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第5章

院长正与梁怀玉攀谈,邱梦长低声对主任说:“主任,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一会过来。”

主任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一会咱们就得走了,你别耽搁太久。”

邱梦长紧跟着梁佟走出了灵堂。

梁舟安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垂着脑袋,哭得鼻头发红。

梁佟走到了梁舟安面前,问:“好了吗?”

梁舟安没说话,侧过脸去吸了吸鼻子,抬手蹭了一下眼睛。她的胳膊还未痊愈,一只手吊着,石膏还没拆。

“你要躲在这里哭到葬礼结束吗。”梁佟又问。

梁舟安继续沉默。

“他们都在问‘梁小姐去哪了’。”

梁舟安转过脸来,带着鼻音说:“他们管我去哪了。”她的眼圈倏地红了,刚止住的眼泪在看到她哥的一瞬间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梁舟安。”梁佟半蹲下来,一只手覆在梁舟安的脑袋上,“之后有的是时间伤心,现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好吗,葬礼还有很久才能结束,我们有很多人要接待。”

梁佟话说得无情,声音却少见的温柔,近距离看,梁舟安才发现她哥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她哥大多数时刻是很冷酷薄情的,至少那些不了解他的人都这么认为。

“哥。”梁舟安含着眼泪问他,“你是不是很累?”

梁佟嗯了一声:“很累。”

梁舟安抿住了嘴唇,伸手抱了一下梁佟,梁佟半蹲着,闭上眼,用脸贴了贴她的头发。

“已经发生的事是没办法改变的。”梁佟在她耳边低声说,“哥不喜欢看你哭。”

梁舟安沉默了会,站起来拉着梁佟的手,说:“走吧。”

梁佟说:“你先过去,我打个电话。”他说着给梁舟安递了一包纸巾。

梁舟安抽了张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那你快点过来。”

梁佟没有打电话,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

大约两分钟后,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梁总”。

这声音很耳熟,梁佟微怔,毫无防备地转过了头。

这下轮到邱梦长愣住了,梁佟转过来的一瞬,他看到了从他鼻梁上滑下来的泪滴。

梁佟下意识去摸口袋,突然意识到纸巾已经给了梁舟安。他抬起手,用手指很随意地蹭了一下鼻梁上的泪痕。

“有事吗?”梁佟问。

邱梦长走过去,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梁佟,信封上署名“梁堰”。梁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邱梦长。

邱梦长说:“老梁总给我的,他让我帮忙转交给你。”

梁佟接过信封,嗓音有些嘶哑:“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

梁佟低头看着信封,表情有些怔愣,他不明白这种东西老爷子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邱梦长似乎看出他的困惑,主动解释道:“他说他不想当着你的面把这封信交给你,所以让我帮忙转交。”

梁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说了声“谢谢”。

邱梦长走后,梁佟打开了信封,信不长。

「早晚要走,舍不得你们,又想早点去见你奶奶。

眼下是快了。

这些年来,不知道你怪不怪我,要怪就怪吧。

你的事情,我早已知晓,不愿多说,随心便好。

多的不说了,也没力气写了。

照顾好你爸和你妹妹,更要照顾好自己。

逝者已去,生者已矣。

佟佟,保重身体。

梁堰」

他爷爷的字很漂亮,年轻时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知识青年。

“你的事情”,还能指哪些事呢€€€€

他爷爷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女人了。

除了先前就委托律师保管的遗嘱,他爷爷不曾留有遗书,甚至连遗言都没有一句。

该交代的他早就跟梁佟交代清楚了,大抵就是守好梁家,守好寰厦。他给梁佟提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曾让他失去本该有的童年。

梁佟不怪他,还很爱他。

每个人爱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回去的时候,邱梦长在半路上遇到了科室的刘副主任。

刘主任见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梦长,咱可不兴搞腐败啊。”

邱梦长一头雾水,表情疑惑:“搞什么腐败?”

刘主任走到一旁,示意邱梦长也过来,他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地看着邱梦长:“刚刚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可都看到了,你跟寰厦的那个接班人。”

邱梦长反应过来了,嗤笑一声:“我一小大夫谁稀得跟我搞腐败啊。”

“你给我严肃点啊。”

邱梦长本想闭口不谈此事,可眼下不解释还不知道刘主任会不会产生更离谱的误会,他只好坦言:“那是老总裁给他孙子写的信,让我转交的。”

“不是支票?”

“您这脑洞也忒大了。”

刘主任看了他一眼:“我说呢,心想你胆子这么大呢,这种事也不避着点人。”

邱梦长心头闪过一丝疑虑,他回过头,发现梁佟还在原处,身边已经簇拥了不少人,刘主任的话让他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种场合把信交给梁佟是不妥的。

他被太多人关注着了,在外人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说不定其他旁观者也会和刘主任一样,产生莫须有的误解。

梁佟没多久就回到了灵堂,邱梦长一行人正准备告辞离开。梁舟安手伸过来挽住了梁佟的手腕,她眼圈发红,眼皮也是肿的。

梁舟安是个哭包,从小就爱哭,梁佟刚好相反,眼泪很少,连他妈去世的那一天,他都没哭。

迄今为止唯一掉过的一滴眼泪,就在刚刚,被面前这位医生看到了。

梁佟目光流转间,和邱梦长对视了一眼,他觉得邱大夫好像有话要跟他说。

果不其然,离开前,邱梦长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抱歉。”邱梦长用比较低的声音说,“我应该找个更合适的时机把信交给你,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他低沉的嗓音环绕在两人之间。

梁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想跟他多说两句话,便装傻地问:“什么困扰?”

梁佟是什么身份的人,还能听不懂这么简单的言外之意?邱梦长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明知故问,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应该知道。”

果然在邱梦长面前玩天真那一套是没用的,他的思维很成熟,是梁佟喜欢的那一类聪明人。梁佟回答他:“放心吧,你没有给我造成任何困扰。”

“那就好。”邱梦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梁佟的眼周,想确认一下这位年轻总裁之后是否又哭过,他也只是看了两秒,就被当事人发现了。

“在看什么?”梁佟很直接地问。

邱梦长很快回答:“没什么。”

梁佟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一定要等到他的回答。

邱梦长在心底笑了下,心想不愧是集团总裁,眼神果然很有杀伤力。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盯穿了。

邱梦长坦白:“在看你眼睛红不红。”

“红吗?”梁佟问。

“还好,就是血丝有点多,要多休息。”

“梦长?”主任站在门口催促。

“我先走了,保重身体。”

梁佟微微点了下头:“有机会再见。”

第6章

上车后,科室的几位前辈纷纷向邱梦长问起了寰厦集团那位年轻的接班人,问他跟对方很熟吗,怎么嘀嘀咕咕说了那么久的话。又说豪门出身的孩子果然都薄情,亲爷爷去世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院长开口了:“非得哭天抢地的才能叫感情深吗?”他扭头看了眼邱梦长,喊道:“梦长。”

邱梦长本来在看手机,闻声抬起头:“诶。”

“那个叫赵晓阳的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检查出来是毛细胞型星形细胞瘤。”

“手术时间定了吗?”

“还没,家属那边手术费有点困难,他妈妈现在还在筹钱。”

江予勤点了点头,问他:“今天几台手术?晚上回不回得去?”

“上午一台,不出意外应该不用加班。”

“行,晚上来我家吃饭,你师母有个小姑娘要介绍给你认识。”

邱梦长今年三十,单身,江予勤江院长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爸的故交,他爸远在非洲,江予勤作为老师兼长辈,偶尔也会关心他的人生大事。

邱梦长刚来附院实习那会就有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职业是医生的适婚人士一般都很抢手,那些刚毕业的年轻大夫,要么早早地被挑走,要么就医院内部消化。

邱梦长没被挑得走,也没消化得了。

邱梦长笑了笑:“院长,您要这么说的话,这顿饭我可不敢去蹭了。”

“德行,不就见个面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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