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证吞吞吐吐一阵,答不上来。
他当然找虞了没事,就是鬼使神差跟着虞了上了楼,一下忘了回自己房间还得再上一层,于是鬼使神差一路跟着人家回了房间……
但万万是不能这么回答的。
他欲盖弥彰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你一下,以为没事我能不能上你这儿来坐坐?”
虞了一下转不过弯,头冒问号地转向他:“啊?”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他们既不是同学也不是什么邻居,大家都是入住一家客栈一间房,说这种“来坐坐”的话为免有点奇怪吧?
何况他这儿也没茶可以冲给他喝啊。
关证嘴巴快过脑子,说完当即就后悔了,虞了的反应更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只是有些话说都说了,撤不回,那就总得想办法找补。
“不是。”他飞快转着脑子:“我的意思就是下雨天不能外出的时候,我能不能下楼来找你说说话?主要我太烦周斐他们了,住一层老是出个门就能撞见,影响心情,我就图你这儿清静。”
“喔。”虞了懂了,并且从这几天发生的大小事来看,他表示非常能理解关证,换他他也烦:“行啊,你想来就来。”
没料到虞了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关证脸色一喜,正要说话,虚掩着的门忽然自己开了。
以为是风干的好事,两人同时扭头去看,再低头,原来是黄毛田园犬衔着朵绣球摇头摆尾地钻了进来,绕着虞了脚边打圈。
虞了嘶地一声,头疼:“乖乖,你怎么又……”
他原本想说你怎么又去祸害小粉,可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眼底小小亮了一下。
从水财口中接了那朵花,给尚且懵逼的关证留了句“我有事下去一趟”便把人留在房间,自己快步又去了楼下。
雨下得哗啦啦,在院子里大小树叶上嚣张奏乐。
虞了出了楼道一看,果不其然,心里想的那个人正站在檐下接着屋檐水洗手呢。
虞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无厘头的好奇心驱使,也跟着伸手去探水洗,结果才刚把手淋了个透就被叫住:“学这个做什么,过来。”
虞了甩甩手,走到陆邀旁边看见他衣服湿了大半,想说话时,陆邀当着他的面随意将湿掉的上衣脱了下来。
“……”
虞了想说的一下全堵在喉咙。
陆邀勾了勾手:“手给我。”
虞了被当头贴了一道无形的符咒定住了魂魄,乖乖伸出一只手给他。
陆邀:“那只一起。”
虞了把两只手都交出去,听话得像只小狗。
陆邀抽出他手里的花,单手就轻松握住了他两只手腕,用自己脱下的衣服耐心帮他把手擦干。
“别用屋檐水洗手。”陆邀像在教小孩儿:“手上没有茧的话,洗了屋檐水会生水泡。”
虞了不知道什么水泡不水泡,他甚至都没听进去陆邀在说什么,注意力全烙在他身上了。
好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的眼睛控制不住略过陆邀的宽阔的肩膀,肌理流畅的手臂,轮廓分明的腹肌……
明明周遭都是被雨浸透的清凉潮湿,他却觉得自己全身毛孔都被陆邀身上的灼热气息丝丝缕缕包裹了,烤得他口干舌燥,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下颌忽然被轻轻勾了一下。
“发什么呆?”陆邀语调带着笑,懒散又放松。
虞了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躲闪地去找墙角的花:“没,对了,那个……水财怎么老是霍霍小粉,上次一朵今天一朵,小粉都快被它薅秃了。”
“不是水财。”陆邀还不至于让一只狗替他背锅:“是我霍霍的。”
虞了:“你?为什么啊?”
陆邀:“因为想叫你下来一趟。”
虞了没搞明白其中的必要联系:“你可以直接喊我啊。”
陆邀:“刚回来有点累,懒得出声。”
“……”
虞了一脸无语地为小粉打抱不平:“合着你懒得说话,就欺负小粉不会说话吧?”
陆邀施施然点头:“嗯,你说得对。”
虞了忘了要把手抽回去,陆邀也不提醒,乐得就这么握着,他不收,他也不松。
虞了心里嘀咕这人怎么还好意思“嗯”的:“下次别薅了,要不你就换一盆,别老盯着小粉,叫我下来做什么?”
陆邀的借口信手拈来:“入住客人的信息需要核对,我手头有事走不开,想请你帮个忙。”
“这个啊,可以。”虞了答应得爽快:“就柜台那台电脑是吗?”
陆邀:“嗯,密码九个八。”
“好。”虞了要走了才想起手还被人握着,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抽回手,目光仍旧避着陆邀的身体:“那我先过去了,弄完了告诉你。”
直到进了前厅确认身后的人看不见他了,他才抬手使劲往脸上扇了阵风,到了柜台后,又忍不住用指围去将自己手腕。
也,不是很细吧?
陆邀的手掌怎么就那么大?
虞了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刺激到了,不只是手掌大小的刺激。
当然也有可能是视线冲击太强的缘故,以至于他晚上趴在床上抱着pad涂涂画画时,大脑空白的情况下勾出的人像竟全是陆邀的模样。
陆邀光着上身,低头垂目给他擦手的模样。
画完回了神,盯着画上的陆邀愣愣看了一会儿,两只耳朵尖尖就烫得快要烧起来。
要命了!
赶紧关了pad放下,起身到桌面去挑了块儿布料,准备随便缝个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量了尺裁好布,想去找线时,外头忽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用力撞在门板上的声音,隐约伴随的动静像惊慌下急促的抽气声,又像猫在入春时夜半在墙头上发出的低叫声。
虞了第一反应以为大黄绊倒了什么东西把自己砸到了,想出去瞧瞧,九转十八弯的声音又起。
虞了脚步猛地一顿。
这次他听清楚了,那不是大黄,是王文嫣。
客栈是古朴的木质结构,房间隔音效果很差,没下雨的夜晚很安静,楼上楼下声音竟然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虞了不只是耳朵红了,脸也唰地红透,悻悻搓了搓脸颊默默退回去。
陆邀拿着一副耳塞过来敲开他房门时,他都快郁闷了,正打算捏两个纸团用来塞耳朵。
虞了简直佩服他这个时候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从走廊过来。
“今晚先忍忍。”陆邀把耳塞递给他:“明天我会去跟他们说。”
其实虞了有点想问他打算怎么说,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如今气氛已经够尴尬,他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陆邀转头看见了他桌上的碎布:“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涉及他临时从床上爬来的原因,虞了悄生心虚,甚至想回头检查一下pad关好了没有:“没做什么,就是闲的无聊,随便捡点东西缝缝。”
两个人现场听,真是……
虞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这种极端的社死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对方还是陆邀。
陆邀似乎是想留下来看看他缝东西,没有急着离开。
而虞了已经局促到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想赶快找个东西占着手,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手足无措。
而楼上的低笑,催促,或是情到浓时说的一些情人之间露骨的词句,这些都在断断续续传入了他的耳朵。
毫无疑问,陆邀也听见了。
虞了翻出一打了结的线,深吸了口气,努力摒除杂音,努力冷静,努力拿出镇定自若的模样退了线缠在手指间慢慢整理。
“这是缝纫机?”陆邀碰了碰放在桌上的小型机器。
“嗯。”虞了瞥了眼,埋着头回答他:“便携式,出门的时候带着很方便€€€€”
虞了:“……”
这种时候根本就不合适聊天。
手底下的线缠得更死了,乱糟糟的,就如同他此时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一边潋滟起伏,一边鸦雀无声,静得虞了似乎都能听见陆邀的呼吸。
背脊僵直,指尖轻颤,他甚至不敢回头,怕身后的人会听见自己此刻堪比擂鼓的心跳。
陆邀静静看着他站在灯下,耳廓沁着红,薄得仿佛可以透过光。
缱绻似乎推着院内树枝荡漾,树梢陡然间疾风骤雨花枝乱颤,久久平息后,那些带着娇媚笑意的夸赞也一并落入了他们耳中。
陆邀不动声色,目之所衷的地方却霎时红得更加糜丽鲜艳。
虞了心不在焉,当男人的声音传来时,很突兀地就和记忆里陆邀曾在他耳边发出的声音重合了。
粗重,沙哑,裹着挥霍不尽的贪念,性感得几乎麻掉他全身……
因为无意间被唤醒的记忆,虞了原本单纯的尴尬里多了几分怔忪。
“再扯就缠成死结了。”
脑袋里的声音以另一种情绪在耳边淡淡响起,犹如平地滚落的一声惊雷,虞了禁不住手猛地一抖,线团脱手,咚地掉在地上。
他心头一跳,慌忙蹲下去捡。
那线团滚到了陆邀脚边,陆邀与他同时弯腰,但比他更快抓住了线团,以至于他误抓了陆邀的手背。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陆邀鼻息间呼出的一团热气打在他颈侧,沁过了毛孔,酥,痒,在发烫。
一些原本被酒精模糊的画面陡然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虞了彻底怔住。
脑海里浮出的是霓虹璀璨的夜色,昏暗干燥的房间,满地散落的衣物……
新记忆的冲击力强大到离谱,在心室来回碰撞。
虞了被突如其来的感性冲垮了理智,没有松开手,反而将陆邀抓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