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唯一剩下的希望了。
姜晏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仅仅一晚上,耳边是病人家属的不舍与悲拗的哀嚎。
他从前看着眼底不生半点波澜,他还年轻,总觉得世界上的事没有他办不到的。
他拯救不了一颗枯萎的心,也救不回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的爱人。
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外界传闻江小少爷从三年前就在国外疗养,但却没有几个人见过他,按理说再怎么避世也不可能彻底失了踪迹。”
“这是他的病情诊断。”王秘书从公文包掏出一沓文件,“江小少爷三年前因为某种原因进了戒除不良行为的特殊机构,许是受到的刺激过大,这三年昏睡不醒,也就是植物人。”
“你说什么?”姜晏混沌的眼眸微颤,他猛地回头,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你说他,进了……”
他狠狠闭上眼睛,“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先生,具体原因与七年前那件事有关。”王秘书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不明白江小少爷与姜先生的纠葛,和郁小雀又有什么关系。
“说。”姜晏有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只要想起就快不能呼吸。
“江家上一辈掌权者,也就是江小少爷的祖父打心眼里觉得同性恋是败坏门风。”王秘书调查到这的时候禁不住心口堵得慌,“他把江小少爷抓进了治疗***特殊机构。”
姜晏险些支撑不住身体,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墙。
他咬着牙根,“继续说。”
“可江小少爷出了名的难搞,看着软其实倔得狠,就是不松口,那糟乱地方招数更多,稍有不驯就是一顿惩罚。”
“您知道那治疗怎么做吗?”
王秘书叹了口气,“把人束缚在椅子上,拿着心上人的照片,看一眼惩罚一次,直到受害者产生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恐惧,看到曾经的心上人便立马害怕排斥。”
“只要想到这个人,首先想到的是悲惩罚的剧痛。”
“我知道。”姜晏缓缓捂住脸,颤声道,“我知道,生不如死……”
那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夜他曾恨过郁小雀。
可爱终究是要比恨多的。
他每一次痛不欲生时甚至会有庆幸,还好不是他的宝贝。
他那样受不得疼的娇气包可怎么办呀?
但原来他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受的苦不比他少一分。
“江小少爷死不松口,所以在那里待了整整四年。”王秘书也不知道那样的少爷是怎么熬下去的,“直到有一天cao作不当,造成了脑死亡,江大少爷这才把他救出来,可人却是再怎么也没有意识了。”
“这是当时的照片。”王秘书翻出一张旧照。
照片里的少年消瘦得看不出原样,缩在江大少爷的怀里无意识地抽chu。
“他,他为什么不和我说……”姜晏直勾勾看着照片上骨瘦如柴的少年,“为什么……”
为什么让他白白恨了他这么多年?
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江小少爷不知道您是姜家的人。”王秘书只觉得这场悲剧实在难以形容,处处都是差错,“江老爷子威胁他,要是不跟他回去,就把您送进那处特殊机构。”
“小少爷被养的没什么心眼,就当真了,怕您去找他,就做了一出戏……”
那是江郁清短短十六年演的最棒的一出戏。
眼泪是真的,绝望是真的。
只有伤人的话是假的。
可偏偏姜晏独独信了那假话。
“他是心甘情愿去的那里……”
王秘书也不忍再说下去。
这活脱脱人间惨剧。
本来是青梅竹马,硬生生给搅和成血海深仇。
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慢慢蹲在地上,抓着那张旧照,响起一阵压抑至极的哭声,那是从胸膛里活生生挤压出来的,包含着那么多的悔恨与悲痛,声音不大,却足够刺痛耳膜的声嘶力竭。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语调颤得不像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但凡这三年他不那么笃定,但凡这几年他去调查,而不是一昧去恨。
但凡……
可大多的悔恨多是如此,晚了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怎么样?”姜晏抱头坐在地上,声音低哑,“还,还好吗?”
王秘书沉默了很久。
他瞧着几近崩溃的男人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在几个小时前,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王秘书忽然觉得姜晏到头来,像是拥有了一切,又好像一无所有。
这时急救室的灯灭了。
“抱歉,姜先生,我们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一脸歉意,“您的孩子本身就是早产,十分危险,加上又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
他为自己的不可一世付出了代价。
可郁小雀又有什么错处呢?
他和孩子不过是这场斗争中被夹在中间最无辜的牺牲品。
“他人呢?”姜晏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从地上爬起来,“他在哪里?”
......小金丝雀面容沉静,躺在小床上,他的确生得好,连那停尸的人都说这孩子可惜了。
姜晏捏着郁小雀冰凉的手,贴在额头上,脱了似的坐在地上,“明明,明明就要好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怀里的锦盒硌得他心口生疼,像是被刀子一片片剜下血肉,只留下一片空茫茫的大洞。
冷风簌簌地灌了进去。
他所站在的高度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他终于彻底肃清了姜氏,从此大权在握,再也不必蛰伏隐忍。
姜氏到底成了属于他一个人的姜氏,也终于有能力光明正大为藏在心尖尖上的爱人戴上戒指,牵着他的手走在阳光下,也有护他安然无恙的底气。
这一年的姜晏也不过二十五岁。
他本该意气风发,他本该志得意满。
“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姜晏把戒指推到郁小雀的无名指上,低声笑了笑,“你瞧,刚刚好,我多了解你……”
他抚摸着郁小雀的脸颊,一点点擦净血污,“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干干净净的……”
“我们小雀最爱干净了。”
怀里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那只手失去了支撑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姜晏捧着他的脑袋,眼泪止不住地砸在郁小雀的脸上,“你从前说,想与我白头到老……”
“还作数吗?”
郁小雀像是睡着了,眼睑安静地低垂着。
姜晏把他抱在身前,从他怀里掉出一张皱巴巴沾满血指印的纸张。
请柬上男人的脸已经被血染得模糊不清。
姜晏捏着请柬,终于恍然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西装革履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宴会厅,与宾客言笑晏晏,面带笑意地接受着祝福。
窗外寒风呼啸,婚礼上其乐融融。
而他的小金丝雀抱着大肚子,在冬夜里,穿着单薄的衣衫,缩在垃圾桶里奄奄一息,连尸体都是被清洁工发现的。
他临死前攥着请柬在想什么呢?
会有多绝望呢?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终于跌跌撞撞找到了他。
可他呢,给他的只有眼泪和折磨。
姜晏嘴唇颤抖了一下,心里就像是被刀子戳了似的,被架在火炉上转着圈灼烤。
“对不起,对不起……”他搂住怀里的人,试图用体温让他不再冰冷,“我来晚了……我错了,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我没有与程玉结婚……”
“只要你醒过来,想怎么样都可以,求求你,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只有你了……”
...........m国。
江郁清像是做了一场梦,苦得他舌根发涩。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
“加护病房的人有意识了!”
第64章 你和我都是混蛋活该的
“这是小先生生前……”王秘书把手机递给姜晏,上面的血污已经干涸。
姜晏掀起眸子,眸光闪过寒意。
王秘书一个激灵,马上改口,“这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手机。”
“已经充好电了。”
王秘书想着姜晏可能会需要,特意留了下来。
“小先生在……之前拨打过电话。”王秘书把手机放在姜晏的办公桌前。
“谁的?”姜晏握紧了扶手,哑声道。
“您,您的,还有疑似医院急救……”王秘书快要被一股巨大的悲哀淹没,要窒息一般,“可能小先生神志模糊,急救电话拨打错误……”
但是您的电话却是完整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