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色从水泥覆盖的教室楼梯转角,变成偏僻的校园小路,一排黑色的复古风的铁栅栏,高耸的常绿树木和暂时闲置不用的教学楼。
还有脚边几片飘落的树叶。
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紧随其后,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
“方文泽的事情我终于解决了。”
他终于等到了宋柏杨的第一句话。
但是下一瞬,周池屿陡然止住脚步。
他反应过来了。
周池屿怔怔地看着宋柏杨,他觉得自己压在心底不愿承认的期待果然是荒谬的€€€€明明是两个人的聊天,为什么会出现第三个人的名字?
好像自己又被戏弄了。
就跟之前许多次在宋柏杨的靠近下,萌生出对方也喜欢自己的错觉一样。
周池屿转身就走。
果然他就不应该来。
手腕却被一把宋柏杨攥住了,“你能先听我说完吗?”
周池屿低头,视线落在宋柏杨攥住自己手腕的右手上,“放开。”
“不放。”
相反,宋柏杨握得更紧了。
他低声说:“放你走你就不会回来了。”
周池屿霎时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感觉到攥住手腕的那只手朝前方用力拉了一下,于是他跌进了宋柏杨的怀抱里。
紧接着手腕上的压迫感消失了,他被宋柏杨用双手环住了腰,对方的下巴隔着几层衣服放在他的右肩上,竟然硌得有些发痒。
宋柏杨说话的时候,呼吸从他的耳侧掠过。
“别生气了。”
宋柏杨低声重复,“别生气了好不好?”
“……”
“那件事我知道我找你商量,你一定会生气,所以我没有和你提过一个字。可是我不找你商量,又好像在刻意冷落你,你也会生气。”宋柏杨有些不知所措,他闭上眼睛,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我在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向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生气了?”
周池屿听懂了。
他知道宋柏杨话里“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没有明说,或许在刻意避免提及方文泽三个字。
“你肯定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也觉得我在多管闲事,管到头来反而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宋柏杨缓缓呼出一口气。
“但是也会有那么一点点、那么一丁点的好处吧?”宋柏杨闷声说,“如果我不多管闲事,我就不会这么早认识你了。”
周池屿垂眸。
他也知道宋柏杨在说第一张有问题的月考排名表,在说两人一起去老刘办公室查成绩的事情。
但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高一开学没多久,夏末的篮球场,宋柏杨帮自己挡下的那个篮球。
周池屿还是没有说话。
于是仍旧只有宋柏杨在说。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先是尝试发出了几个音节。
“其实我€€€€”
卡住了。
罕见的语无伦次。
还有些莫名的紧张,“我今天找你,只想和你说€€€€”
又卡了一下。
深呼吸一次,宋柏杨慢慢地搂紧了双臂,他咬咬牙,终于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炙热的气息在耳边炸裂。
初春的风是冰冷的、张牙舞爪的,妄想吹灭迟来的心悸。
树梢上掉下来几声不识趣的鸟鸣。
怀里的周池屿却似一动不动,静默着。
这时候的沉默会让人觉得可怕,也难捱,明明存有几分把握,又害怕是失望的结果。
宋柏杨神色一黯,渐渐地卸下手臂上的力量,只是虚搂着,低头看着周池屿的发梢,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想拒绝我,那就现在推开我吧。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
还是没反应,也不说话也不动。
周池屿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宋柏杨眼底的光消散了,正要彻底地放开€€€€
陡然间,他被周池屿用双手紧紧地抱住。
“你就不该多管闲事……”周池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他扭过头,用抱怨的语气,“这样我就不会喜欢上你了。”
宋柏杨就应该袖手旁观,让自己被篮球砸到,也好过在踽踽独行的高一,懵懂无知的时候,漫长地、固执地、不声不响地,一人暗恋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愣了半晌,宋柏杨才回过神来。
然后他慢慢地笑了,一左一右两颗虎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带着几分调侃性质,他说,“抱这么紧?”
周池屿仰头瞪了宋柏杨一眼,“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宋柏杨连忙摇头表态。
没忍住又清笑了几声,抱着对方的手却还是不肯松开,宋柏杨将头埋进周池屿的颈侧,咬了一口。
“嘶€€€€”周池屿猝不及防间察觉到刺痛,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再做一个标记。”
周池屿蹙眉,“你属狗的吗?”
宋柏杨也不生气,反倒笑得更欢了,“免得还有人觊觎我的东西。”
对方明明笑着,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好像有什么存在着,明明在沉淀的、厚重的夜色遮掩下,也能袒露无疑。
于是周池屿只看了一眼,就直接吻了上去。
其实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一如既往的、克制的。
但是宋柏杨不会满足于此。
一只手垫着对方的后脑勺,他将周池屿压在背后的墙壁上,低头,温柔又热烈地以吻回应。
夜色会为他们作掩护。
无人会打搅这种无声的喜欢。
结束之后,两个人剧烈地喘息。
“宋柏杨。”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周池屿开口前没有任何犹豫地、不用准备腹稿地、一气呵成地叫对方的名字。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周池屿仰头看着宋柏杨的眼睛,“等春天的发。情期到了,再借我一个临时标记吧。”
“不用借。”
宋柏杨笑着回答。
“我送给你。”
第63章 “我们逃课吧。”
于是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起笑了起来。
晚风温柔地、静悄悄地、优哉游哉地拂过不远处稀少的人烟。
灯光跟随树影一起缓缓摇曳,飞虫穿过光影在树梢短暂地停留,料峭的春夜,一切都在变静、变缓、变慢。
心跳却在不受控制地、我行我素地加快。
因为这氛围太难得太美好太梦幻。
他们默契地、心照不宣地不去打破。
直到远处高悬在墙壁上的大喇叭响起熟悉的上课铃,沉浸在梦幻里的人们开始清醒。
“我们€€€€”周池屿垂眸,“该回去了吧。”
“晚自习开始了。”他低声说。
宋柏杨却没有理会。
他忽然问:“你见过夜里的校园吗?”
周池屿微怔。
他是走读生,晚上在校园里的时间基本都贡献给资料和试卷,偶尔在晚自习的课间去校园超市买几只笔芯、几个修正带或是几瓶饮料,已经是周池屿值得提及的,与校园夜色为数不多的几次长时间接触。
周池屿摇了摇头。
宋柏杨闻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然后笑着眨了眨眼睛。
眉眼带着几分狡黠,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