨和妈妈不一样,那也还是长辈,这样是否太过放肆。
他看看对面,张敏玉夸张地捂着嘴,又看看身边,乔灼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觉得不妥。
马到功成的张敏玉甩甩头发,从手包里翻了个墨镜戴上,她捏着手包站起来,抬头挺胸像要去走红毯的模特。
“你们在这儿腻歪吧,我回去看看那个傻女人。”她翘着小指头指向乔灼,“你安生待着,她现在可不想看见到你。”
“我知道。”
乔灼声音平平地应下,送张敏玉出门时,傅洄舟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
但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乔灼立即转身把傅洄舟抱进了怀里,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和傅洄舟蹉跎了太久,此刻终于算是定下来了。
像干枯了太久的木枝,给予水分已经是多此一举,他们最大的价值便是就此燃烧。
有了昨夜的经验,乔灼轻车熟路的探进傅洄舟的上衣里,虽然傅洄舟仍乖顺地抱着他的脖子,但玄关总归不是个好地方。
他迫切地寻找一个容身之地,最好能包住他们这团烈火,他急到分不出精力去分辨位置,随意开了一扇门,扑着傅洄舟进去。
偷眼一看,房间里是两个书架和一张方正的木桌,这是他鲜少进来的书房,他捞着傅洄舟的腿把他放在书桌上,慌乱间撞倒了什么,书本在身后倾倒,他不去管。
可傅洄舟却推拒了起来,乔灼没什么强人所难的癖好,他抵着傅洄舟的额头问:“这里不行吗?”
“不是,…哪里都行。”傅洄舟的眼神飘向乔灼身后,“把我的笔记本捡起来,好不好?”
笔记本?
乔灼扭着脖子向后看,身后的墙根处的确摞着好几层笔记本,里面明显是夹了东西的,鼓鼓囊囊放不稳。
转眼注意到被他撞倒的那几本,硬质封皮没什么磨损,说是全新也不过分。
只是,全新的笔记本旁边,散落了几片暗红色的圆片儿,他又仔细端详,那分明是风干的玫瑰花瓣。
那整墙的厚笔记本里,夹满了风干的玫瑰标本,乔灼的记忆随着散落的花瓣回到了八月份。
那天,他在门外站着,与傅洄舟告别。他问傅洄舟,玫瑰花去哪了,傅洄舟说扔了,他不信,傅洄舟说他自作多情。
那一刻他十分后悔,为什么偏偏送玫瑰花呢?廉价,普通,会被随意丢弃,连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鲜花这种东西,无论当下多浪漫,也总是逃不过枯萎,躲不过以垃圾桶为归宿,像注定了心意不会被珍惜。
可原来没有,不仅没有,傅洄舟还一朵朵裁下来,一页页一本本夹好,细致地摆放在书桌对面,每天办公都能看见。
他的心意有被傅洄舟好好收着。
乔灼护着傅洄舟的腰把他从书桌上抱下来,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去看那些笔记本,或者说,玫瑰花。
傅洄舟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过去。
“哥,那个时候,我妈就已经联系你,是吗?”乔灼问。
“…对不起阿灼,没告诉你。”
一切都有了解释,第一次的拒绝并不是因为不够喜欢,原来他们早就已经相爱。
堆积的玫瑰标本仿佛把那天定格,随着笔记本被翻开,存档的进度条被开启,干瘪的玫瑰花比鲜花的气味还要香甜。
乔灼仍记得那天他说了什么,他重复给傅洄舟听,“傅洄舟,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同那天一样,傅洄舟的手慢慢搭上乔灼的肩,只是不再推拒。他搂着乔灼的脖子,把自己送进宽阔的怀抱里,嘴唇贴着乔灼的耳根。
小小声地,怕惊跑了什么,“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如果我能顺利修完,整理到自己满意,就一起放出来,大家直接看到完结。
如果不能当我没说,别打我,跑了!
第72章 忘记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耳根传来温润的气息,顺着脖颈暖到胸膛,透进心脏里。
书房里的方正木桌,还是发挥了不属于它的作用,玫瑰花瓣从笔记本里逃跑,印在傅洄舟的侧颈与胸膛。
冷硬的桌面,柔软的沙发,客房里温暖的顶灯,浴室里亮白色的洗手台,最后傅洄舟靠在床边,让乔灼为他吹头发。
“你不回学校啦?”傅洄舟捏着乔灼浴袍的腰带,攥在手心里揉搓着,话说得大度,眼角眉梢都是挽留。
乔灼关掉吹风机,刺耳的噪声消失。
他揉揉傅洄舟刚刚吹干的头发,给他捋顺,俯下身去看着他的眼睛,“某人不想我回去。”
浴室里的水汽,吹风机的热气,它们合着乔灼的话一起,烧红了傅洄舟的耳朵。
乔灼从来都是体贴的,他把房间的灯全部都关上,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卧在床头,给傅洄舟放任情绪的空间。
接着绕到另一边,把傅洄舟拥进怀里,两人一起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但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安稳的睡眠是奢侈,他们的亲密总像是偷来的时光,他们的爱情,好像真的应了乔灼胡乱卜出的那一卦,外部条件不足。
乔夫人白天的话还刺在两人心里。
乔灼为什么没有和乔夫人回去,傅洄舟不知道,但是,乔灼白天时在玄关的叹息,他还记在心里,所以总归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原因。
放在以前,他一定不会问,因为结果可想而知,不管乔灼说与不说,他们之间的氛围都会瞬间充斥苦闷,他习惯了逃避无法解决的苦难。
但现在不了,他像是迷信了起来,将乔灼卜出的卦辞奉为圭臬,按照《易经》说的,拿出十二分的勇气,去争取十二分的运气。
“阿灼,今天下楼以后,和你妈妈…吵架了吗?”
“嗯,算是。”
乔灼闷闷地应了一声,身体向下缩,把自己埋进傅洄舟的胸膛里,用力摇头蹭蹭,把傅洄舟的浴袍领子蹭开来,贴得紧紧的。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好好上课。”傅洄舟的手搭在乔灼的后颈,拇指来回抚摸着,又往上移了几寸,摸他短短的发茬,“阿灼,之前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以后…我们慢慢来,还是妈妈更重要呀。”
“你重要。”乔灼没有犹豫,他贴着傅洄舟的胸膛,朝着心脏的方向。
他能感受到傅洄舟心跳的频率,傅洄舟正为他的坚定而高兴。
他不需要傅洄舟来什么顾大局、知进退,他知道,傅洄舟是个“懂事”了太久的人,甘愿做任何人的第二顺位,只要有个位置就不哭不闹。
可这次,傅洄舟想在他这里争个第一顺位,这多难得,他多特殊。傅洄舟好不容易迈出的一步,他会留住。
他一直觉得妈妈在拼凑一个名为“家”的假象,而他只是帮手,但仔细想来,他与妈妈又有什么分别。
妈妈每天暗示她自己,她是被丈夫爱着的幸福女人,而他每天欺骗自己,他是一个被疼爱的孩子。自从妈妈给他“剪”了寸头,他便一直渴望着妈妈的认同。
乔灼自小成绩优异,乔夫人也从不吝啬夸奖,但事实上,这只不过是因为,乔灼自选的人生轨迹恰好与乔夫人心中的理想小孩重合了。
一个幸福的女人,除了需要一个爱她的丈夫,似乎还需要一个懂事的孩子,乔夫人这样认为着。
为什么生下了孩子呢?因为丈夫期望有一个孩子,为什么是儿子呢,因为丈夫追求“传宗接代”,她的一切行事目的从来都是基于丈夫的意愿。
她从来都不爱孩子的,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女婴足矣证明,只不过乔灼不知道罢了。
所以,当乔灼背离了乔夫人认为的正确轨道,那些给予乖孩子的关爱便一朝消散。
乔夫人不会因为乔灼是她的孩子,就重新考虑性向是否自由,当乔灼令她满意,那么这是她塑造家庭的有利元素,当乔灼偏离轨道,那么这是她完美家庭的短板。
只要乔灼的“病”没有痊愈,他就做不回乔夫人的儿子,这些事早就蕴含在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回家进门时,妈妈抬眼永远是失落的,因为回来的不是乔建生。他坐在妈妈身边时,话题从来不会围绕他,他们更多是谈论乔建生何时回家。就连住校时偷闲拨出的电话,内容都是乔建生送了妈妈什么礼物。
他早就知道,他今天才承认,在妈妈推开他的怀抱之后。
“哥,从今以后,任何情况,我都选择你。”
“我也是。”
傅洄舟反手将小夜灯关闭,更加用力地抱紧乔灼,他从没感觉如此充实过,身体和心灵。
与此同时,乔夫人和乔建生对坐在乔家的客厅,边上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长得和乔建生差不多高,穿着磨损明显的皮夹克,还有毫不讲究版型的牛仔裤,掩盖了秀气的长相。
他翘着二郎腿,早就过时劣质皮鞋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若非要夸奖,大概只能夸奖他的发型还算时髦。
但他丝毫不感到窘迫,即使注意到乔夫人紧皱的眉头,也没捻灭手里捏着的廉价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